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我會留給她這么深的情感。如果我早看到這個博客,我想我一定會做點什么。 離開酒店后,我急匆匆趕往火車站。 媽在電話里跟我說:“兒子,你快回來!你爸爸突然就不行了,他強留著一口氣要見你最后一面。” 我直接被震驚到,怎么可能,我爸才50歲不到。他一向強得跟頭牛似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媽繼續跟我說:“兒子,這次你一定要回來,算媽求你了。” 我很沉重,回道:“媽,我回的。” 時間飛逝,想想我已經離家出走8年,現在我終于有一個必須回家的理由,但這個理由我并不想要。 我是因為和爸爸合不來,受不了他才離家出走的,8年來我和爸爸沒通過一次電話,雖然有時我媽會告訴我,我爸在旁邊聽我們打電話,但是我從沒說讓他接電話。 現在我很后悔,我懷疑自己如此倔強是不是錯了。 我不是不想家,我想得不行,也想回去見見爸爸媽媽,卻不能給自己找一個回家的理由。我在外面吃喝不愁,冷暖自知,心總是冷的。流浪的感覺并不好受,每年除夕我都通宵達旦的喝酒,讓酒精麻痹自己。 現在還有個問題讓我煩心。 剛才在樓下服務臺,用姚大美人的3折優惠卡把賬一結,才注意到銀行卡里剩余的數字小的可憐。 因為要回家,我才對金錢敏感起來,翻了翻自己的錢包,發現錢包里和銀行卡的錢加起來總共不超過1萬。 博士和IT老總都是我的假身份,其實我就是一個連高中都沒畢業就離家出走的不良少年。我挨過餓,睡過馬路,后來遇到了貴人,因為能打,一步一步有了現在的位置。 我混在黑道上層,月薪數萬。但我真是沒錢,不然也不會依賴姚大美人的折扣優惠不敢掛她電話。我是月光族,沒有積蓄,現在我身上的衣服都好幾千一件。對我而言,金領,藍領,全是白領。工資1000的時候我餓不死,工資過萬的時候,我仍然等著下個月的
工資。 直到現在要把錢用到實處了,我才發現,在外奮斗了這么些年,我一窮二白。但一窮二白也得回家,我爸留著最后一口氣在等我。 坐上綠皮火車,聽著鐵軌傳來‘況且況且……”的聲音,看著窗外沿途的風景,頭頂的太陽一路追隨而來。 我靜思我的人生,靜思26年來走過的路。就像窗外各色的風景,迎著我而來,又離我而去。 26年來,我頭一次回顧離我而去的人生,一直都勇往直前,從不曾回頭看自己做過的事。 …… 我的故土太遠,太偏僻,沒有高鐵,沒有動車,只有綠皮火車。當我從火車下來,我聞到自己身上的臭味。我想一腳把火車踹翻,讓它開得這么慢! 我沒選擇坐飛機,不是身上的錢不夠,而是我的故土實在太偏了,機場離這里很遠,也沒有直達就近機場的航班,轉來轉去比坐火車還麻煩。 我心里念的是盡快趕回家里,見到爸爸。他強留著一口氣要見我,我不想他等得太辛苦,更怕他等不到我回來。 我舍不得花點時間在市里解決我的午飯。買了一瓶水和一個大面包就趕著去坐回鎮上的班車。我給媽打電話,告訴她已經從火車上下來,正在開往鎮上的班車上。我問她爸爸還好嗎? 她哽咽著說:你爸還在等你~ 我稍微放心下來,眼眶卻不自覺紅了。有個小朋友出奇地看著我,用稚嫩的聲音問我:帥蜀黍,你怎么了? 我告訴她是喝水嗆的。 班車離鎮上越來越近,我已經認出剛經過那個村子叫什么名字。我聽到旁邊一個人告訴他的娃子,窮山溝鎮還有十幾分鐘就要到了。我住在窮山溝鎮的高山嶺村,聽那人這么一說,心里莫名緊張起來。 一路緊張著,班車終于到站了。車門打開,里面的乘客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地下車。心急如焚要趕到這里的我,卻留到最后才下車。一種無名的心情涌上心來,腳底很軟,像踩在棉花上。面對8年的離開,需要勇氣。此時此刻,我切切實
實知道自己錯了。 司機轉頭看向我,意思是這么個大男人,做事怎么磨磨唧唧。 我邁出于我人生很重要的幾步,當腳在地上踩實。耳邊傳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時隔8年,我不會聽錯。 他說,“沐哥,你終于到了,我特地來接你。” 我抬頭看他,沖他一笑。他是兒時最好的伙伴,也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天寶。”我叫了他一聲。 他從很炫的警務摩托車上下來,穿了一身工作制服,膚色有點黑,是個帥氣小伙。長得隨他媽,比德叔帥多了。 天寶走近我,一把狠狠地將我抱住,“你終于知道要回來看我們了。” 我也狠狠地抱住他,懺悔道:“我該早些回來的。” 抱了一下,他松開我,“沐哥,我們趕快回去。你爸在家里等著你。” 我坐上他的警務摩托。我們風一般地往家里趕。 遠遠地,我就看到有兩個人在我家門口張望,是媽和德叔。德叔是天寶的爸爸。在村上,他家和我家關系最好,我爸和德叔在很小的時候就結拜為兄弟,兩人的感情比親兄弟還親。 我們到了,我對他們微笑。媽兩步趕過來,握住我的手,將我看了又看,熱淚盈盈。 德叔在一邊提醒道:“趕緊讓狼娃子見了狼哥再說。” 我爸打小英勇,給自己取了個霸氣的小名叫狼哥。我是他的兒子,村里人給我取了個諢名叫狼娃子。 德叔不這么說,我差點忘了。8年前,我叫狼娃子。 “嗯,嗯。”我媽連連道是,拉著我進屋。 我爸躺在他那張床上,微瞇著眼睛。整個人都沒有動彈一下。 他可能察覺不到外面的動靜,不知道我回來了。或者,我想,他已經過世了,就在我媽和德叔在外面等我的那段很短的時間里。 我上前喊了一聲爸,希望把他叫醒。 他果然醒來,慢慢睜開眼睛,當他從朦朧中看到我時,立馬來抓我,他抓到我衣服的一角,我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已經沒什么溫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