春去冬來,過了三週歲,賈璐走路也利索了,不知道是不是小兒天生的精力旺盛,賈璐越發喜歡東奔西跑,韓氏怕她磕著碰著,在一旁安置了四邊包住棱角的小櫃子,櫃子不高,正好姐兒伸手就能夠著的地兒,方便讓姐兒扶著學走路,讓奶媽在一旁細心看著,自己偶爾興致來了也會自己上手攙扶著姐兒,可惜賈璐一向自持會走路,不用人扶,倒是白費了韓氏的一番好心。
日子就這樣一晃一晃得走著。
學會走路的姐兒始終消停不下來,可平素裡,賈敬不常進內宅,通常在外書房休息。韓氏常生病,怕過了病氣,遂疼愛與她,但不常與之親近。賈珍身爲成年的兄長,另住在一處院子,比起紅樓原著中無所事事的賈珍,他似乎每天忙的很多。章氏每天管家也不得空。賈薔自韓氏懷孕後就搬了出去與賈蓉同住,後又另備了一個院子,先由賈敬教導,後進了族學。賈蓉現在還在讀書,明年就要下場試試。
寧國府每個人都很忙,沒得空搭理她,姐兒原來一直在屋子裡,學會走路後,就想著出去看看,看看**美景,看看這正宗古代宅邸。
可是卻出不得院子。一開始奴僕們或許是主子年幼沒有威勢,又或許是擔心主子著涼,自己等人受罰,始終不讓賈璐出門,屋門也始終緊閉著。韓氏原是在正院的西廂房生產的,月子結束後,又搬回了正院,姐兒也跟著母親在正屋裡的暖間套兒住著,爲了不過病氣給姐兒,韓氏住在了另一邊的屋子裡。姐兒平日裡不常大聲哭叫,韓氏往日又多臥於榻上,並不多瞭解姐兒的情況,或許在她看來姐兒這年紀還是呆在屋子裡安全些。
賈璐一開始也忍著,想著她們素日來照顧自己也算精心,這般阻攔也是爲了自己好,忍了許久,但這些人竟然都不讓姐兒離開暖閣套兒到外邊的正屋的廳堂去,越發焦躁不安起來。
若是旁的小孩子,必然早就大聲哭了起來,可偏偏賈璐還有幾分成人的理智,可惜再多的理智也消散在這稚嫩的身體裡了。
賈璐起了要出門的念頭,就這樣被軟禁了好幾日,姐兒越是被阻這,叛逆之心被他們糊弄了去,終於在多次被阻攔,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發了狠,直接扯開了嗓門在哭。
此時韓氏正在歇餉,被賈璐一聲大吼給震醒了,以爲是發生什麼大事了,急忙起了身,直往哭聲處跑去了,身後一丫鬟一手拉過披風,一手提著鞋,一邊追一邊喊,“太太!太太!衣、衣服,還有鞋子!春寒,當心凍著!”
韓氏跑到這邊一看,姐兒每個形象坐在地上,那小胖手捂著臉,正扯著嗓子嚎著呢,韓氏從地上抱起姐兒,坐回一邊的軟榻上,任由丫鬟伺候著穿了鞋子,披上外衣。
韓氏扒拉下姐兒的小胖手,看姐兒眼淚刷刷的流,眼眶子都紅腫起來了,想到姐兒除了剛出生那會的中秋,再也沒哭得這般厲害過,況那次還生了好大一場病,韓氏一時心急起來。
對這姐兒哄到:“姐兒怎麼了,有什麼委屈跟孃親說說,孃親幫你解決,啊,別哭了,哭得這般厲害,仔細又生病,這不是割你孃的心嗎?”
韓氏越說越心疼,滿腔的焦急不知如何抒發,看著一邊畏畏縮縮的奶媽丫鬟們,火氣一下子上來了,
“你們怎麼看著姐兒的!讓姐兒哭成這樣!”
奶媽丫鬟們原想著姐兒被攔住了又會像平日裡那般轉回去,不想姐兒直接趴地上哭了起來,一時愣神,待到韓氏過來後才反應到,這次麻煩大了。正是心驚肉跳,極爲懼怕之時,聽到韓氏的責問,一下子腿軟跪下請罪,
“請太太恕罪,太太恕罪”之類的,竟連解釋也不曾會了。
話說賈璐被攔住後,極爲氣惱,做了那麼久的小孩子,本身也染上不少小孩子的氣息,直接坐地上,開始大喊。原也不過是氣著了嚎幾聲,後來越想越覺得委屈,前世父母老師都不曾如此管教自己,今生身爲賈敬夫婦的掌上明珠更是隻有順著的沒有逆著的,如今三番兩次連出門的權利都被剝奪了,真嚎也變成了真哭,加上小孩子淚腺發達,一哭起來就是狂風暴雨,沒完沒了了。
見韓氏擔憂,心情起伏,平復了半天,方哽咽道,
“娘,她、她們不讓姐兒出門!”
