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的焦慮并沒有持續多久,日過中天,二叔和程義打頭進了院子,后面跟著老爺子和西明文。
屋里人迫不及待地往出迎,二嬸跑在最前邊,一邊跑一邊擦了擦眼淚,可算把明武給盼回來了,她這兩天掂心的都沒睡著覺。
西明文走在最后邊,手里牽著一頭黑耕牛,不過,現在大家顧不上問牛,都關心事情怎么解決了,咋去了這么些天?
玉珍走在最后面,看西明武和程義回來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氣,要是因為她的原因讓西家出事兒,這輩子甭想心安。
回到屋里,程義沒多待,暖和了一下,喝了點熱水就要回家。出去這么些天,他也惦記家里怎么樣,有沒有啥事兒?只有媳婦和孩子在家,盡管程南已經十一歲了,能給母親仗仗膽,可是畢竟還是個小孩子,沒經過什么事情。
西遠娘拿了一些家里做的吃食給程義,還有西明文從彥綏買回來的點心,讓他拿回家,大人出了一趟門,空手回去的話,孩子會失望。程義也沒推辭,拎起東西,和西家人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西明武坐在屋里,緩了一會兒,才開口跟家里人講事情的經過,他和程義怕家里人著急,早晨天還沒亮就往回趕,路上碰到往東去的老爺子和大哥。
“別著急,應該沒事兒了。”西明武喝了口熱水,看著眼巴巴瞅著他的老太太和玉珍。
“胡子沒找人?”老太太問。
“找了,第一天晚上玉珍走那天,那個賭鬼領著胡子去玉珍娘家找,幸虧玉珍沒回去。”二嬸和西遠娘放上炕桌,把在鍋里預備好的吃食端上來,西明武狼吞虎咽地吃著,俗話說,外出趕個嘴(吃宴席),不如在家喝涼水。出門在外,真是很遭罪,不像在家,不一定頓頓飯都是好吃好喝,可是熱湯熱水的,還有熱乎炕頭。
“胡子就消停了?”老太太接著問,玉珍看西明武吃飯,不好意思打聽,老太太就一句一句給掃聽。
“能消停嘛,把胡老二(玉珍丈夫)打了個半死,讓他三天內要不交人,要不給錢。”二嬸坐在西明武旁邊,給丈夫盛了一碗熱粥,吹的差不多了遞給西明武,這個人天天在家的時候不覺得怎么樣,現在一有事,才知道他就是家里的頂梁柱,要是頂梁柱出了啥事,家里可真是塌了天。西明武接過粥,沖二嬸笑了笑,滋溜喝了一大口。
“我們倆到玉珍婆家村子的時候,撒謊說想買牲口,看看村里有賣牛的沒有。”西明武肚子里有食兒了,不用老太太問,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講給家里人聽。
“然后假裝走錯了門,去了玉珍家。”西明武看了玉珍一眼,這個干妹子命苦啊,嫁了這么個混蛋,“正好碰到他們家老爺子。”
“我倆也沒瞞著,就說是玉珍娘家這邊的親戚,玉珍在我們那呢,讓我們過去看看事兒咋弄了。”
“老爺子一聽就哭了,告訴我們,胡子把他兒子打了夠嗆,攤在炕上起不來,讓他三天內交人,要不就給二十兩銀子,不然的話燒他家房子,要他們全家人的命。”
“這不就在那等了三天嘛,等胡子來了,把錢給了他們。我和程義沒出面,錢給的他家老爺子,不過讓老爺子答應,以后想不想和胡老二過,玉珍說的算。”
玉珍聽了西明武的話,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干娘家花了這么些錢給自己擺平這件事,這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恩情啊,還幫著自己脫離胡老二那個苦海。
她也沒說還錢的事,二十兩,夠她攢一輩子了,還不一定能攢夠,只能以后有多少還多少,慢慢給人家,盡管西家人連提都沒提錢的事兒。
“別哭,閨女,胡老二那么不是人,咱可再不能跟他遭罪了。”老太太拍了拍玉珍,“武啊,你倆這兩天住的胡家?”后一句問的西明武。
“沒,能住他家嘛,讓胡子看見還不得以為胡老二找的幫手!我和程義求他們村里正,就說要買牲口,得前后村看看,家里離的遠,得在他們村住幾天,也不白住,給伙食錢,后來,他們里正給找了一戶人家,我們就在那家住的。”西明武解釋道。
“外邊那牛,是你倆買的?”老太太刨根問底兒,她其實還是不放心,怕有啥問題,問個明白心才能落地。
“對,也不能光撒謊不做,那還不得露餡,我倆白天沒事還真就前后村轉了一下,正好有戶人家要賣牛,我和程義一看都相中了。”西明武看了看大哥大嫂,路上他已經和西明文說了,西明文說沒事兒,家里正好也應該添個牲口耕田了。
