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山兄長來了,家里沒事兒總給他做好吃的,這已經成為虎豹騎由上到下所有人的共識。所以,趕上休沐的時候衛成回家,其他人就盤算著能不能去蹭一頓。
別人可能還有些遲疑,那些跟衛成關系本來就不錯的弟兄,卻沒啥可猶豫,到集市上挑自己想吃的東西買了,提著就往藥鋪走。
到了藥鋪,跟掌柜的講了,姜掌柜派小伙計將他們領到后院,院子里衛成本來跟哥哥歪纏,西遠受不了,拿筆在木板上畫了個棋盤,兩個人一個拿紅豆,一個拿綠豆,下跳棋玩兒。
幾個大兵“騰騰騰”來到后院,見哥倆坐在房檐底的陰影里,下的還很入神。
“大哥,你瞧我給你帶啥來了?”李二大著嗓門喊道,他本名叫李田,不過熟悉的都叫他李二,和宋三是衛成手下兩個總旗官,各轄五十幾人。
兩人和衛成交情不錯,三個曾經結為異性兄弟,衛成居長,李田老二,宋三,也就是宋運來行三。私下里大家都稱呼為衛老大,李二,宋三。
衛成一聽,恨不得把幾個饞鬼給踢出去,他好容易逮著空可以跟哥哥膩歪一天,這些人偏來湊熱鬧,心里不樂意,就裝沒聽見,繼續跟哥哥下棋。
西遠不是衛成啊,他見成子營里兄弟來了,連忙起身迎接。他今天穿了一件淺色長衫,神態溫和,眉眼含笑,站在那里真是豐神俊朗,神采斐然。
幾個人立馬瞅直眼兒了,他們每天混跡兵營,哪里見過這般一身書卷氣的人物。李二和宋三是見過西遠一面的,可是那時候西遠尋衛成尋的心力交瘁,又黑又瘦,跟現在根本沒法兒比。
“長,長關哥。”李二結巴了,突然有些緊張,大燕朝對讀書人很重視,學子的地位比一般人高,西遠站在那里不用介紹,一看就是個書生,何況衛成私下里跟他們說過,他家五弟考中了舉人,是他哥從小教出來的,家里還有個醫術高超的七弟,也是他哥教出來的。
衛成以哥哥為榮,夸獎哥哥時抹殺葉先生的功績毫不心虛。
他說的時候,李二幾個只覺得西遠厲害,心中卻沒有具體的形象,如今見著本人,真是讓人贊嘆仰慕。
李二宋三更是,當初見著西遠還沒有啥感覺,如今將傳說中的同眼前的人對上了號,才知道啥叫實至名歸,人如其名。
“李二兄弟、宋三兄弟,還有其他幾位兄弟,來,坐,栓子哥,給幾位兄弟沏些茶來。”西遠笑著招呼幾位。
“哎,哎,好,長關哥,你忙你的。”李二他們連忙坐下,拘謹的很,言談舉止不自覺文雅起來,可不像在營中咋咋呼呼滿口臟話的樣兒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為啥,在戰場上殺個人都不眨下眼,咋被眼前看上去沒有任何殺傷力的人給震唬住了?
