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兒,小心!”
慕清妍一愣,回首把疑惑的目光給了母親,“娘,馬背上沒有人啊!”
麒麟獸在河對岸停下,四蹄不住刨地,兩隻鼻孔噴出兩道粗粗的白氣,兩隻大大的眼睛裡也滿是喜悅,卻不曾涉水過河。
慕雲瀟極緩極緩的搖頭:“妍兒,不得不防。”
慕清妍躁動的心慢慢平復下來,面上微微一紅,重逢的喜悅使她暫時喪失了警覺性,麒麟獸這一向都是跟段隨雲在一起的,以段隨雲算無遺策的性格,怎可能不在麒麟獸身上動手腳!
麒麟獸也慢慢安靜下來,踱到河邊,探頭到水邊喝了一氣水,又隨便扯了河邊一些青草,嚼了兩下隨即又嫌棄的丟到一旁。
慕清妍又氣又笑,這匹馬還是這麼有性格!
“麒麟獸……”她輕聲呼喚,“難爲你還記得我。自從跟了我,也不曾讓你有過好日過,還這麼久讓你所託非人……”
麒麟獸打了個響鼻,嫌棄的瞪了她一眼:哼哼,知道就好,你個小沒良心的!
慕清妍仔細打量麒麟獸,它長高了一節,看起來比當日的“健騾”多了幾分神駿之氣,全身的毛油亮油亮的,膘肥體壯,最顯眼的還是頭頂長了兩個突起,似角非角,十分獨特。
慕清妍又驚又喜,她知道這是麒麟獸成年的標誌。
“妍兒,你仔細看馬背上……”慕雲瀟提醒道。
慕清妍這才壓下與麒麟獸重逢的喜悅,閃目向馬背上看去。
麒麟獸一來便是一邊身子對著她們,馬背上鞍韂俱全,隱隱可以看到幾條繩子把馬身勒出深深的溝壑。
慕清妍不由得大怒,麒麟獸是千里馬,怎可以這般負重!自己當年即便不識寶馬,錯認麒麟獸爲青騾,卻也不曾這般苛待於它。而段隨雲明明知道麒麟獸和他的紫騮馬同樣是千里神駒的!
然而她目光略一移動,便已看到那邊有一縷馬鬃有些異常,分明便是人發。於是打了個手勢,讓麒麟獸轉過身來。這纔看清,原來另一邊緊貼馬腹之處綁著一個人,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女人。那女人長髮披散,遮住了面容,看不出是誰,但依稀仍可辨認,身材窈窕,年紀並不大。
慕清妍和母親對視一眼,不由得都露出些戒備的神色。
但慕清妍並不擔心,身後雖然沒有任何響動,但熟悉的氣息還是告訴她,歐競天已經來了。
歐競天把手搭在慕清妍肩頭,輕輕拍了拍,柔聲道:“你和娘先回去,這裡交給我。”
慕清妍緩慢而又堅定地搖頭:“我不走,你在這裡,我哪也不去。”隨即她揚聲道:“段隨雲,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這女子若是我沒有猜錯便是翠袖了吧?你和她也算患難與共,如今這般,卻又爲何?”
眼前紅芒一閃,一身紅色錦繡袍的段隨雲倏然出現,他衣飾極其華美,袖口都用金線挑繡,袍子上繡著五爪金龍,每一條鱗片都是金箔貼繡,用黑珠兒線界開,龍目更是用了名貴的紅玉髓,至於祥雲則是銀線穿了水晶盤成的,襟口以寶石裝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整個人都籠在了寶光之中,凜然令人生出敬畏之心,不敢直視。
不僅衣飾華貴,段隨雲的五官也精心修飾過,比之以往的溫文爾雅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俊美,俊美之餘卻又帶了三分邪氣。
頭頂上戴著束髮王冠,也是赤金打造,百寶穿成。
乍見之下,歐競天薄肆的紅脣邊慢慢浮上一縷淺淡而又不屑的冷笑。
至此,段隨雲在慕清妍心中留下的最後一點好的印象也消失殆盡,原來,以往的好皮囊竟也是假的!她悄悄後退一步,垂了目光,已不願再多看那人一眼。
“妍兒,”段隨雲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也唯有這笑容還保留了昔日的幾分殘影,“你不是問我爲何綁了翠袖麼?你近前來,我說與你聽。”
慕清妍卻已懶得開口,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拉著母親頭碰頭商議晚上的菜色。
段隨雲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凝,隨即恢復常態:“你還是恨了我……”
“她沒有恨你,”歐競天不屑的迎上段隨雲帶了一絲絲傷感的面孔,“若是恨你,那麼你在她心裡還佔了一席之地,可是唯有我知道,你如今於她而言連陌生人都算不上。”
段隨雲精致的面孔微微有些扭曲,一聲冷笑:“歐競天,你以爲就憑著如今你佔有了她,便可以左右她的想法?”他忽而又換了慵懶閒適的表情,詭異的笑了,“你不知道,她在和我朝夕相處的時日裡都發生了些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所熟悉的她的每一寸肌膚,我也同樣熟悉?”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回味,“歐競天,我不得不佩服你,你選中的女人,滋味的確不錯。可是,嘿嘿,你沒看到麼,你的女人無不一一投入我的懷抱!慕清妍如是,翠袖也如是!”
歐競天擔心地看了眼慕清妍,見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來,淡淡道:“你錯了,翠袖從來不是我的女人。而妍兒,她也從未投入過你的懷抱。段隨雲,先前我還以爲你是個人物,值得我歐競天與之一戰,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
“人渣!”一個嬌俏的女子聲音傳來,桃紅色衣袂飄動,陶小桃已經穩穩落在慕清妍身邊,拉著慕清妍轉了兩圈,“快讓我瞧瞧,我的乖徒兒如今過得可好?哎喲喲,這小臉兒,這身段兒,嘖嘖嘖,看來某人把你滋潤的可不錯喲!”她一面擠眉弄眼的說著,一面露出個促狹而猥瑣的笑容。
慕清妍也是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你那裡不是諸事繁忙麼?怎麼脫得開身?”
陶小桃一撇嘴:“自然是不好脫身了。不過,有個免費勞力給我用,不用白不用啊!我聽說你們這裡要對付這個最大的人渣,怎麼也要來湊個熱鬧,你也知道,我最愛熱鬧了嘛!”
慕清妍微微蹙眉重複了一遍:“人渣……”瞥了段隨雲一眼,不由得莞爾一笑,“也只有你這張促狹嘴纔想得出這樣的詞來形容一個人!”
“嘿!弟妹來啦!”阿仁翻著跟頭來到陶小桃身邊,熱絡地道,“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我們過得可真是無聊!大家夥兒都想你啦!你可算回來啦!阿智沒回來?他不回來也好,也不知道一個人哪來那麼多心眼兒轉軸兒,有他在,顯得我們大夥兒都笨笨的!”
陶小桃一叉腰,揚眉道:“少胡說!我家男人那是智慧,智慧懂不懂?!什麼心眼兒轉軸兒?他算計過你?”
“哎喲喲,姑奶奶!”阿仁急忙告饒,連連作揖打躬,“是做哥哥的不對了!你就饒了我這一遭吧!以後有好東西,還是要記得給哥哥留一份的!”
陶小桃撲哧一笑,也不和他計較,轉頭和慕清妍絮絮講述別來之情。
只她一來,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來,剩段隨雲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那裡,有種難言的尷尬。
段隨雲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終於忍耐不住,大喝一聲:“歐競天!”
“你叫歐競天做什麼?”陶小桃分開人羣,昂然而出,伸手指著段隨雲,“人渣!”
段隨雲一向呼風喚雨,即便吃敗仗也是利落脫身,何曾受過這般羞辱,登時氣得紫漲了麪皮,臉部肌肉抽搐幾下,隨即一聲冷哼:“本宮無意和你們做這些口舌之爭,既然你們拉下了架勢不讓本宮歸國,那麼就讓本宮見識見識,你們到底有多少斤兩吧!”
“本宮?”陶小桃撇嘴,“叫的還挺順溜的啊?你這個宮是誰封的?不會是自己封的吧?那豈不是自宮?”她的目光帶了鉤一般在段隨雲下裳劃來劃去,“怪不得,翠袖被你折騰成這樣,原來你根本就不是個完整的男人,所以有那些特殊的癖好!一定是翠袖不堪受辱,衝撞了你,所以你才這樣折磨她!”
這一番話說來,字字擲地有聲,阿仁便先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脧著段隨雲的錦繡華袍,似乎要穿透那袍子,看到裡面最隱秘的秘密。
段隨雲把牙齒咬得咯吱吱直響,雙手緊握成拳,骨節也在啪啪作響,臉色更是難看到極點,胸膛劇烈起伏著,許久,才平復下來,冷聲道:“歐競天,我只與你一人說話!你便這般不敢與我一戰不成?竟放下身段,讓人用這般下作的手段羞辱於我!我到底是不是真男人,慕清妍最清楚不過!”
歐競天剛要說話,慕清妍已經握住了他的手,朗聲道:“是,我最清楚,你……”她嫣然一笑,“的確如陶小桃所說,不是個男人!”
