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翻了翻,這才放松了下來,道,
“我還當什么呢!不就是些利錢銀子嗎,不值當的,璉兒媳婦能想著為家里頭開源,也是好事,你也太危言聳聽了些?!?
這是好事?陳氏見他這般隨意,額頭青筋直跳,道,
“朝廷律法早有定論:勒依官法,不得五分以上取利。如未辨計會,其利止于一倍。不得虛立倍契,及計會未足,抑令翻契,回利為本。如有違約,一任取錢人經府縣陳論。追勘得實,其放錢人,請決脊杖二十,枷項令眾一月日,你在瞧瞧你那個好兒媳婦放的是幾分的貸......”
賈赦不以為然,道,
“得得得,你也真的是太較真了,像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哪家哪戶不會通過這樣的放利來周轉銀錢,就是那些個泥腿子們,他們活不下去了,不像咱們借錢,那可不就是眼睜睜得餓死嗎?咱們這是為民為百姓!”
陳氏險些就要氣得吐血,她算是明白了賈母被他氣得暈過去的感受了。
其實這賈赦說得原不錯,像是他們這樣的百年世家,或者大地主豪門,都是一樣的想法。
在荒年時候,通過高利貸救小民一時,再到他們還不上的時候,順理成章得接受他們得妻子兒女與土地,兼并對于地主來說是本能,就像是商人逐利一樣,只要有所得,法律都是可以踐踏的。
但對陳氏則不一樣,訴律世家出身的她,或許天生救對這類違法亂紀的事情有著非一般的敏感性,對于危機也有著自己的預感,明明榮府現在一片的平靜,繁榮與昌盛,但是莫名得她就覺得有一股陰涼跗骨。
陳氏很是著惱,恨不得將歷朝歷代,那些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的世家大族滅亡的故事都塞到他腦子了,賈赦依然有本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被她吵吵煩了,便道,
“別念叨了,我不懂這些,既然是璉兒媳婦惹出來的事情,你去尋她去,再不濟還有她男人呢,你去找璉兒去!”
陳氏氣了個倒仰,她當然知道要去尋賈璉啊,當年王熙鳳以他的名義包公訴詞,他都能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更何況是這個放利錢銀子了,他們小夫妻瞧著近兩年冷淡了些,到底沒有什么大矛盾,就是找了賈璉了也不一定有用。
陳氏暗道,瞧著賈赦這兩日的表現,還以為是長本事了,誰知道還是那個瓜腦子,心念一轉忽然道,
“若是璉二媳婦放利錢全是為了咱們府上那也就罷了,只是她將這個賺來的銀子全部填補了那群白眼狼,最后反而這個禍頭子往大房身上砸,橫豎璉兒媳婦是大房的媳婦。
老爺你也別指望宮里頭娘娘,那可是二弟的親閨女,見著你和璉兒遭了殃,只怕高興還來不及,當時候再流兩滴眼淚,反而二弟得了好處!”
若是陳氏說的別的倒也罷了,像是銀子,他剛得了不少,沒什么興趣,像是什么法紀,他老人家一輩子享福,可沒人教過他從泥腿子身上著想,但他一輩子就和一個較上了勁,就是他的好二弟。
陳氏一說將來或是賈政會得了不少好處,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喊道,
“那還不快去喊人去!把那個膽大包天的王熙鳳給叫過來!我倒是要問問她們王家教的是什么閨女!”
陳氏道,“那璉兒就不喊了嗎?”
賈赦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王熙鳳那個心眼子比馬蜂窩還要多,上回好好說好了要幫自己說服鴛鴦的,最后溜得比兔子還快,便也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是該讓璉兒見見她媳婦的樣子了。
“把璉兒也給找來!”
陳氏這個日子找得好,今日正是賈璉沐休之日,難得他在家,王熙鳳有心顯擺她的能耐,好讓他高看兩眼,明明身子還是不大舒坦,硬是打發走了姐妹們,自己一人再外頭理事管家。
賈璉可不知道她內里有這些想法,他可不比賈寶玉一直呆在后院,一直揣摩女孩的心思,尤其是這兩年仕途上來了,對于這些家里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越發不感興趣了。
所以說王熙鳳只能事拋媚眼給瞎子看了。
賈璉難得休息,巧姐兒正是七八歲好玩的時候,又兼有他和王熙鳳的好相貌,粉雕玉琢的,別提有多好看了,他和巧姐兒玩得正高興,就聽得外頭悉悉索索有人喊道,
“大老爺來尋二爺和二奶奶!”
賈璉支起了身,喚道,“外頭的進來說話!”
不一會,王熙鳳面色不大好得領著一個有些面熟得丫頭進來了,說是丫頭也說不準,她雖然是丫頭得打扮,但賈璉久經風月,一眼瞧出這丫頭破了瓜了,想到大老爺得人品,也就釋然了。
賈璉問道,“大老爺有什么吩咐嗎?怎么好端端得喚了我,又喚了你們二奶奶過去?”
卻見那個丫頭抬起頭來,眼神水潤嫵媚,像鉤子似得瞧著他,聲音發軟,道,
“回二爺的話,這個奴婢也不知?!?
“咳!”
賈璉聽著一聲咳嗽,轉頭看了過去,果然王熙鳳臉色一黑,便是他自己也是非常的尷尬,他在外頭歷練久了,好色的本性不變,但逼格變高了不少,再也不是那個隨便有些姿色的婦人就能勾引的了。
這個丫頭的手段,在他看來,十分的露骨加低俗,他怎么會瞧得上呢,有心打發了便道,
“爺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丫頭見賈璉如此冷淡,有些不甘,咬了咬唇,道,“奴婢是秋桐,如今在大太太那當差,若是二爺有事只管來尋奴婢就是了。”
說完,懾于王熙鳳在一邊,行了禮,便離開了。
在秋桐看來,自己對王熙鳳有夠尊敬的了,可是在王熙鳳看來,她確實耀武揚威到了極點了,又見賈璉直直盯著她的背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作甚么呢?人都走了,還瞧什么,她可是大老爺的人,難不成你還有這本事去碰他的人?”
賈璉橫了她一眼,捂住了巧姐兒的耳朵,讓她奶嬤嬤將她帶了下去,方道,
“當著小孩子的面,也不知道體面!”
王熙鳳見他捂了巧姐兒的耳朵,便知道自己失了言了,卻也不愿意低頭,撇過頭去,不說話了。
賈璉顧不上她,吩咐了讓平兒給他換身衣裳,這老爺子這兩日在府上鬧騰得夠大的,這會子又喊了自己等人過去,也不知道又要鬧出什么幺蛾子了。
想到衙門上峰告誡的他,家私須得方正等等語,只是賈赦是他老子,哪有兒子管老子的,不由便覺得頭疼萬分,又見一邊傻傻站著的王熙鳳嗎,便道,
“還愣著干什么,收拾收拾,大老爺和大太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