衛成看幾個人的反應,既可氣又可笑又驕傲。他喜歡的哥哥,能是一般人嗎?衛成的心理就如同一個人得了件稀世珍寶,既想給世人顯擺顯擺,又怕招了別人的眼。
西遠走過去,坐在桌子前,將栓子端上來的茶,一杯一杯給幾個人遞過去,幾個人傻乎乎小心翼翼地接著,生怕勁兒大了將杯子捏碎,勁兒小了杯子攥不牢。
“你們干啥來了?”衛成毫不客氣,坐在哥哥身邊,黑著臉問幾個人。
“嘿嘿,俺幾個看你沒在,怪想你的,就去集市上買點東西,也算專門拜見拜見咱大哥。”李二傻笑著說,旁邊幾個人買回來的雞在那里撲棱棱掙扎。
“就是啊,大哥,你現在一有空兒就沒影兒,我們想找你都找不見。”宋三接話道,他年紀不大,娃娃臉,看著還有些稚氣。
“說的好聽,不就是嘴饞了嗎?”衛成瞪了幾個一眼,其他人也跟著嘿嘿嘿樂。
西遠無奈,只好讓栓子領倆伙計,把幾個人帶來的東西拾掇好,當著這些人他不可能下廚做吃的,好在家里有他做吃食用的老湯,雞和肉類收拾好了放湯里煮熟就好。魚啥的,西遠將調料配好,叫栓子腌制完畢上鍋蒸。
昨天西遠去集市上溜達,正好有一家的驢死了,賣驢肉,他買了好多,準備今天給衛成做醬驢肉,如今已經在鍋里用小火煮著,一會兒直接切盤就行。其他的青菜黃瓜小蔥洗了直接蘸醬,最后雞蛋炒了個尖椒。
沒到中午,院子里就飄起了食物的香氣,剛要開飯,鋪子里又來了兩個人,這兩個人衛成雖然不情愿,也不能隨便趕人家走了,因為一個是這次領兵出來的總頭領劉副參將,一個是衛成他們的楊盛楊千戶。
兩個人說是來買點刀傷藥,可是到鋪子里買藥買到后面院子里,不懷疑他們的目的都對不起自己。
“行啊,衛長山,家里有這么好的吃食,也不孝敬我點兒,你等著啊,哪天給你小鞋穿穿。”劉副參將看著衛成,似笑非笑地說。
“別啊,您想吃啥?我以后都孝敬給您還不成嘛!”衛成跟著打哈哈,軍中男兒,都有些不拘小節。
西遠跟兩個人見過禮,回身忙叫栓子他們將早晨做好,在那里陰著晾涼的麻辣鴨腸、麻辣鴨脖、泡椒雞爪、爆炒雞胗端了上來,永寧城不比彥綏,他們家就有雞鴨鵝,想做這些很容易。
這些鴨腸啥的,他可是跟好幾個人打好招呼,碰巧才湊了這么些,是專門留給成子吃的,剛才西遠很小氣的不想往出拿,現在來了兩個更高級的蹭吃鬼,不拿不行了。
加上剛才的幾個菜,滿滿擺了一桌子,西遠讓衛成進屋,拿來了兩小壇米酒,這是前幾天西遠釀的。
大燕國糧食金貴,不讓隨便釀酒來賣,所以這些熱血男兒想要豪醉一把還真不容易,即使是這甜絲絲的米酒,也喝得很稀罕。
還好,西遠知道衛成現在不喜歡太甜的東西,沒放那么多的糖。這酒主要給成子釀的,男人嘛,吃飯的時候沒有酒咋吃都覺得不夠味,一口酒兩口菜,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西遠自己吃飯時不咋喝,他一喝酒就困的睜不開眼睛,衛成經常晚上過來,西遠不想浪費這點時光,所以只是看著衛成喝。
衛成一開始還猛勁喝,越喝越爽,不過一兩次之后不敢了,因為他一喝多就熱血沸騰,一熱血沸騰就想跟哥哥這個那個,衛成怕自己萬一醉了控制不好自己,將事情弄砸鍋,因此強迫自己適可而止。
團團坐了一桌子,酒菜上來,幾個人推杯換盞,吃的這個盡興。
“長山啊,今兒在你家吃了這頓飯,我才知道啥叫好日子。”劉副參將拍了拍衛成的肩膀道。
“對啊,你家桌子上的這些吃食,可濱江府都沒這么好吃的。”楊千戶也不吝嗇他的贊美。
“您說的還真是,這還真是我們家的獨家秘方,在別處您還真吃不到,要是在濱江府,也就聚德樓有的賣。”衛成把酒給二人倒上。
“聚德樓你家開的?”劉副參將知道聚德樓,那在濱江府也是數一數二的酒樓。
“不是,我們家弟弟要考科舉,我哥不讓家里做生意。不過,我哥看村里人日子過得不好,就把我家的這個秘方給村里了,讓他們做些吃食換錢;聚德樓是一個熟人開的,里面賣的跟這一樣的吃食,就是我們村里做的。”衛成解釋道,他聽哥哥說起過這事兒。
“你家兄長真是高義!”劉副參將和楊千戶舉酒杯跟西遠敬酒,西遠忙舉杯回敬,其他人也跟著湊熱鬧,衛成知道哥哥不能喝,連忙替哥哥擋酒。
吃完飯,幾個人告辭,西遠叫栓子裝了幾壇子米酒送給他們,劉副參將他們沒客氣,提著就走了。
西遠喝的睜不開眼睛,衛成半扶著哥哥回了屋子。伺候哥哥躺好,他自己脫鞋上炕躺下,用嘴唇偷偷描畫著眼前人的眉眼。西遠不勝困擾,睡意朦朧間揮手趕了兩下,衛成吃吃笑了兩聲,朝哥哥的耳垂狠嘬了兩口,西遠無意識哼了一聲,衛成馬上全身火起。
躺在那里要多難受有多難受,不知道該怪自己還是怪這個睡熟的人,沒辦法,出去浴房沖了個涼水澡,消了身上的煩躁,回來又挨著哥哥躺下,折騰來折騰去的想,自己咋辦捏?