衆人聽到她說話先是一愣,待聽清她說的是什麼,都不禁鬆了一口氣,隨即露出細微的冷凝而鄙薄的神色。
但這句話無異於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段隨雲的忍耐終於到了盡頭,長袖一揮,手中已經多了一調烏黑的鞭子,手腕一揚,鞭影沉沉向著綁在馬上的翠袖劈頭蓋臉打了去。
自然雖然十鞭子有七八鞭落在了翠袖身上,但還有兩三鞭打在了麒麟獸身上。
翠袖固然發出一聲聲痛苦的低叫,麒麟獸也痛得不停咆哮,將目光惡狠狠瞪向段隨雲。
“住手!”這次說話的還是慕清妍,她臉上罕見的露出怒容,“段隨雲,你這般折磨我的麒麟獸作甚!”
“莫生氣呀,”陶小桃笑嘻嘻勸道,“這個人渣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他一定是以爲我們會替翠袖求情的,而他一定一早就在翠袖身上佈置了極爲厲害的殺招,一旦我們救了翠袖,遭殃的便是我們了。”
翠袖勉力將亂髮甩開,露出蒼白的面孔,哀哀望著歐競天,聲音嘶啞:“奴婢知道,事到如今,奴婢已經沒資格再求王爺什麼,”她掙扎著露出一個衰弱的笑容,連臉上的疤痕也變得沒那麼難看了,“自從我來到段隨雲身邊的那一日起,奴婢便已經背叛了王爺……奴婢曾經發過誓,無論如何,受再多的苦也好,都會守在王爺身邊,盡我所能護著王爺,不離不棄……”她苦笑,“可是,我到底還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奴婢已不奢望王爺原宥,一切都是奴婢自找的。只是,奴婢爭了一生,恨了一生,到臨死才知道都是虛妄。奴婢對王爺的情誼,王爺一直都知道,只是……”她再次苦笑,笑中帶淚,“您始終不屑於要我……奴婢做了很多錯事,究其根源卻是因爲太愛王爺了……情之所鍾,難以自已……
翠袖一生也算功過參半,但願王爺看在昔日奴婢捨死忘生追隨一場的份上,給奴婢一個痛快,奴婢感激不盡!”說完,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淚水卻如泉般汩汩而下。
阿仁憶及往昔同生共死的點點滴滴,不由露出積分不忍。
陶小桃皺起眉頭,恨恨一跺腳,只把目光落在歐競天臉上。
歐競天面容一如以往,平靜的看不出一絲波瀾,倒是眸光依依,投向慕清妍。
慕清妍側首,迎著歐競天的目光,微微一笑,笑容裡滿是信任。
歐競天於是淡淡一笑,眸光閃爍,寒芒暴漲,聲線更是冷冽:“段隨雲,你的鬼把戲可以收起來了!翠袖昔日的確跟著本王功勞不小,但是本王也已許給她相應的報酬,何況,她既背叛本王,又曾傷害本王最愛的女人,那麼再大的功勞也可抵消了!至於她對本王的情意,”他微微冷笑,“從來不是本王原諒她的原因。”
陶小桃又跳了出來,先是鼓掌喝彩,然後笑道:“我突然想很文藝的說一句:‘愛,就是奉獻,就是給予!’感情有風險,戀愛需謹慎!單相思,叫做一廂情願!既然是自己情願的事,憑什麼拿來當做要挾別人的資本?”
翠袖霍然睜開雙眼,惡毒的望著陶小桃,恨聲道:“姓陶的小丫頭!我自問從未得罪你,你怎的這般惡毒!”
“與你比起來,我也算惡毒?”陶小桃嗤笑,“我不過毒嘴毒舌過過嘴癮,哪裡比得上你從心往外都黑透了?只怕黑寡婦跟你比起來都要甘拜下風呢!”
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是多餘。
翠袖身子一抖,已經從麒麟獸身上下來,走到段隨雲身邊,帶了一絲愧色:“是我錯估了形勢,原來歐競天早已不是原來的歐競天了,他早已受了慕清妍和這些人的蠱惑……”
段隨雲渾不在意,一擺手:“你退下。”
翠袖乖乖退在他身後,放出一支響箭。
段隨雲向前踏出一步,把臉一揚:“我是必定要回國繼承大統的,你們若是覺得能夠阻撓,那便來吧!”
然而翠袖卻發出一聲驚惶的低呼:“主上,我們的人沒有發出訊號!會不會……”她猶豫著,聲音更低了,“會不會出事了……”
段隨雲神色卻極爲平靜,漫不經心地道:“我本也沒打算他們能幫什麼忙。你跟了歐競天那麼久,難道對他就沒有一點點了解?他若不能料敵機先,便也不能這麼多年來叱吒風雲無一敗績了。更何況,如今他身邊還有這麼多能人異士。”
翠袖臉色變得慘白,囁嚅道:“既然主上早有預料,那麼,爲何不改道前行,非要以身犯險?”
段隨雲微微轉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覺得,我還有的選麼?”
翠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陶小桃撇著嘴譏笑道:“我纔不信你會孤身犯險,你大業未成怎麼捨得自己送死?”
段隨雲容色也只淡淡的,“我不與你說話。歐競天,我問你,你我的戰場,擺在何處?”
歐競天負手而立,冷峻,睥睨,又微帶了一絲不屑:“段隨雲,你不值得本王親自動手!”
這時,四周傳來隱隱的喊殺聲。
翠袖猛地睜開眼睛,滿含希望四處張望,待看到歐競天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篤定神色,神智再次崩潰。
“那麼,你待如何?”段隨雲卻平靜得多,似乎也知道,自己提前佈下的殺招都會失效。
歐競天忽然一笑。
曾跟過他的翠袖瞬間蒼白了臉色,全身的力氣徹底喪失,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雙手捧臉,彷彿被誰扼住了脖子,痛苦的申吟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知道歐競天平素都是冷著一張臉的,素來不怒自威,卻極少笑,一旦笑了,那麼便有令人難以承受的後果發生。
歐競天做人一般不趕盡殺絕,她以前甚至覺得這位戰神有些婦人之仁可她也知道,一旦歐競天笑著下令,那麼一定會流血漂櫓,不死不休!
歐競天一向是她心目中難以企及的神一般的存在,他做到任何事情,她都不會懷疑,所以,今日,她和段隨雲都沒有好下場,一定必死還要慘烈百倍!
歐競天微笑著,把手一揮。
段隨雲便發現距離自己百步距離東南西北都站了一個人,東面是曾經的恩師洛攸寧,洛攸寧負手而立,衣袂翻飛,意態閒雅,眼睛也只看著遠處的山山水水,彷彿他此來的目的便是遊山玩水;南面是軒轅澈,軒轅澈已經長成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舉手投足間卻透著十分的頑皮,此刻手中正擺弄著一個木製飛鳥,嘴裡唸唸有詞,彷彿段隨雲便根本不存在一般;西面一把軟椅,椅中慵懶的坐著一身紅衣的赫連扶蘇,同樣穿紅衣,赫連扶蘇傳出來的味道卻是邪魅狂狷而懶散的,紅衣上只簡單繡著銀色暗紋,陽光一照,有流水般的動感,他手中擎著一串碧綠瑩瑩的葡萄,半瞇了眼睛,舒舒服服吃葡萄,本來這一次圍剿段隨雲根本就沒有請他,事有湊巧,他與麗迪菲娜受夠了朝臣的絮絮叨叨,偷跑出來散心,恰與軒轅澈碰上,便尾隨而至;北面站著一身黑衣的歐競天,歐競天全身仍舊是黑色的,沉沉的黑色,散發出濃重的殺意,雖然只是隨隨便便一站,全身卻是罡氣流轉,沒有一處空門。
再外圍,則三三兩兩分佈著歐競天的得力屬下,仁義禮信等人。陶小桃和麗迪菲娜護在慕雲瀟和慕清妍母女身邊。
“看來,”段隨雲到了這時卻也還能笑得出來,“你們是下定了決心要致我於死地了,竟擺出這樣的陣勢。可以說,當世最強高手都在這裡了。所以,我段隨雲的分量還是很重的。”
洛攸寧嘆了口氣,轉過臉來:“隨雲,你我畢竟有一段師徒之誼,若你今日肯自絕經脈,我保你性命無虞。”
段隨雲眼角邪邪一挑,似笑非笑一聲冷嗤:“師父?徒弟?那麼,好吧,便算你是我師父好了,師父,我若自絕經脈跟死了有什麼分別?哦,不,是比死了還要難過!你可真是我的好師父!你從未設身處地爲我著想過一次,憑什麼要我事事都聽你的?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就是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憑什麼你處處打壓我?”
洛攸寧面色微微一沉:“事到如今你還是強詞狡辯!你有心做大事,做師父的何嘗不歡喜?可是你不該用那些隱私手段,毒辣心腸!”
“非常之事就是要非常爲之!”段隨雲冷冷地道,“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我的武功有一多半都是你傳授的,你要清理門戶,我也沒有意見,那麼,來吧!”
洛攸寧低低一嘆:“我年紀比你大了一倍,你的武功又是我所傳授,我若出手,你還有命在?”