不過西明武明白,這是大哥安慰他,大哥家就五畝田,還有驢,不怎么用得著耕牛,本來他想著大哥家不要的話,他家可以要,可是開春他們家打算蓋房子,錢還要從大哥這借,根本就沒錢買牛……
“我看這牛也不錯。”老爺子怕二兒子為難,忙接過話。
西遠娘倒沒啥不樂意,本身家里的事情,她也很少拿主意,以前聽老爺子老太太的,現在,更多是聽大兒子的。
“正好,省著以后買了,開春誰家想賣水渠旁邊的地,咱家就給買過來,地一多,沒個耕牛可不行,驢拉車還可以,耕田可不中。”西遠急忙表態,二叔為家里這樣出頭,可不能在小事情上和他計較,那樣的話讓人寒心。
“我也是這么想的。”西明武聽西遠這么說,哈哈笑了,他和大侄子的想法不謀而合,因為村里起圍墻在水渠那挖土,附近有田的人家,怕夏天下雨水渠附近積水,田挨淹,覺得在那種田不劃算,張羅要賣。
“行,有賣的咱家就買,估計還能便宜點。”老爺子本來還有顧慮,現在為了寬二兒子的心,也豁出來了,大不了到時候他伺候莊稼伺候得更精心些。
“二哥,我現在要是和他和離的話……”玉珍遲遲疑疑地問西明武,她不想同胡老二過了,不過怕那個無賴不放過她。
“沒事兒,這個事好說,我們同你家老爺子都說好了,不然的話我們就要那二十兩銀子,他們家擱啥拿!”西明武對玉珍說,“而且程義說了,胡老二這樣做,也算是通匪,他有這個短處捏在咱手里,估計不敢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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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我就放心了,娘,我想過兩天就回去和他和離。”玉珍不想再拖了,那就是個火炕,早跳出去早好。
“行,不過這事,你最好找你娘家哥和你一起去,我們家出頭不如你自己娘家說話好使。”老太太思量了一會道,自己家只是干親,替人家夫妻和離,名不正言不順。
“我知道娘,我明兒就回娘家找我哥去,估計他們這回也嚇怕膽兒了,怕胡二再給招來胡子,一定能給我使勁兒。”玉珍還是了解他哥和嫂子的,雖說有點貪財,但是莊戶人家,有幾個膽子大,敢惹土匪的。
第二天,玉珍就急著回去辦和離,老太太不放心,叫西明文趕驢車送,西遠跟著,他爹畢竟不是玉珍親哥,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不大方便。
爺倆把玉珍送到離她娘家很近的地方就往回轉了,他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事情西家參與了。
過了二十幾天,玉珍托人捎信,她已經和胡二和離了。西家人都松了一口氣,覺得這件事真的過去了。誰也沒想到,卻為幾年后的事情留下了隱患。
事情終于過去了,西家人也緩了好幾天,尤其老太太,著急上火,在炕上躺了三四天,西遠給熬了幾副藥吃下才好。
“這人啊,有點錢還金貴了。”老太太感嘆道,她以前有個頭痛腦熱,根本不吃藥,用土法兒治治就好,藥那么貴,誰舍得吃啊,現在可好,只要她一鬧不自在,大孫子就給開好藥,熬好,送到炕頭上,老人嘴里說西遠亂禍害錢,心里可是覺得暖和。
“沒事兒,奶,您大孫子現在就是大夫,咱家人有點小病都不能吃藥,我這個大夫不白學了嘛。”西遠笑嘻嘻地安慰奶奶。
“哎,奶知道,奶就是尋思我這老天拔地,窮的時候生不起病,扛摔打,這一有點錢,咋還嬌氣起來呢。”奶奶感慨。
“您就是舍不得花錢,啥嬌氣不嬌氣的,有病咱趁輕吃點藥就好了,可不能硬挺,到時候嚴重了花錢又多,病還不愿意好,人還遭罪。”西遠跟奶奶分析道。
“可也是這么個理。”老太太點點頭,“遠啊,咱家的錢還夠用嗎?”奶奶有點擔心,家里去年給老大媳婦娘家花了不老少,現在玉珍的事情又用了二十兩,還買了一頭牛,開春老二家要蓋房子,老太太怕錢打不開點兒。
“夠用,奶,我這兩天算了一下,二叔家蓋房子的錢足夠了,您就放心吧。”老太太不識字,銀子給她,她只會查個兒數,具體多少不知道,而且,現在西遠有時候把大數的銀子都換成了銀票,老太太就更不知道多少了。
“夠用就行,我眼瞅這錢,進來又出去,想攢下咋就這么難!”
“奶,甭著急,等您大孫子給您賺大錢,到時候您天天坐炕頭上啥也不用干,數錢就行。”西遠跟奶奶開玩笑。
“行,奶等著。”老太太也笑了,不管咋樣,家里的日子安穩就好,像大孫子說的,錢可以以后慢慢再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