想到今天劉副參將吃飯時的樣子,衛成心里有了個主意。
從那天起,衛成每次回去,都會另外帶些好吃的,專門送給劉副參將,反正哥哥給他做的好吃的,他都不吝嗇的搬給劉副參將,把劉副參將吃的眉開眼笑,心想衛長山啊,衛長山,我可算是沒白提拔你一回,終于看見你的回報了。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劉副參將吃順嘴了,衛成才開口。他說的婉轉,只說三年了才見到兄長,不久以后還要分別,兄弟情深,每天晚上躺在自己屋子里面都輾轉反側,無法安睡。
劉副參將見過西遠,那的確是個讓人敬佩而又想親近的人物。以前他以為衛成只是家境稍微寬裕些的農家子弟,這次去了一趟藥鋪,見了他家兄長,那樣的人物怎么會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農家能夠養育出來的,西長關往那里一站,一言一行,即使京城中上流子弟,也不遑多讓。
再看人家吃的用的,根本就是一個富貴不顯的人家,而且人家一個弟弟已經中了舉人,另外一個也在讀書,打算考科舉,還有一個小神醫。
衛長山這兩天不但給他拿來吃食,還送了他兩盒刀傷藥,據說是他們家小神醫親手制成,藥效比別的好。正好沒過兩天,劉副參將的左手不小心弄了一個傷口,傷口不大,他隨手將衛長山給他拿來的藥上了點,沒想到竟然馬上不流血,傷口第二天就封口結痂,真是神了。
這樣的人家,怎么會是普通人家呢?衛長山和他哥哥只是不肯在人前炫耀罷了。
劉副參將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對西家對西遠又印象不錯,因此聽出衛成話里面的潛臺詞之后,思索了一會兒,沒等衛成再動腦筋想辦法,就主動開口,允許衛成除了晚上有任務需要留下外,每日營中事畢,晚上可以回去陪兄長,不必再回來了。
衛成一聽,高興的差點蹦起來,恨不得抱起劉副參將轉兩圈,簡直是大好人啊,幫了他衛成大忙了!
對劉副參將他只是想了想,沒敢做,晚上回去鋪子里,面對哥哥可就沒有啥顧忌了,攔腰將西遠抱起來,連著轉了好幾圈,西遠氣得捶了他好幾下。
把哥哥放下,衛成迫不及待地跟哥哥講了,西遠也很高興,這樣成子晚上能在家同自己相守了,不用像前些日子似的,一天只回來那么一會兒。
的確是個好消息!所以西遠在衛成的慫恿下,哥倆喝了個酩酊大醉,當然,真正醉的只有西遠。
這天晚上,西遠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好像有條大狗,在自己身上舔來舔去,一會兒覺得那大狗是家里的毛豆角,但是毛豆角很少有這么傻氣的舉動,那么就應該是虎頭了,可是虎頭現在也老了,懶得動,到底是哪個呢?西遠迷迷糊糊地怎么也想不起來。
第二天西遠起來的時候,衛成早已經走了,軍營里起床比較早,他要及時趕回去。
西遠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夢,下意識地掀起褻衣看了看,身上清清爽爽,不禁暗笑自己做個夢還當真。
可是換褻褲的時候,他看見自己大腿內側有兩個紅痕。難道是鬼掐的?西遠記得小時候,偶爾睡一覺起來,身上會有一塊地方青或者紅,問大人,他們說那是鬼掐的。
應該是了,不然解釋不通。
被哥哥夢中當成狗,醒來安到鬼身上的衛成,雖然除親了哥哥半宿外啥也沒做,但是仍然神清氣爽神采飛揚,一上午把手中長槍耍的個虎虎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