“伯父,”軒轅澈皺眉道,“何必對牛彈琴呢?您也不必親自動手,這裡不還有我們呢嗎?您就在這裡給我們掠陣,但凡看到他要逃,就給我們截回來也就是了。”
歐競天也點頭:“岳父,些許小場面還不足以勞動您。”
這番話正中洛攸寧下懷,淡然一笑,仍舊負手看風景,再不看段隨雲一眼。
段隨雲的目光在剩餘三人臉上一一掃過,冷冷的道:“你們誰先來?”
軒轅澈忽然哈哈大笑:“讓我們親自動手?你也配嗎?”說著在手上飛鳥的屁股上輕輕一拍,那木製飛鳥嘎吱嘎吱緩緩飛動,在段隨雲頭頂盤旋三週。
段隨雲一聲冷哼,手腕一抖,鞭影一閃,啪的一聲,已經把飛鳥打落下來。
軒轅澈眼睛一亮,一聲暴喝:“退!”
衆人齊齊飛掠向後。
段隨雲立知不好,但已經遲了,那飛鳥身子爆裂開來,飛濺出萬點臭不可聞的黑水。
他急忙舉袖遮住面孔,唯恐有毒,又飛速脫掉外袍不住揮舞,直到那木製飛鳥落地,才停了下來,一身耗費萬金華美異常的外袍就此成了廢品!
他懊惱的將袍子丟在地上,雖然袍子擋去了大部分臭水,但身上還是濺上幾滴,只覺得渾身都臭烘烘的。一開始還防備那臭水有毒,閉住了呼吸,但很快發現那不過是經久而臭氣不散的特殊藥水罷了,根本無毒。
陶小桃已經在哈哈大笑:“臭小子,真夠頑皮的!”
軒轅澈也笑得打跌,眼淚都忍不住了:“你不是一向說,這傢伙最愛裝叉麼?咱就讓他再也沒法裝叉!哈哈哈!”
赫連扶蘇緩緩搖了搖頭,對這兩個人的頑皮實在是有些無可奈何,他抖了抖袍子,慢悠悠站了起來:“段隨雲,我本來不想來趟這個渾水,可是呢,你在我國內搞風搞雨我卻不能不管,好歹我如今也是一國之君,哪怕裝呢,也要裝裝樣子,來來來,你我先過過招!”說著身子一縱,一道輕煙一般眨眼來到段隨雲身前,因爲段隨雲身上仍舊臭不可聞,他生性好潔,不願接觸穢物,只凌空出掌,半空中便是連環三掌。
段隨雲一一化解,冷笑道:“原來赫連太子便只有這麼點本事!”雖然赫連扶蘇已經登基爲帝,他卻仍舊以舊時稱呼相呼,顯然是不承認赫連扶蘇的地位了。
赫連扶蘇也不鬧,三掌出完,勁力已竭,身子往下一沉。
麗迪菲娜遠遠看著,抿脣一笑:“陛下接著!”隨手一擲,一根木棍凌空飛去。
赫連扶蘇雙足在木棍上輕輕一點,身子再次拔高,右手在腰間一抹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細若韭菜的短劍,劍光霍霍向著段隨雲當頭罩下。
段隨雲自然毫不畏懼,揮舞鞭子招架。
誰知赫連扶蘇手中的短劍乃是一柄寶刃,切金斷玉削鐵如泥,刷刷刷連晃三下,那條鞭子便已斷成了四節,餘勢不竭,繼續向著段隨雲當頭刺下。
段隨雲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一旁閃避。
赫連扶蘇一劍刺空,劍尖落到地面,他借勢反彈而起,鷹隼般直衝九霄。
段隨雲冷笑著,手腕一擡,三道寒光向著半空中的赫連扶蘇射去,籠罩上中下三盤,赫連扶蘇身在半空無可借力,眼見得便要吃虧。
軒轅澈一聲長嘯:“班門弄斧,也不知羞!”手一抖,一團黑烏烏的東西飛出,一張網迅速張開,將那三支袖箭全部收走。
麗迪菲娜卻也變了臉色,急忙又擲出一段枯枝,赫連扶蘇足尖在枯枝上一點,身子掠回,穩穩落在原來的方位。
歐競天拍了拍手:“好了,可以結束了。”
軒轅澈興奮大叫:“好嘞!姐夫,就等你這一句話呢!”
歐競天這才轉臉向著段隨雲道:“昔日雲山,你加諸我身的,今日便要你感同身受。”
段隨雲臉上這才露出驚惶之色:“這……歐競天!以你堂堂天慶楚王之名,赫赫戰神之譽,怎麼可以這樣玩弄詭計?你不該與我公平一戰麼?”
“歷來兵不厭詐,”歐競天冷冷地道,“何況,誰又告訴過你,我歐競天便不能使用詭計?我們在這裡擺出這樣的陣勢也不過是爲了迷惑你罷了,你以爲你的緩兵之計我們便沒有看出來?實話告訴你,在這段時間內,你的援兵——你辛苦訓練的死士也好,重金聘請的強者也罷,已經全部殞命!”
他縱身後退,軒轅澈一跺腳,段隨雲腳下發出天崩地裂的一聲,他和翠袖一同墜入無底深淵。
段隨雲應變神速,伸手抓過翠袖擲在腳下,伸足在她身上一點,立刻拔高丈許,伸手攀住了地洞的邊沿,而翠袖則以更快的速度下墜,翠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段隨雲!”
段隨雲毫不在意的冷冷一笑,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雙手運力,就要躍出地洞。
正在僥倖之時,只覺得掌下觸覺有異,那些泥土幾位鬆軟,根本不足以承受他的重量,於是他的身子帶著凌亂的泥沙再次重重跌下。
軒轅澈雙手一拋,那張黑色的網籠罩在洞口,然後打手勢叫衆人快速離開。
歐競天和洛攸寧分別帶著慕清妍和慕雲瀟,運輕功急掠出裡許遠,才停住腳步,只覺得腳下大地不住震顫,居住了多日的村莊已經倒塌,煙塵遮天蔽日。
段隨雲被軒轅澈買下的萬斤炸藥,炸的屍骨無存。
一行人誰也沒有回頭,爆炸的餘波還在,腳下的土地也不安全,於是再次趕路。
等到了十里之外,腳下的震動已經細微許多。
赫連扶蘇攜著麗迪菲娜首先告辭:“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不方便陪著各位了,但願,以後有機會還能相見。”
麗迪菲娜紅了眼圈,拉著慕清妍望著歐競天:“天哥哥,王妃嫂嫂,我們各自保重吧!”
慕清妍替她擦去腮邊淚水,和煦一笑:“你如今嫁得如意郎君,哪裡還有餘暇來想我們?放心好了,我們雖然行蹤不定,但說不準什麼時候便又回來擾你們了。”
然後便是陶小桃,她唉聲嘆氣地道:“我來就是來看段隨雲得個什麼結果的,沒想到臨死還有個翠袖陪葬!不過聽翠袖臨死的語氣,哪怕到了陰曹地府,這兩個人也還是會打個無休無止的,倒也痛快!哈哈!我也該走了,你們也知道,凌雲智那傢伙的嘴淬了毒藥似的,我若是老當甩手掌櫃的,還真怕把他惹急了!”說著拱一拱手,猴急猴急,拔足便奔。
慕清妍和歐競天目送著她走遠,再一回首已經不見了洛攸寧夫婦,慕清妍神色一黯,輕輕靠在歐競天肩頭:“爹孃怎的連個招呼都不打?”
歐競天一笑:“重逢固然歡喜,離別又何必傷懷?只怕岳父岳母也是不想彼此難過吧。”
軒轅澈低著頭過來,“姐姐,你罵我吧。”
慕清妍奇道:“我爲什麼要罵你?”
軒轅澈仍舊不敢擡頭:“我這般對段隨雲,的確不夠光明磊落,雖然方纔姐夫把一切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可你也一定猜得出,這不是他的主意。”
慕清妍柔柔一笑:“我會爲了段隨雲責罵你麼?不管怎麼死,總歸都是死。人活百年總有一死,不論是怎樣的死法,百年之後骨頭也都隨土化了。我不信佛,所以也不信你這樣做會傷陰鷙之類的。”
軒轅澈擡起頭歡歡喜喜地道:“這就太好了!”他忽閃著大眼睛,鄭重許諾,“姐姐你放心,你前些時囑咐我的話我都記住了,今生我絕不做,也決不允許天機閣做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慕清妍欣慰點頭。
於是軒轅澈也告辭而去。
慕清妍這才轉首問歐競天:“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歐競天牽著她的手:“信馬由繮!”
“馬?”慕清妍臉色倏然一變,驚叫道,“麒麟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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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的逃妃,龍遊,卷三 風雲天下,第二十三章 萬事底定(大結局),
“潤澤!我的麒麟獸!”慕清妍臉上露出悽惶之色,“你不知道,我自從得了它一向待它算不上好,甚至拿它當普通青騾馱行李,可它卻從未捨棄過我,甚至還救過我的命!”
歐競天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你放心,它沒事。”
慕清妍瞪大了眼睛:“沒事?這麼說,你對它作了安排?我怎麼不知道?”
多嘴的阿仁跳了過來,囉囉嗦嗦地道:“王妃,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王爺知道你和那匹臭騾子的感情非同一般,因此親自去照料它,誰知道,段隨雲那廝恁的歹毒!竟在馬背上藏了十個連環殺招,王爺一時不查,吃了一點小虧……”
“啊?”慕清妍更是驚訝,忙拉著歐競天不住打量,“傷在哪裡?”說著便要給他把脈。
歐競天嗔怪地看了阿仁一眼,笑道:“阿仁說話一向有一分都說成十分,你放心,不妨事。”
慕清妍到底還是不放心,仔細給他把了脈,果然並無異常,這才放下心來,又問:“後來呢?”