韓氏想著原來這是小姑娘被攔著不讓出門的緣故,韓氏內心裡也是極爲贊同這些奶媽丫鬟們的行爲的,姐兒如今看著身子康健,但到底底子弱,是該呆在屋子裡好好養著的。但姐兒哭成這般也是這些人沒有當好值。照顧好姐兒的緣故。
就算爲這姐兒的威勢也得好好審問一番。問了把姐兒圈在屋子裡的丫鬟婆子們,方是姐兒的奶孃領的頭。
這個婦人姓王之前是在金陵老家的,長得頗有幾分姿色,後來府裡二管家張德的兒子在跟隨賈珍到老家收租是看上的,張德夫婦總管著內宅裡的採買人事調動,是府中極有體面的,他們只有一個獨苗苗叫張生,夫婦倆看那王氏所貌美,但生性軟弱老實,不是藏奸的人。王氏恰好在韓氏之前兩個月爲老張家生了一個哥兒,遂在韓氏找奶孃時將她報了上去,成了,就是混到了一個極體面的差事,不成,也算是在主子面前混個臉熟。
韓氏經萬般考察後,才從數十位家生奶孃中挑出這麼一個,還有好幾個備用著。不想姐兒胃口不大,只一個奶孃就夠了,其他人都被打發回去了。
王氏這麼一個從老家鄉下來的,不僅嫁給了府中頗有前途的小廝,還成了賈璐的奶孃,這無疑讓很多人記恨。
其中一個是賴二管家的外孫女,年幼時賴二是大管事,不僅在主子面前體面,更有西府裡頭的賴嬤嬤幫襯,她的日子過得比小戶人家的千金還好些,後來不知爲何賴二失了體面,日子過得不如以往,好在她只是外孫女兒,爹孃原有些體面,嫁了人了也算是在下人媳婦子裡拔尖的,可巧又和太太差不多時間開了懷,本以爲這姑娘奶孃的活是十拿九穩的,不想被一個鄉下來的奪了去,看她畏畏縮縮,跟老鼠膽似的,記恨之下,就跟她說主子有一點點不好就會將她賣了,本想嚇嚇她,不想這王氏膽子愈發小了,這纔有將賈璐關在屋子裡不讓她出去的緣故。
韓氏將此都調查清楚後,也知道,王媽媽這是矯罔過正了,姐兒連暖間套兒都出不了,往日裡,怕姐兒著了涼,王媽媽甚至連窗戶都不開,屋子裡都要悶出味兒來了。
韓氏罰了王媽媽半年月例,說若她再敢這樣轄制姐兒,直接發買了。又將那個惹事的打了十板子,趕了出去,賴二本不得寵,爹媽就算有些體面也不敢幫襯。
韓氏將這些這些處置告訴了賈璐,哄著姐兒說再也不會有人這般管著你了。
表面上,奶孃的處罰太輕了。但實事是,奶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她的臉面,除非必要,是不會嚴懲她的,不過若是她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就只有“病逝”這麼一個結局了。古人重孝,將自己奶大的奶孃就是半個孃的存在,這也就是爲什麼賈迎春始終不敢懲罰奶孃,賈寶玉的奶孃辱罵寶玉大丫鬟,遭寶玉如此厭棄還能被當家奶奶王熙鳳好生相勸,賈璉的奶孃能夠和賈璉夫婦一同吃飯的緣故。在身份越是高的家族中,對待選取奶孃的態度越發謹慎,韓氏精力不濟,無法仔細挑選,就選了這麼個身份體面性格軟弱的人,不會給姐兒惹事,也可見韓氏的愛女之意了。
韓氏又告誡賈璐有時候也是要聽她們的話的,畢竟有時候她們也是爲了你好,若自己不確定,可以來問她。
下面的奴僕們見連姐兒奶孃的面子都駁了,對賈璐更加敬重,對她的吩咐莫敢不從。
其實,在古代,主子的威勢一方面靠的是身份,另一面就是他的手段了,年幼的主子沒有手段,樹立威勢就只能看其母的了。韓氏罰了地位頗高的奶孃,讓奴僕們對姐兒服從,但罰得不重,事後又補償其衷心爲主,免得她起了花心思。韓氏費盡心力爲賈璐鋪好了路,只待姐兒平穩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