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家中的時候,孩子們正吃著午飯,見爸媽回來了別提有多高興!他們都高興得哭了。短短數十日,全家人都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親人哪!
張廣海向家人報喜,個個喜上眉梢。朝霞當即刷了鍋,給嬸子烹了幾個雞蛋,為她接風洗塵的同時,也算是提前慰勞她吧!因為接下來劉麗芬將要做一種世界上最崇高最累人的活兒。
張廣海吃了兩個饃饃,吃過午飯,他和朝霞張羅起了一些與生產有關的必需品。
生子、英子和寶兒則圍在媽媽的床前接受媽媽的嬌愛。
劉麗芬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好不心疼!嘴里喃喃道:“俺的孩,你看都成啥樣了!怪不得人家都說‘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呢!你瞅瞅這一個個的小臉,……”。
物品很快備齊了,就差了一個接生婆,但也不必費心,朝霞的奶奶早些年就曾多次為人接生過,村里不少的孩子都是經過了她的手才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的。
朝霞去了奶奶家,先給她老人家打了個招呼,說一有情況就過來叫她,讓她做好準備。
奶奶聽說麗芬要添孩子了,那樣子就像自己要添孫子一樣高興,她一說一個現成,當場應允。
萬事俱備,接下來就看劉麗芬的了。
夜里九點多的時候,劉麗芬的肚子又有了反應,而且反應越發強烈。
要生產了,每個人都高興極了。
老人著急地來到張廣海家,徑直走到劉麗芬的床前,高興地開口說:“他嬸子,快了吧?……,別緊張,放松,……”,說著她就開始了工作。
只聽劉麗芬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劉麗芬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總算如愿以償。
劉麗芬過起了月子,頭上蒙上了圍巾,開始了吃雞蛋,喝糖水,……。
要為兒子取名字了,張廣海嘔心瀝血,一連說出了好幾個名字供劉麗芬選用。
可結果全部都被淘汰掉了,因為劉麗芬早想好了一個滿意的名字,不費吹灰之力,她取水生的一個“水”字,朝寶的一個“寶”字,就叫做“水寶”。她一出口,全家人欣然接受了。
其實,水寶單憑長相,他既不像生子也不像寶兒,倒是像極了英子,大眼睛,雙眼皮,尖鼻子,薄嘴唇,五官端正,輪廓鮮明。
當初沒能夠抓到你的人,現在就得逼著你交罰金,計生辦的人又開始三天兩頭地找張廣海家的麻煩。
張廣海心里明白超生費這一關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的,他開始東拼西湊,一個才幸福了不多久的家庭又頃刻間變得苦不堪言了。
最不幸的是,在這水深火熱的節骨眼上,小水寶竟又出了問題。
連續發了三四天高燒,針也打了,藥也喂了,病情卻越來越嚴重了。
這天,水寶哭得實在是兇,小胳膊小腿亂扒亂蹬,小臉蛋異樣的紅,平時一雙喜人的大眼睛也懶得睜開了,只是張著小嘴一個勁地哭,并且還出現了上吐下瀉的癥狀。
劉麗芬邊喂奶邊跟張廣海商量對策,朝霞也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生子、英子和寶兒三個
小家伙剛挎上書包去了學校。
記得生子、英子和寶兒在臨走的時候還沒有忘記每個人在小弟弟的臉蛋上親上一口,他們幾乎每次都是這樣走出家門的,既快樂又依依不舍。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天早晨的一別竟成了永別,從此他們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們的這個可親又可愛的小弟弟了。
過了一會兒,張廣海開始抱被子,整馬車,……。
一陣慌亂過后,劉麗芬抱著小水寶坐在了馬車內。
刻不容緩,張廣海連一句交代的話都沒有顧得上對朝霞說,就趕上馬車匆匆地向鄉醫院駛去了。
來到鄉醫院,又是一陣緊張的忙碌。
待一切平靜下來之后,醫生對張廣海說:“你孩子患的是先天性心臟病,此外還有急性肺炎,情況很糟糕,要做好思想準備,……”。
劉麗芬聽后當即一陣頭暈眼黑,接著就是天旋地轉……。
張廣海悲痛地支撐著身體,撫慰妻子的同時又強烈地渴盼著奇跡的發生。
小水寶生命垂危,住院是肯定的。
張廣海夫婦又像當初為寶兒治腿時一樣關心照料起了他們的小兒子,只是心情比那時還要沉重悲傷得多。