“後來,”歐競天以目示意阿仁閉嘴,自己接下去說道,“後來我叫軒轅澈去把那些機關都拆了,你也知道,段隨雲那些小把戲在軒轅澈眼中形同兒戲,所以,麒麟獸如今安然無恙,我已經提前派人把它帶到了安全之處。不過,”他目光中蘊了哭笑不得的神色,“你這匹馬還真是不好伺候。”
慕清妍想到麒麟獸的那些光輝事蹟,也忍不住翹起了脣角:“這匹馬的確十分獨特。用陶小桃的話來說,簡直可以用特立獨行來形容。”
幾人就近找了家客棧稍事休息,歐競天派了人馬聯絡各處接應事宜,第三天才正式啓程。
慕清妍滿腹狐疑:“你不是說麒麟獸就在附近麼,怎麼還是不見?”
歐競天淡淡一笑:“怎麼,信不過我?”
“當然不是,”慕清妍略顯尷尬,“只是太久沒有和它在一起,的確有些想念,何況以我對段隨雲的瞭解,他不可能好好待麒麟獸的,我是擔心,它早已受了什麼暗傷。”
歐競天輕輕嘆了口氣:“不得不說,你的擔心是正確的,”他牽起慕清妍的手,“我帶你去看它。”
兩人攜手走到客棧後院,客棧後院有一個大大的馬棚,槽頭卻只拴著孤零零一匹馬,正是麒麟獸。幾日不見,麒麟獸瘦的幾乎脫了相,懶洋洋跪臥在地,連眼皮都不睜。馬棚外站著一匹馬,棗紅色的馬毛明豔如錦,四蹄如碧玉,正是一匹上好的紫騮馬。馬背上卻沒有鞍韂,籠頭上的繮繩也是斷的。
慕清妍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匹馬正是段隨雲的坐騎,只是,它怎麼會在這裡?
紫騮馬只溜了兩人一眼,便自顧自銜了草料殷勤放在麒麟獸身前的馬槽裡。而麒麟獸對此,只不過從鼻孔裡不屑地哼了一聲。
慕清妍見麒麟獸一點精神也沒有,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她一出聲,麒麟獸立刻睜開眼睛,一個懶驢打滾站了起來,討好的探過頭來,求安慰。
慕清妍倒被弄了個哭笑不得。
“段隨雲好心計,”歐競天慢慢解釋,“當日他和翠袖都在馬身上做了手腳,不光鞍轡都布了機關,連馬脊背上都被紮了鋼針,鋼針中空,內藏毒液,若是有誰騎在了馬背上,即便換了鞍子,還是難免遭了暗算。”
慕清妍走進馬棚,心疼的伸手去摸麒麟獸的背脊。
“還好,發現的及時,麒麟獸不至於遭受荼毒,但是時日久了,還是會馬體受損,從此不再神駿。”歐競天又補充道。
慕清妍瞟了一眼紫騮馬,恨聲道:“他自己也是有心愛的坐騎的,推己及人,怎麼下的去這樣的狠手!”
歐競天嘆了口氣:“這件事極有可能不是段隨雲親手做的,以他的性子倒未必肯對一匹馬如何,但翠袖就說不定了。你也知道,她和段隨雲身邊的萊兒本是同胞姊妹,她本來便對你滿腔怨憤,更何況萊兒也是因你而死,所以想要置你於死地的心只怕十分熾烈。”
慕清妍贊同的點了點頭:“嗯,確實如此。麒麟獸這般虛弱,只怕不宜趕路。”
“正是因爲它暫時還不能負重,”歐競天無奈一笑,“我才準備過些日子再叫人送它到我們身邊,但看你這般擔心,倒不好瞞著你了。我們先慢慢前行,讓麒麟獸在這裡好好養著,待養好了傷,以它的腳程,追上我們並非難事。”
慕清妍卻爲難地搖了搖頭:“這麼離開,我著實不放心……”
歐競天寵溺一笑:“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好吧,我們再在這裡多留幾日也就是了,”說著也進了馬棚,伸手在麒麟獸身上拍了拍,“難得你的愛妻千里奔波尋了你來,你也不是有什麼大病,每日出去溜溜疏散疏散說不定還能好的快些,不如這樣,你每日就帶著你的愛妻到處走一走跑一跑……”
慕清妍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望著歐競天,實在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乃至於半晌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吃吃問道:“你怎麼知道……知道它們……”
歐競天一笑:“紫騮馬也是千里寶馬,寶馬都是有靈性的,若不是因爲對這麒麟獸情有獨鍾,怎麼會拋棄了本主兒,不遠千里跟了它來?你單看紫騮馬的狼狽樣,便可得知,這一路上必定吃了不少苦。我的探子告訴我,它不在段隨雲身邊已經超過一個月了。”
慕清妍喟然長嘆,然後撫了撫麒麟獸的背脊,柔聲道:“聽到了沒?人家爲了跟你也著實不易,要好好待人家呢。”
麒麟獸低低咆哮兩聲,兩隻前蹄不住刨地。
慕清妍又親手給麒麟獸餵了草料、飲了水,看著馬童給它仔細刷洗了,這才和歐競天回到前院。
兩個人下了一會兒棋,沒意思起來,歐競天道:“許久沒有嘗過你親手烹的茶了,如今可有興致烹茶?”
慕清妍欣然答應。歐競天便興沖沖按照慕清妍的要求,取水、燒火。
等到茶烹好,歐競天慢慢啜了一口,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半晌才愜意地舒了口氣:“還是你的手藝好啊!”睜開眼睛卻見慕清妍只是含笑看著自己,卻並不喝茶,不由得奇怪:“你怎麼不吃?”
慕清妍臉色突然紅了,垂下頭去,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脖頸,而那雪白之上也透著淺淺的粉色,看起來格外誘人。
歐競天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慕清妍擡眸嗔了他一眼:“你快要做父親了,你知不知道?”
“什麼?”歐競天又驚又喜,手裡的茶杯拿捏不住,噹啷掉在小幾上,隨即滾落在地,茶水淋淋漓漓灑了一身,他也不覺得燙,伸手便把慕清妍抱了起來,也不管那些茶具叮鈴咣啷碎了滿地。
慕清妍又是害羞又是無奈:“你這是做什麼?”
歐競天輕輕抱著她在屋子裡轉了個圈,然後將她輕輕放在牀榻之上,半跪於地,把臉輕輕貼在她的小腹上,聲音微顫:“什麼時候的事?多久了?我……我竟一點也不知道!”
慕清妍輕輕撫著歐競天的頭,滿腔柔情,原本就清麗無雙的面孔更增嬌豔:“快兩個月了……”
歐競天咕噥道:“怪不得這些日子總是不肯跟我同房……”
慕清妍的臉更紅了,嗔道:“你還好意思說!你總是兇得跟猛虎似的……”她聲音越來越低,終於說不下去了。
歐競天伸臂將她擁入懷中,喃喃道:“我要當爹了!妍兒,你不曉得,我有多歡喜!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慕清妍不由得想起自己上次的小產,神色一黯:“我們本來還應該會有一個孩子的,都是我不小心……”她鼻子一酸,眼淚便止不住了,“自己是當醫生的,竟然連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歐競天忙手忙腳亂去給她抹眼淚,安慰道:“這怎麼怪得了你!那種處境你殫精竭慮只想著如何脫身,又有段隨雲隨時隨地虎視眈眈,容不得半點疏忽,怎麼會還有精力擔心自身?要怪還是要怪我,身爲男人,都不能護自己的妻兒周全……”
慕清妍撲哧一笑:“有你這樣勸人的麼?反過來還要讓我勸你!”
歐競天挨著她坐下來,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柔聲道:“妍兒,我不過是想哄你笑一笑罷了。聽人說,女人有孕是不能憂思傷神的,所以博你一笑。那個孩子……我們和他緣分太淺,志願他早入輪迴,投生到好人家了。”
慕清妍點了點頭,輕輕把頭靠在歐競天肩頭,一手撫在仍舊平坦的小腹上:“嗯。潤澤,只是我這一有了身孕,只怕不能趕路,會不會打亂你的計劃?”
歐競天略一沉吟:“不妨事,大不了重做部署也就是了。嗯,聽人說前三個月最要緊了,因爲胎象不穩不宜勞累,這樣吧,我們在這裡暫住一個多月,等你胎像平穩了,我們再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安頓下來,等你平安臨產,孩子滿月……不,孩子滿了週歲,我們再啓程。”
慕清妍又是感動,又覺得好笑:“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怎麼好像你比我知道的還多?一口一個聽人說,到底是聽誰說的?”
歐競天微微窘迫,撓了撓頭:“這個……我私下求教過岳母,岳母給了我一本冊子,詳詳細細記錄了所有孕婦該注意的事宜,我如今都已倒背如流了!”
慕清妍眼眶微紅,緊緊握了歐競天的手:“潤澤,我真是後怕,差一點我就錯過了你……”
“錯過?”歐競天捏了捏她的鼻子,“本王的女人,本王說過,你只能是本王的女人,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你都逃不掉!”
