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同語速甚快:“鄧刺史突然暴斃,這事兒怕是長安城都要爲之震動,你打算如何收拾殘局?”
慕容衝搖頭輕笑:“鄧刺史?嘿嘿,我聽說他老人家近來忙著在晉陽西山秋獵。。。若是不巧撞上山匪或者猛獸,就此橫死,卻與我這遠在平陽的慕容衝有何干系?我又有什麼好收拾的?大不了遣人走一趟北邊,幫忙送鄧刺史回晉陽西山。你瞧如何?”
韓延等人聞言,一齊放聲大笑。因著不久前長安東市裡那場叛亂,鄧羌叫苻融嚇得不輕,後來回信給苻融時,曾指天畫地保證不會再行惹事。故此這次他偷偷潛來平陽欲報私仇,前前後後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到位,晉陽上上下下給瞞得那叫一個嚴實——或許有那麼幾人知曉內情,可光憑他等隻言片語就想要指證慕容衝,怕是不易。這一下,鄧羌鄧同算是作繭自縛,平白便宜了慕容衝。自然,慕容衝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刺殺鄧羌,只怕也是算計到了此點。
“好!算你說得有理?!编囃湫Φ溃骸翱赡阆脒^沒有,鄧刺史何等身手?居然會被區區山匪猛獸襲殺,這已大是蹊蹺。。。倘若與此同時我鄧同也突然沒了影子,嘿嘿,旁人就不會將兩件事放一處想?”
韓延插口道:“你鄧同不是得鄧刺史賞識,調任晉陽治中了麼?你走得急,然後,然後路上不巧也撞上了盜匪。。?!闭f到這裡,韓延自己都覺著荒唐,遂閉口不言。衆人也一齊皺眉。
鄧同察言觀色,這時急忙接口:“慕容太守若肯饒我性命,我明日便將鄧刺史的調令公諸郡中,然後攜全家離開平陽郡。慕容太守儘管放心,我也不會真去晉陽,從此定當銷聲匿跡,絕不敢告發慕容太守。”
這計劃聽來頗爲可行,慕容衝一時不決,沉吟起來。鄧同看在眼裡,暗自欣喜。
便在這時,一人大聲叫道:“不可!哪有放虎歸山的道理?鄧同若逃了性命,必定一轉身就去告發我等!太守,萬萬不可相信此人呵!”衆人擡眼看時,原來卻是高蓋在說話。
鄧同七竅生煙,朝著高蓋怒吼:“姓高的,做人怎能不義至斯?”
高蓋冷笑:“我高蓋既已投效慕容太守,更親手殺了鄧羌,哪裡還有回頭路?鄧郡丞!你的爲人我最是清楚,絕非易與之輩,若說你會就此隱匿不思尋仇,嘿嘿,當我等是三歲小兒麼?”
韓延連連點頭,說道:“不錯!事已至此,絕不能放虎歸山!”慕容衝聞言,眼中精光一閃,臉上滿是冷意。
鄧同急了,聲帶哭腔:“慕容太守,你若是不信鄧同,大可把我的家小也都帶去你那別院,以爲人質,如何?”
“此事就不勞你費心了。。。”慕容沖淡淡一笑,慢條斯理道:“元超本就安排了人手,今夜便會把你的家小接出來。。。鄧郡丞要往晉陽走馬上任,怎麼可能丟下家???”
鄧同面如死灰,失魂落魄道:“你,你,你好狠!連我的家人都不肯放過麼?”
慕容衝懶得再開口,擺了擺手。韓延“嗆啷”拔出佩刀,獰笑著走了過去。
鄧同自知今日再無幸理,嘶聲力竭吼道:“鄧刺史與我一在晉陽,一在平陽,卻同時暴死。這等怪事,你當真以爲能堵住悠悠衆口?只等長安來人,定能找出你這隻幕後之手!慕容衝!你聽著,我在那頭等著你!”
慕容衝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高蓋只怕再生變故,急忙叫道:“太守放心!但有我高蓋在,鄧同在郡中的那些個狗屁倒竈事兒,一樁樁都能收拾得乾乾淨淨,絕不會露了半點破綻!”慕容衝“嗯”了一聲,點頭以示嘉許。
此刻韓延已到鄧同跟前,舉刀過頭,嘴裡卻還不停:“鄧同!你真以爲你是什麼大人物不成?你覺著會有多少人記得你,念著你?我呸!這世道,沒了誰不是一樣?你放心,不出數月,平陽郡上上下下只會唸叨慕容太守的好。至於你鄧同,嘿嘿,往事罷了。”鄧同乃是郡丞,正常來說屬於太守私屬,並非朝廷委派。只要慕容衝高蓋他等處置得當,郡中無人上告,朝廷可不會曉得鄧同這麼一號人物。
鄧同無言以對,頹然倒地。刀過,人頭落地!
。。。。。。
別院的正廳裡,屍體已被擡走,但廳中依舊血跡斑斑、血氣逼人。慕容衝、韓延、高蓋以及段隨劉裕等幾個頭腦正在商議。
只聽高蓋道:“主公!鄧同在郡中的幾個死忠今夜會一併翦除;能夠招攬的,我定當安撫其心。明日一早,待太守將鄧羌的公牘宣讀之後,我自會昭告大家,就說鄧同得鄧羌急召,連夜帶家小去了。休管他等信與不信,只要我等恩威並施,誰人肯管閒事?”
“善!”這是慕容衝的聲音。
“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啓稟主公!鄧同在太守府上還有此處別院裡都安插了不少眼線。太守府上那幾個眼線本就是我一手安排,一一拔除不在話下。不過此處別院那幾個,卻都是鄧同自己安排的,我著實不曉得究竟是誰人。。。”
慕容衝點了點頭,朝韓延一努嘴:“你去!”
“喏!”
。。。。。。
別院一間密不透風的庫房裡,十來個男女僕傭一臉驚恐,瑟瑟發抖,渾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今日晌午一過,主人家忽然將大夥兒全都集中起來,不由分說關進了這間庫房,沒得吃也沒得喝。直到深更半夜這會兒功夫,庫房的大門總算打開,可大夥兒依舊怕個半死,只因門口走進來的,乃是那兇神惡煞般的韓功曹與一干冷著臉、握著刀的武士。。。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正廳裡韓延躬身對慕容衝道:“主公!我又是恐嚇,又是鞭打,甚而斬掉了兩人的手指,可就是沒人承認。這。。。怎麼辦?”段隨與劉裕對視一眼,雖不說話,臉上卻露出不忍之色。
廳裡頭一片沉默,韓延略覺尷尬。半晌,他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再去試試?待我點起爐火燒紅了烙鐵,就不信問不出來!”
“不必問了。。。”慕容衝擺擺手,呼口氣,嘴裡頭蹦出八個字:“時間緊迫,一個不留!”
“不可!”劉裕急得大叫:“一個不留?那得枉殺多少人?”
“鳳皇!”段隨大步上前,沉聲道:“鄧羌鄧同都已死了,縱然此間真有幾個眼線,他等人微言輕,又能掀出什麼風浪來?你。。?!?
“你累了?!蹦饺菪n打斷了段隨,深邃的雙目裡看不出絲毫波瀾:“早些休息罷。行李都已收拾妥當,明日一早你兩個便可離開平陽,回返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