生活真是太易變了,災難總是突然來臨,瞬間就能把人擊垮。
天馬上就要黑下來了的時候,在大路上心急地等了許久也沒有看到爸媽影子的幾個孩子垂頭喪氣地走回了家中。這么晚了,他們卻仍然沒有吃晚飯,他們想等爸媽回來了一起吃,他們相信爸媽一定會回來的,因為他們相信小弟弟的病一定會好的。可是天越來越黑了,他們的愿望還沒有實現。
四個人沉默地在堂屋里坐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們的臉色越來越陰暗,不多久,英子就悄悄地掉起了眼淚。
突然,從大門外傳來了一聲清脆響亮的馬的撕鳴聲,寶兒第一個站起了身,對著門外大叫道:“爸媽回來了”,隨后他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緊跟著朝霞、英子和生子也先后奔了出來。
來到大門外,他們簡直樂壞了,沒錯,阿白正在大門口站著呢!“爸爸,爸爸,……,媽媽,媽媽,……,小弟弟,……”,他們即刻歡呼了起來,生子和寶兒叫喊著就要往馬車上爬。
可是很快歡呼聲就沒有了,每個人都呆在了那里。
只見從馬車上下來一個人,這個人既不是他們的爸爸也不是他們的媽媽,更不會是他們的小弟弟,而是他們熟悉的一個同村人。
這人剛從馬車上下來,就對四個孩子說道:“不要再等了,你們的爸媽今天不回來了,住院了,讓你們早些吃飯,早些睡覺”。
“俺也是從醫院里回來的時候碰上你們的爸媽的,把馬留在醫院里不方便,沒地方栓不說,也沒東西可以喂,就讓俺順便趕回來了,你們的爸爸說等你們的小弟弟出院的時候他再回來一趟,套上馬車去把你們的媽媽和小弟弟接回家,……”,這人說著就已牽著阿白來到了張廣海家的院子里。
“那俺們的爸媽啥時候回來呀?”,生子、英子和寶兒失魂落魄地跟了來,一起失望地問道。
“這個俺
就不知道了”,來人坦白地回答。
“水寶的病咋樣了?要緊嗎?好點了嗎?”,朝霞又忙著問他。
“這個也不清楚”,他隨口答道。
孩子們不再說話了,這人也不說話,他又默默地幫著卸了馬車,把阿白牽到了馬房里,系好韁繩后,他就離去了。
張廣海夫婦“一走了之”,連個消息都沒有。三個孩子一放學就站在大馬路上向南邊望,從傍晚到天黑,傷心地等待著爸媽和小弟弟的到來。
有時候生子和寶兒干脆學也不上了,就坐在大路邊上那樣一等一整天。
就在水寶住院的第五天, 對于張廣海夫婦來說,這是一個無比沉痛的日子。
這天是陰雨天氣,雨,從黎明的時候就開始點點滴滴地從天上灑下來,越下越大,到了中午已成了不大不小的中雨了。
時辰大概是十二點多鐘,在張家樓村通往鄉醫院的馬路上,有一對極度悲傷的夫妻正相互攙扶著在泥濘的土地上一跐一滑地走著。
烏云在他們的頭頂上來回盤旋著,風雨在他們的周圍不斷地咆哮著,雷電在天空中更是肆意地閃爍轟鳴。
他們沒有帶任何雨具,就那樣任憑雨水把自己淋得水濕。
妻子一步一跌倒,丈夫幾乎是拖著她的身體艱難地向前挪步,在他們的眼前不斷飛落的分不清那是淚還是雨,昏暗陰沉的天地中除了大自然的悲憤狂怒,就只有兩個人凄楚哀憐的痛哭聲。
這對夫妻正是張廣海夫婦,他們的小兒子水寶不幸夭折了,是在早晨停止呼吸的,他的尸體被張廣海用被褥包起來忍痛丟在了鄉醫院附近的莊稼地里。
兩個哭得死去活來的人總算來到了家門口,可剛邁過大門,劉麗芬就再也支撐不住了,她又一次跌倒在了自家院子的泥水地上,兩條腿不聽使喚地軟了下去,任有氣無力的張廣海怎么拉也拉不起來。
孩子們聽到聲響后都“忽”的一下子聚到了堂屋門口,這時眼前的情景讓他們大吃一驚。
只見渾身濕透的爸爸正彎著腰在努力地往上拉倒在地上的弄得滿身泥巴的媽媽。
那一刻,孩子們全都“哇”的一下子哭了起來,他們哭喊著就向爸媽的身邊跑去。
來到爸媽的身邊,孩子們一起幫著爸爸把媽媽往堂屋里弄,他們拉的拉,拖的拖,推的推,拽的拽,結果劉麗芬才被勉強“抬”進了屋中。
幾個人剛停下腳步,身上的雨水都“啪啪”地往下滴,不一會兒堂屋的地面上就濕了一大片。
劉麗芬站立不住,可全身濕淋淋的,床自然暫時上不得,朝霞給她拿來了一個小板凳,其他人小心地扶住她慢慢地使她坐了下來。
朝霞又隨即打開了衣柜,流著淚為每個人找起了干衣服,……。
大老遠的就能夠聽到從張廣海家傳出來的哭泣聲,好心的鄰居們都紛紛冒雨前來勸慰。
很快,張廣海家的堂屋里就擠滿了人,個個臉上流露著同情和惋惜,都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撫慰著兩顆傷透了的心。
誰也沒有想到剛來這里賀過喜不久的他們現在卻又在這里開起了“追悼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