慕清妍含淚帶笑,嗔道:“總是這樣霸道!”
“若不是這樣霸道,”歐競天無奈,“只怕你早就逃了!”
“誰讓你當初待人家不好!”
“好好好,是爲夫的錯,爲夫後來不是百倍千倍補償你了麼?”
“那便夠了麼?”
“自然是不夠的,所以要用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來補償啊!”
……
兩個月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慕清妍的身孕已經夠了四個月,小腹微微凸起,自覺比以前笨重了些。出出入入都有歐競天小心翼翼貼身陪護。原本清冷自持的慕清妍一有了身孕,不知怎的,竟添了許多以往不曾有過的小孩子脾氣,動不動就覺得委屈,便要哭鼻子,歐競天則想盡了辦法百般勸著哄著。
阿仁在旁邊看著牙酸,忍不住嘲笑了幾句,立刻被歐競天遠遠地打發了。
這天,陽光明媚,歐競天一早便吩咐了人準備了兩輛寬敞的馬車,一輛車上鋪的厚厚的,給慕清妍乘坐,另一輛上則瑣碎的帶著鍋碗瓢盆以及各樣食材,方便歐競天隨時伺候慕清妍越來越刁鑽古怪的胃口。
慕清妍一邊走出客棧一邊不滿的嘟囔:“早都說了可以出發了,卻一直遷延到今天!”
“是是是,”歐競天加倍陪著小心,“都是我小題大做。不過看在你這兩個月身子康健,臉色紅潤的份上,我不算多此一舉!”
慕清妍擡手摸著自己越發豐潤的面頰,疑惑的道:“我似乎又胖了?”
“沒有!”歐競天的反駁理直氣壯,“你只不過比之前臉色紅潤了些,你也知道,你一開始孕吐十分厲害,懷孕兩個多月反而瘦了,如今不過纔剛有了點胃口,怎麼會胖呢?”
“哎喲喲喲,”門口一個尖利的女子聲音捂著腮幫,以一種熟人的姿態道,“若不是親眼得見,誰能知道這位處處在自己夫人跟前討好的人,竟是天慶堂堂的楚王殿下、曾經威震八方的一代戰神?”
歐競天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立刻恢復。
倒是慕清妍,眉毛立刻豎了起來,冷冷的道:“誰又能料到,段隨雲的心腹丫鬟芹兒竟是秦真的紅顏知己!”
芹兒一身碧色衣衫,輕盈邁進客棧,笑盈盈微微一福:“見過大小姐!”
“誰是你家大小姐!”慕清妍別過臉去,不想理會。
芹兒也不以爲忤:“我來是謝過大小姐恩典的。”
慕清妍心中微微一動,轉頭去看歐競天,歐競天微微搖頭,柔聲道:“我們該做什麼還做什麼,不相干的人,不必理會!”
“大小姐,”芹兒不屈不撓,“您應該知道,秦真沒有死,我如今能和他廝守在一起,並且他不嫌棄我的卑賤出身,我已經很知足了,這一次真的是誠心誠意來感謝你們的。”
慕清妍又和歐競天對視一眼,秦真沒有死她是知道的,但秦真和死了也沒什麼分別了,一場大戰下來,他失去了所有,權力、地位、健康、財富。西秦已經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他四肢殘廢,又有心疾,能夠在茍延殘喘數年已經不易,根本不能再興風作浪了。也是赫連扶蘇看著芹兒爲了救他捨死忘生,一念之仁,才放過了秦真。如今,他們居無定所,到處漂泊。
“大小姐,”芹兒情真意切,“說真的,倘若他還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將軍王,只怕正眼都不會看我一眼,哪怕看了,也不過是爲了榨取我身上那點可憐的利用價值。可是如今,他不良於行,一隻手也廢了,日常起居全依靠著我,也只有我到了今日這般田地還對他不離不棄,他還有什麼理由嫌棄我?”
“我們前些時已經成親了,”芹兒微紅了臉,滿面嬌羞,“雖然身邊可用的錢財不多,但省吃儉用也足夠安穩一世。我們也是無意路過此地,碰巧兒遇見大小姐和楚王殿下,他不好意思見二位,所以特意叫我過來打個招呼……”她一面說著,一面慢慢嚮慕清妍挪動腳步。
而慕清妍和歐競天靜靜聽她說話,甚是動容,絲毫沒覺察到芹兒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女人這一輩子最幸福的,就是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廝守一生,如今看到大小姐終身有托,我這做奴婢的,自然也是高興了,何況我如今也找到了如意郎君……咱們好歹主僕一場,芹兒無以爲報,唯有前些時無意中遇到虛空大師,特意求來了一個福袋,感念大小姐昔日待人寬厚,所以奴婢特意將之轉贈。”她一面說著一面把手伸進懷裡,此時她與慕清妍之間的距離只有五步之遙。
慕清妍微微頷首:“也難爲你了。”芹兒自從雲山一役之後便離開了段隨雲,爲此付出的代價是,她不得不日日巧手梳鬟以遮擋被削掉的左耳。當日南蒙與西秦激戰,芹兒隨侍在秦真左右,她便知道,原來很早以前,芹兒便對秦真有情了。後來秦真戰場失利,連人帶馬跌落山澗,戰馬摔死,他自己也斷了兩條腿,一隻胳膊也中了箭,赫連扶蘇找到他的時候,芹兒正在努力相救。
赫連扶蘇一時心軟,沒有要秦真的性命,也沒有再下狠手,因爲秦真的雙腿腿骨已經粉碎性斷折,再也無法接續了,而手臂上的箭傷也引傷及筋脈,永難痊癒,從那便形同廢人了。更何況,秦真戰場一敗塗地,即便僥倖歸國,只怕他的父皇以及兄弟們也都容不下他。所以,赫連扶蘇做主放他和芹兒狼狽逃走……
“也要大小姐不嫌棄我們這點微薄的心意纔好……”芹兒擡起頭,眼中淚光盈盈,滿臉都是真誠,說著把手一揚,“請笑納!”
一道烏光迅捷無比打向慕清妍,芹兒脣邊露出一絲詭異而得意的笑容,身子也急速後退。
然而一個“納”字尚在舌尖徜徉,那道烏光已經反彈回來,筆直射入她的心口,她痛苦地瞪大了眼睛,脣角的那絲笑意甚至還沒來得及收起,勉強支撐著,垂死掙扎,啞聲道:“怎麼可能?”
慕清妍一步步走下臺階,笑容清冷:“芹兒,你看仔細了,我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也向來不做好好先生!你也說過,你和我有過一段不短的主僕之情,難道彼此的性情還不瞭解一二?你或許不曾對我起過殺心,可是秦真,卻絕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可以令我一屍兩命的大好機會!你知道,我曾經因爲自己的不謹慎失去過一個孩子,又怎麼能容許這種悲劇再次發生!”
芹兒咳了一聲,吐出一大口烏黑的鮮血,低低地道:“我只盼著你心軟一霎……”
“可是你錯了,”慕清妍神色愈冷,“我從來都不是個心軟的人!”
“是啊!”芹兒苦笑,“我忘了……當日,主上拿劉春花滿門來威脅你,你都可以熟視無睹……更何況,我還曾站在你的對立面……”
這時不知何時出去的歐競天大踏步走了回來,手臂用力,將一個人摜在地上,那人雙腿殘廢,一隻胳膊也沒了半截,身上穿的衣服倒還十分整齊華美,此刻吁吁喘著,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正是秦真。
芹兒用盡全身的力氣,勉力爬到秦真身側,滿面愧疚之色:“丈夫,對不住,我有負所託……”
“哼!”秦真一聲冷哼,“沒用的東西!”
芹兒苦笑,“我知道,雖然我們有了夫妻之名,可你從來不曾把我當做你的妻子。不過,”她展眉一笑,“沒關係,只要我們永遠在一起,即便你不承認,我們也是同命鴛鴦!”說著伸臂抱住秦真,又一咬牙,把釘進心口的烏黑的毒針拔了出來,狠狠扎進秦真心口,然後抱緊了秦真,“大小姐,請合葬了我們!”
秦真拼了命的掙扎,怎奈身體不便到底沒能躲開,他身子受創甚深,還未完全康復,便又受了這樣致命一擊,加之激怒攻心,毒性上行更快,反而比芹兒早了片刻嚥氣。
直到秦真的身子一軟,芹兒才帶著滿足的笑意閉上了眼睛。
歐競天急忙擋在慕清妍身前:“不要看!咱們的孩兒不該看這樣不乾淨的東西!”
慕清妍轉身進內:“我還有些東西沒拿……”邁過門檻,她身子一頓,“潤澤,人死不結仇,叫人好好把他們葬了吧。”
歐競天點頭答應:“你略坐片刻,車上的東西我還要重新檢查過,他們雖死了,可是人品,我還是信不過。”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踏上通往下一站的路。
走走停停,半個月後,才找了個安靜的城鎮住下,這時天氣已經開始炎熱,歐競天說什麼也不肯再趕路了,“你懷著身子,本來就辛苦,怎還能跟我一起奔波?再說,我們已經商量好了,等孩子生下來,滿了一週歲,纔再趕路。”
慕清妍滿心疑惑:“我們爲什麼不找一個地方永遠安定下來?這樣不停的搬家到底是爲什麼?”
歐競天神神秘秘的道:“我們自然是要安定下來的,只不過時機未到而已,你別多問,我還等著給你一個驚喜呢!”
慕清妍便不再問。
這個鎮子不算很大,也算不上繁華,但是鎮上居民生活都很富足,街道上行人臉上多是帶著笑容的。鎮外有一座澄心湖,水產豐富,湖水如鏡,蓮葉田田,鎮上居民十之八九都是漁民,鎮子裡多種桑樹,幾乎家家戶戶養蠶。
慕清妍很喜歡這裡的民風淳樸熱情,他們才搬來兩日,便有鄰居送來了一口大缸,缸裡養著荷花和從澄心湖裡撈出來的鯽魚。還有熱心的村婦過來要傳授慕清妍採桑養蠶之法,見歐競天對自己娘子那般處處小心維護,不肯讓她操勞半分,才感嘆這著“同人不同命”,搖頭離去。
日子便這樣如流水般靜靜流淌,轉瞬,慕清妍已到了臨盆之時。歐競天早早找了誠實可靠的穩婆和乳母伺候著,霜姿雪致也比往日更加勤謹。
十月初六,這日一早,慕清妍坐在廊下看著歐競天在院子裡練習拳法,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有細細的水流從身體裡滑出,忙悄悄叫過霜姿讓她叫穩婆過來。穩婆過來立刻扶著慕清妍到內室。
歐競天心裡一慌,忙三步並作兩步搶過去扶住慕清妍,連聲問:“怎樣?哪裡不舒服?”
穩婆陪著笑:“爺不用急,夫人似乎是破了羊水,小少爺等不及要來見爹孃了!”爲了隱藏身份,有外人在的時候,霜姿雪致等人一向稱呼歐競天“公子”、稱呼慕清妍“夫人”。
慕清妍含笑嗔了他一眼:“你跟進來做什麼?”
歐競天搓著手:“我守著你!”
穩婆忙笑:“哎喲喲,我的爺!您不知道男人都忌三房?產房血腥,您哪還是安安心心在外面等著吧!夫人這一向身子養得極好,孩子又不是特別大,應該會很順利的!”
霜姿雪致也跟著勸:“爺,有我們在裡面守著夫人呢,您只管放心!”
歐競天還是不放心,一直跟到產房外,穩婆不管不顧把門關上,險些把他的鼻子夾住,他這才坐臥不安在外間等著。
產房裡一直靜悄悄的,除了穩婆有條不穩的安排聲,根本聽不到慕清妍的痛呼。歐競天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忍不住問在一邊陪著的阿禮:“我聽說,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門關轉一圈,必定哭喊的聲嘶力竭,怎麼夫人一點聲音都沒有?”
阿禮一臉尷尬,囁嚅道:“這……屬下沒有妻室,不曾經過這種事,也不曾……見過別的女人生產,所以……實在不知。”
歐競天滿心焦躁,用力一推產房的門,那扇門卻在裡面栓得死死的。雪致在門邊道:“爺,您莫急,夫人讓奴婢來告訴您一聲,她現在很好,您若沒事便先去處理別的事情,等小少爺生下來,奴婢會去通稟的。”她又壓低聲了聲音,悄悄道:“夫人還說,叫您千萬別不管不顧衝進來,如今她樣子十分狼狽,可不希望您看見!”
歐競天低聲答應了,卻連坐都坐不住,只是在屋子裡不住踱步。
一直到四個時辰之後,天已黃昏,產房中才傳來一聲悠長的、慘烈的,卻又經過了可以壓制的痛呼。
歐競天攥緊了拳頭,擡起腳來便要破門而入,正在這時,房中傳來一陣高亢有力的嬰兒啼哭之聲,裡面穩婆和霜姿雪致都歡歡喜喜地道:“生了,生了!”
歐競天擡起的腳僵在了半空中。
阿禮忙上前兩步,拱手爲禮:“恭喜王爺!”
歐競天的腿這才慢慢放下,卻仍舊滿臉都是不可置信,只管拉著阿禮,喋喋問道:“生了?生了?”
霜姿打開門,滿面笑容:“爺,恭喜恭喜,夫人生了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歐競天一把推開她,搶身進去,耳邊穩婆的賀喜聲他彷彿就沒聽見,一直闖到牀邊,看到臉色蒼白的慕清妍,微微合著眼睛,虛弱的躺在錦被中,汗溼的頭髮一縷縷貼在額上。
他輕輕坐在牀邊,拿毛巾輕輕替她擦去頭臉上的汗水,這才發現她的嘴脣也有些腫脹,忙問:“這是怎麼了?”
雪致悄聲道:“夫人唯恐爺過於擔心,一進來便叫奴婢們拿了軟木給她銜在口裡,所以爺在外頭聽不到夫人喊痛……”
歐競天只覺得眼眶一酸。
慕清妍緩緩睜開眼睛,微微一笑,目光十分柔和:“潤澤,你看過孩子沒有?”
這時,穩婆已經給新生兒洗過澡,重新換了大紅緞子的襁褓,抱了過來,蹲身行禮:“小少爺給公子和夫人請安了。”
她身邊的霜姿笑吟吟又在她懷裡塞了一個紅包:“行啦!我們爺歡喜得緊,只怕沒心思應酬你!這個你老拿著,你老也費心了!”
同來的穩婆有三四個,真正出力的卻只有兩個,霜姿也都給派了紅包,便催著抱孩子的穩婆:“快讓我們爺瞧瞧小少爺!只怕小少爺也該餓了!”
歐競天這才把視線從慕清妍身上移開,伸手小心翼翼接過那紅色的襁褓,只見襁褓裡的小小嬰兒身子小小的,皮膚皺皺的,紅紅的一團,眉毛淡淡的,眼睛是兩道細長的縫,微微可見烏黑亮澤的光在縫裡閃爍,滿心都是歡喜,卻故意道:“怎的這樣醜!”
那穩婆忙道:“怎麼醜?小少爺多俊吶!公子爺您瞧,新生兒膚色越紅,日後皮膚越白。您再瞧小少爺這眉毛,眉形多好看,簡直和夫人的一樣!再看著眼睛,眼縫這樣長,眼睛一定很大,還有這鼻子,跟您似了個十足十呢!還有這嘴……”
“行了行了……”歐競天不耐煩的打斷,“本……本公子和夫人的孩子,自然是這世上最俊美的孩子了!你先下去吧!雪致,這位大娘說話好聽,再封一個紅包!”
穩婆歡天喜地下去了。
慕清妍忍不住笑出聲來:“想不到,你還喜歡聽這些奉承話!”
“是奉承話麼?”歐競天一本正經的道,“我怎麼覺得,句句都是實話?”
慕清妍又是一陣好笑,綠萼說了幾句話,便覺得十分疲累,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歐競天替她掩好被子,悄悄退出,叮囑霜姿雪致不可讓人吵醒,自己轉身去廚房精心熬了一鍋紫參烏雞湯。
慕清妍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中午了,一睜開眼便看見歐競天含笑凝睇,不由得也報之一笑。剛一欠身,歐競天立刻伸手按住她,柔聲道:“你身子還虛,不要動。餓了吧?我給你準備了雞絲麪,要不要吃一點?”
慕清妍點了點頭,歐競天轉身出去,不多時便捧了一碗熱騰騰的麪條過來,人還沒走近,面的香氣已經傳了過來。慕清妍吸了吸鼻子,笑道:“好香!你的手藝看來又有長進!”
歐競天笑而不答,先把面放下,輕輕扶著她坐起來,在背後倚了兩個軟枕,仔細端詳,看她不至於受風,這才端起面,夾了一筷子,吹至不涼不熱,方送到她口邊。
慕清妍吃了一口便愜意地閉上了眼睛,仔細咂摸了味道,慢慢說道:“雞肉並不特別軟爛,一定是多年的老母雞肉,面裡還有一股特別的香味,似乎有雞蛋,卻沒有雞蛋的腥氣,倒好像有些益母草的味道……”她睜開眼,好奇地問,“怎麼做的?”
歐競天一邊寵溺的笑著遞過一筷子面,一面解釋:“雞肉是養了三年的母雞雞胸肉,文火燉了一夜;面不是普通白麪,是白麪裡摻了薏米麪,加了益母草末,用雞蛋和水和麪,還用了少許紅糖。也就是你這刁鑽的舌頭才能吃的出來這麼多味道!”
慕清妍細細吃著,但笑不語。
吃完麪,微微出了些汗,歐競天拿乾淨帕子仔細給她擦了臉,陪著說了幾句話,便又叫她躺下繼續休息,自己退了出去。
慕清妍命乳母抱過來新生兒,仔細看了半晌,小小的嬰兒已經不是剛出生時通紅通紅的樣子,皮膚變白了很多,小臉兒也不再皺巴巴的,嘟著鮮紅的小嘴兒,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她叫過霜姿雪致,問道:“爺有沒有給孩子取名字?”
霜姿雪致互相看看,笑道:“爺說不急,要等夫人身子好一些,和夫人一起商量呢。”
乳母忍不住插嘴道:“夫人好福氣!奴婢活了快三十歲,可沒見過誰家的相公這麼愛重娘子的!奴婢的丈夫是個酒鬼,奴婢給他生了三個娃,要說頭兩個是丫頭,他不喜歡不愛看,也就罷了,生完娃連斤紅糖也不給張羅,可是第三個好歹是個帶把兒的,他還是隻顧著灌黃湯馬尿,瞧也不瞧一眼,還是我那瞎眼的婆婆到處借錢賣雞蛋紅糖,勉強把月子給過了。唉,要不說呢,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瞧瞧公子對夫人的樣子,我那漢子簡直就不是人啊!”她先前還顧著自己在有身份的人家幫傭,說話要儘量文雅一些,到了後來卻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霜姿雪致見她越來越顛三倒四,又不敢笑,忙推著她走開了:“顧嫂子,我們爺金尊玉貴,你怎麼拿來和你家漢子混比?我們夫人也是大家閨秀,怎麼有和你是‘同人’了?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們爺可不是好性兒的,當心丟了你的差事!”
乳母吐了吐舌頭,這纔不敢再說了。
慕清妍笑著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不多時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晚飯時,她是被一陣香氣叫醒的。睜開眼,歐競天已經把一個托盤放在了牀前的小幾上。
慕清妍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問:“是什麼?”
歐競天扶她坐好,神神秘秘的道:“閉上眼睛。”
慕清妍依言閉眼。
歐競天端過碗,舉起調羹,遞到慕清妍口邊:“張口!”
慕清妍張口吃了,驚奇的睜開眼睛:“入口即化!既有雞蛋的清香又有肉的軟嫩,到底是什麼?”一面說著一面伸手要奪碗。
歐競天輕輕巧巧躲開,眉頭一斂:“坐好!”
慕清妍撇了撇嘴:“好吧,那麼,歐老媽子,開始伺候本夫人用飯吧!”
歐競天忍不住一笑,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真是……越來越頑皮了!”把碗湊過來,道,“你看,不過是一碗雞蛋羹。”
“別蒙我,”慕清妍皺眉,“雞蛋羹什麼味道我還不知道?”
歐競天這才細細解釋:“的確是雞蛋羹,只不過我在裡面加了些骨髓,用的水是熬了兩日的大骨湯……”
慕清妍點了點頭:“難爲你了。”
歐競天望著她仍然蒼白的面靨:“難爲你了。”
慕清妍淡淡一笑:“有你在,就不辛苦。”
吃了雞蛋羹,歐競天又端了一盞湯:“這是昨日就熬的紫參烏雞湯,你嘗一嘗,我還加了一點天麻,補身子是極好的。”
慕清妍嚐了一口便皺眉推開:“味道自然是好的,只是太淡了……雞蛋羹是淡的,這個又是……”
歐競天自己也抿了一口:“還好啊!你在月子裡,不能吃鹽,你不知道?爲的人家說月子裡要多多吃雞蛋紅糖,我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只怕你吃膩了,怎麼,才第二頓,已經嫌棄我的手藝了?”說著,也不等慕清妍回答,便命霜姿雪致把自己的晚膳端了來。
霜姿雪致擡進一張小桌,桌上一道糟鵝掌,一道紅燜肘子,一道鴿子湯一道炙羊腿,外加一大碗粳米飯。
歐競天一笑,轉身走到桌旁,施施然坐下,便開始大快朵頤。
慕清妍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最後賭氣別過頭去。
歐競天這才悠然道:“你若想像我這樣吃到有滋味的東西,便要忍耐這短短的一個月!”
霜姿湊近慕清妍耳變悄聲道:“王妃,別看王爺吃的暢快,其實所有的菜裡,都是沒加鹽的。王爺說了,要陪著王妃呢!”
慕清妍猛地轉過頭來,怔怔望著歐競天,已經有淚意涌上眼瞼。
歐競天端了一碗湯,遙遙舉起:“幹?”
慕清妍吸了吸鼻子,端起紫參烏雞湯,略帶哽咽地迴應:“幹!”慢慢將一碗雞湯喝淨。
歐競天這才道:“我都忍得,你也一定能忍!”
就這樣,在歐競天精心照料下,半個月後,慕清妍已經開始下地活動了,身體恢復極好,面色紅潤,比生產之前多了幾分豐腴之態。
雖然可以下地活動,卻最多隻能有半刻鐘。
小嬰兒也長大了許多,皮膚白白淨淨的,眼睛的輪廓像極了歐競天,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睡覺,五分之一的時間在吃奶,只有一小部分時間是醒著的,四肢靈活,只要醒著,必定是手舞足蹈的。
歐競天斷言:“看來,這孩子必是個學武的料。”
兩個人已經商量好了孩子的名字:歐懷瑾。
又過了半個月,慕清妍出月,歐懷瑾滿月。
小小的滿月禮,雖不隆重,卻十分熱鬧。
這樣寧靜祥和的日子一直持續著。歐懷瑾和普通的小孩兒一樣,三個月會翻身,六個月會坐,八個月會爬,十個月會站,十一個月會走,十二個月能開口叫“爹爹”“孃親”,抓週的時候琳瑯滿目的奇珍異寶,文雅的筆墨紙硯,他一概不看,竟伸手把歐競天才用完沒來得及收起,不知被誰順手擺上小炕桌的一方印鑑拿在了手裡,好奇地反過來掉過去看起來沒完。
慕清妍和歐競天對視一眼,遲疑道:“這是……”
歐競天輕輕從兒子手裡去過印鑑,神色自若的揣進懷裡,把兒子高高舉過頭頂:“這個遲早是你的,但,此刻還不能給你!”
慕清妍越發狐疑,但也沒有多問,歐競天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熱鬧過後,便開始收拾行囊,歐競天活動了一下四肢:“許久不曾騎馬了,手腳都有些僵硬了。”
於是,給慕清妍母子坐車,他騎馬護送。
纔出發沒多久,慕清妍便撩開車簾一臉無奈的道:“潤澤,有麻煩了……”
歐競天勒住馬,命車伕停車,這方看到兒子委屈的小臉兒,肉乎乎的小手指著歐競天道:“爹爹,馬!”
歐競天愕然。
慕清妍解釋道:“兒子跟我鬧了許久,只是要和你一起騎馬。”
歐競天抱過兒子,認真的和他商量:“歐懷瑾,你是個男人,男子漢一言九鼎,駟馬難追,你既然要和爹爹騎馬,便要答允爹爹,不許哭,不許喊累,爹爹不說休息,你便不能下馬!你想想,你能做到麼?”
歐懷瑾似懂非懂的聽著,迷茫的眨了眨眼。
慕清妍扶額:“天啊……”
歐競天面容冷峻:“夫人,你好好跟他解釋清楚,讓他自己做決定!”
慕清妍有些心疼:“兒子畢竟還小,什麼都不懂得……”
“你只管解釋!”
“好吧!”慕清妍接過兒子,認認真真地道,“兒子,要騎馬,可以。但是,上去就不能下來了!你,還要不要?”
歐懷瑾興奮地揮舞著小拳頭:“要!要!”
慕清妍衣袖掩面:“我不管了。”
歐競天這才爽朗哈哈大笑:“不愧是我歐競天的兒子!”抱著小肉球翻身上馬,策馬揚鞭,一路馳騁。
但他也顧忌著兒子年幼,三十里後便勒住了馬,低頭一看懷裡的小懷瑾,卻見他兩眼瞪得大大的,小臉兒因爲興奮而通紅,不由得微微納罕,這個孩子也終於表現出與衆不同的一點特質。
因爲多了歐懷瑾,旅途並不無聊。起初大家還爲了照顧他不敢加快行程,可是發現這孩子越是趕路越是精神抖擻,便加快了腳步,由每日只行路百里增加到一百五十里。
這樣走了二十多天,便到了天慶境內。因爲熟人太多,衆人不得不易容換裝,並且放緩了腳步。
這才聽到許多民聲,據說新帝登基之後,爲了立威,發動對東魯的戰事,誰知東魯太子恰在那時歸國,統領國民奮起自衛,打得天慶軍隊節節敗退。新帝卻又不甘受挫,於是在國內大肆徵兵收稅,以支援戰爭,弄得民怨沸騰卻仍舊於事無補。
朝中老臣反對之聲迭起,怎奈新君年紀雖輕卻是天生的牛心左性,一意孤行,在某一日早朝之時,因爲太子少師直諫犯顏,觸怒了他,被他當殿賜死,幾位直臣求情,被判同罪,至此,再無人敢進諫言。佞臣當道,賣官鬻爵,朝政一片黑暗。
慕清妍聽了這些話,不由的搖頭嘆息,當年的十二皇子是個聰明俊秀的男孩兒,怎會變成今日的樣子。
歐競天一聲冷笑:“這就是他一心一意選定的接班人!”這個“他”,自然是指的興慶帝,“當然,若沒有我的推波助瀾,只怕還不會是這樣的。”
慕清妍愕然:“這是怎麼回事?”
歐競天慨然長嘆:“天慶前些年看著還好,其實如同百年枯木,外面雖還是好端端的木材,裡面卻早已被蟲蛀空了。我不過是加速了它的倒掉罷了。百姓們也需要一片新天地了。這個重任便交與隨風了!”
因爲天慶一片混亂,他們行路便更慢了,路上還遇上不少打劫的,小懷瑾看到有人劫道,非但不怕還擦拳磨掌躍躍欲試,倒把慕清妍看了個心驚膽戰。
一些毛賊草寇怎會是一代戰神的對手?自然三下五除二就被打發了。不過,攔路搶劫的除了極少數的悍匪,倒有一多半都是衣食無著的流民。歐競天便命人混進人羣帶著他們去殺官搶糧。
慕清妍更是咋舌:“你怎麼連這樣的事也做?”
歐競天漠然一笑:“你以爲真正爲民的父母官治下會有這麼多走投無路的百姓?殺了他們,一來可解災民燃眉之急,二來麼,雖然只是些微星火,焉知他日不會成爲燎原之勢?天慶朝廷,也便命不久矣。”
慕清妍黑線,這個男人,心夠黑的!
走走停停,半年之後,來到歐競天的大本營——黃沙關。
天慶內地民不聊生,鼠盜蜂起,可是黃沙關以及左近卻一片祥和。
安頓下來之後,歐競天便帶著慕清妍在黃沙關四處逛,指點風物,詳述當年的點點滴滴。
黃沙關內共有大小民族十來個,雖然名族習俗不一樣,卻彼此和睦,互通有無。黃沙關物阜民豐,堪比南蒙。
逛了一日,兩人才回歐競天在黃沙關內的一處宅子,才進門便聽見歐懷瑾咯咯咯的笑聲,院子裡石桌旁靜靜坐著一個身穿碧藍衣衫的男子,他身邊還有一個淺碧衣衫的女子,女子手裡拿著小小的弓箭,正紅得歐懷瑾開心。
聽到腳步聲,那對男女齊齊站起身,轉過臉來。
歐競天略一挑眉,不甚樂意:“隨風?你怎麼來了?”
段隨風仍舊是老樣子,面容溫和,只是眼睛裡弄的話不開的憂傷已經不見了,他身邊的女子嬌俏可人,只是略顯拘謹。
段隨風卻並不在意歐競天的態度,只是平和的解釋:“我知道你們不會久留,特來與你們辭行。而且,看樣子,你們似乎是趕不及我的婚禮了,所以,我特意把新娘子帶來給你們瞧一瞧。”
淺碧衣衫的女子羞紅了臉,卻還是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禮,爽朗的道:“燕玲見過二位!”
歐競天看了看燕玲,略一點頭,雖然不動聲色,但慕清妍已經感覺到他情緒有些低落,略一轉念,已經想到原因,大概,這位燕玲姑娘有幾分像當年的海藍衣。
當下,慕清妍也不點破,只是笑著寒暄幾句,命人安排筵席給二人接風洗塵。
果不其然,到了晚間,段隨風叫燕玲先回去休息,歐競天這才問:“隨風,我不會干預你的生活,但是,你確定,你娶的是燕玲而不是藍衣的影子?”
段隨風溫煦的笑。
慕清妍笑道:“潤澤,我看你是杞人憂天了。你沒注意到方纔吃飯的情形?你總是這樣冷著一張臉,燕玲姑娘想是有些怕了,都不怎麼敢吃菜,是隨風一直替她佈菜,你不見他選的菜沒有一樣燕玲姑娘不是吃光了的?這說明,隨風對燕玲十分了解和愛護,否則怎麼會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還有,”她笑著瞟了段隨風一眼,“隨風腰裡的荷包大概也是燕玲所贈,若不是對燕玲十分喜愛,誰會帶這樣一箇舊荷包?”
歐競天這才注意到段隨風腰間的荷包,那荷包顯然已經佩戴了不短時日,都有些舊了,做工稚拙,但看得出來十分用心。而燕玲的樣子,顯然是個只愛武功不愛女紅的江湖兒女,肯這樣用心的繡荷包,顯然是把段隨風放在心上的。不由得微微點頭,容色也緩和下來。
段隨風舉起面前的茶:“潤澤,你我兄弟幾乎三十年的交情,什麼都不說了,你我各自前途保重也就是了!”
歐競天頷首,端起茶來一飲而盡。 щшш¤ttκΛ n¤c○
就此分別。
第二日,段隨風二人不辭而別,真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歐競天和慕清妍一行人也只在黃沙關休息了三日,便又踏上征程。
出了黃沙關,便是摩訶沙漠,摩訶各部一聽歐競天路過,紛紛退避三舍。經過一個月的跋涉,除了摩訶沙漠,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荒灘,而他們身邊的給養已經消耗殆盡。
慕清妍一路風塵,頗有些憔悴,此刻更是擔心。歐競天卻面色如常,甚至還有豪興,帶著兒子拉弓射箭,打下了幾隻雄鷹。
太陽很烈,因爲清水不夠,慕清妍有些頭暈,正在帳篷裡休息,忽聽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一陣整齊如一的聲音轟然道:“臣等,潤下部所屬,恭迎主上歸國!”
“起來吧。”歐競天的聲音仍舊是平淡的。
霜姿雪致也是一臉好奇,扶著慕清妍走出帳篷,卻見一身天水藍的一隊騎兵整整齊齊站在歐競天身前,等著歐競天的指示。
歐競天轉首對著慕清妍露齒一笑:“這是你們主母。”
那對騎兵立刻轉過身子對慕清妍下拜。
慕清妍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等她神智清醒的時候,已經出了戈壁,歐競天低首在耳邊輕聲問:“好些了麼?”
慕清妍這才發覺自己是在他懷裡,微微羞窘,掙扎著坐起來,問:“什麼時辰了?”
“幾時的事?”歐競天皺起眉頭,“你怎麼不說?”
慕清妍不解:“什麼幾時的事?”
歐競天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下巴輕輕一點:“瑾兒要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吧?”
慕清妍臉一紅:“你怎麼知道的?”她也是剛剛纔發現,還沒有完全確定呢。
歐競天哼了一聲:“你打算瞞我到幾時?”這樣的大事,他怎麼可以不立刻就知道!
“我爲什麼要瞞你?”慕清妍好氣又好笑,“只不過這多半年的時間多在趕路,我月事不太準,因此也沒有確定。”
歐競天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又道:“天已黑了,想吃些什麼?”一面說著順手提過一個食盒,打開來,裡面是兩個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米飯一碗湯。
慕清妍吃了,讚道:“味道不俗,而且食材新鮮,似乎以前沒有吃到過呢。”
歐競天神神秘秘一笑,在她背上輕輕一拍:“吃飽了便好好眠一眠,明日還有大事要做。”
翌日,天氣極好,慕清妍醒來的時候,歐懷瑾趴在她臉前,笑嘻嘻拿著一根青草正準備捅她鼻孔。慕清妍輕輕拍了兒子屁股一把:“頑皮!”
歐懷瑾哈哈大笑:“孃親是懶蟲哦!”退到車外大聲叫道,“爹爹,我要騎馬!”
慕清妍簡單地重新綰了頭髮,輕輕掀開車簾,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眼前一望無際的是碧綠的草地,遠處是朦朧的遠山,草地上線條柔和起伏著小小的丘陵,一條大河玉帶般飄在草原上,一座座潔白的帳篷如雨後的蘑菇般惹人憐愛,樹叢環繞著一個個村莊、一片片田地。
牛羊騾馬自由自在的漫步。
年輕的小夥兒三五成羣活在角力或在馬背高歌,或在田間勞作,年輕的姑娘們頭上戴著美麗的花環在溪邊浣衣。
農人和牧民互相買賣牛羊和糧食,採桑女甜美的歌聲從桑林飄來。
這是一片樂土,牧民可以逐水草而居,不必改變自己固有的習俗。
農民可以定居耕種,營建一片村莊鎮店。
這,便是歐競天送給她的樂土!
慕清妍淚光盈盈,轉過臉去,卻看到懷中抱著歐懷瑾的歐競天對她露出陽光般燦爛而篤定的笑容。他肩頭停著一隻火紅的小獸,正是火龍貂。歐懷瑾悄悄伸手想要摸一摸,火龍貂卻驕傲的將尾巴遠遠盪開。
她忽然想起燕玲問她的話,燕玲問:“楚王那麼可怕,你爲什麼好像一點都不怕他?”
她是怎麼回答的呢?她說:“怕,怎麼不怕?你不知道我花費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就是爲了從他身邊逃開。可是,我逃了一次又一次,卻每次都以失敗告終。反正怎麼也是逃不掉,所以只好認命了。”
其實,逃不掉的不是自由,而是他的一片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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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文了,首先感謝一路相隨的親的支持!鞠躬~
文早已撲了,我也曾一度想過棄文。沒有人知道那些沒有感情的數字後面都藏了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最終呈現在你們眼前的文字經過了多少次刪改,這個文上傳的是第四稿,付出這麼多,實在不想胎死腹中。所以,沒有放棄。
當然,慘淡的收藏和點擊還是影響到碼字的心情了,原本打算最起碼也要超過一百萬,最終還是放棄了第四卷“樂土逍遙。這樣結文,雖略顯倉促,不過還好,故事總算善始善終。
沒有觀衆就沒有表演,沒有讀者當然也就沒有作者了。
所以感謝一直守在這片貧瘠土地上的你們,不嫌棄我文字的粗陋,情節的蒼白,支持我的努力和付出。我願意相信,這是一種理解。我願我以後能有更加出色的文字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