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這個誤會讓朱敬倫得到了一個寶貝,他這里是不需要水雷的,但是********僧格林沁肯定需要啊,等英法聯軍打到大沽口的時候,試想一下水下埋藏著成百上千顆地雷,朱敬倫想想就開始期待了。
于是立刻囑咐兵工廠,立刻開始大批量生產水雷,地雷也要生產一千顆。
朱敬倫打算通過柏貴,將這些好東西送到僧王手里。
派人把一批水雷和地雷的樣品送到柏貴手里,告訴柏貴說自己從西洋瑞典國商人手中買下了一些水雷和地雷,并附有使用方法,同時告訴柏貴,根據最新的確定消息,洋人馬上就要進兵犯境,并且最大的目標還是天珒,希望這批進貢的水雷能起到作用。
這種討好皇帝的事情他還是很愿意做的,立馬將這批地雷和水雷快馬送去京城,同時送去洋人即將進犯的消息。
皇帝讓僧格林沁在昆明湖試用,接連炸碎了幾艘木船之后,僧王對這批水雷的威力很滿意,于是立馬讓柏貴進貢更多的水雷。
其實中國古代也有類似的發明,當然性能上不可能比得上伊曼紐爾發明的水雷,伊曼紐爾發明的水雷在英法聯合對抗俄國的克里米亞戰爭中可是嚇退了打算從水上進犯圣彼得堡的英法聯軍艦隊的。可是如果中國人能持續改進,誰知道古代人的發明,不會發展到西方同樣的水準呢。
同樣火藥威力有也差距,西方人幾百年來一直在堅持不懈的改善火藥的配方的配方,而中國人死守著老祖宗的配方罕有變化,目前清軍用的火藥威力,絕對不比戚繼光兵書中記載的配方生產出來的火藥大多少。
大部分工匠還謹守著一硫二硝三木炭的口訣,西方人已經將比例精準到小數點程度了,用料上的差別更大,明朝的火藥武器最終不敵八旗的弓馬騎射,很大的原因就是制造粗劣,傳統的官方作坊,官員克扣料錢,以次充好,監管不嚴,導致火槍不斷炸膛,士兵根本就不敢用,根本就沒發揮出武器的優勢,反而讓后來的清朝人產生了火器無用論的錯覺。
滿清的作坊效率并不比明朝的先進,因此他們的火藥威力在西方人更精準的配方,更嚴格的材料,以及工業化的工廠產品面前,就顯得很差勁。
所以僧格林沁才會覺得這些水雷威力難以想象,才會想要更多的水雷,才會讓朱敬倫的兵工廠掙到開工以來的第一桶金。
這都是后話,朱敬倫給柏貴的樣品柏貴進貢給皇帝了,但是柏貴對這些東西并不感冒,他更關心的廣東的民情,香山和東莞兩縣的情況讓他惱火,據說已經出現了大規模的械斗,柏貴要求朱敬倫立刻啟程前往兩縣處理。
老百姓長期無組織的聚集,到最后肯定就會演化成大規模沖突,這幾乎是一條規律。
因為人跟人在一起,不可能不發生矛盾,單個人打架,了不起少胳膊少腿,影響不大,可要是幾百人跟幾百人打那就不一樣了,群體性沖突根本無法控制,總有失手,一方失手,另一方就會報復,所以群架一旦打起來,就格外的血腥和持久。
但現在就是這種現象,老百姓聚集起來了,沒有形成統一的組織,當地官府在這種規模的群體聚眾下,又畏首畏尾不敢干涉,就等于放任了這種無組織的情況,到最后必然發生了大規模械斗,香山縣的最為嚴重,打死打傷了三十多人,縣令嚇得親自跑去廣州請罪,這才讓柏貴下了嚴令,讓朱敬倫不準拒絕,立馬前往兩縣處理事情。
眼看是拖不過去了,只能先放一放新安這里的事情。
新安的鄉勇都送回鄉下去了,接著朱敬倫拆分了自己的軍隊,從侯進手下抽調了一百個水平最好的,已經晉升為基層軍官的勇兵,安排他們分駐各地,在一個個墟集和小鎮駐扎,然后從周邊鄉村中的鄉勇中招募最強壯的青壯,給他們發槍,進行訓練。
對鄉勇來說,朱敬倫派人去招募發的軍餉十分誘人,沒有人能夠拒絕一個月5兩銀子的軍餉,加上反正都組織起來打算保家守土了,給官府當兵還在村里當鄉勇都一個樣,還有錢拿,傻子才不干呢。
在這種吸引力面前,讓他們的宗族作保之類的要求,也只是小菜一碟,作為他們的族長和鄉紳等人,則是已經在公約上具名了,也不在乎給族中能夠去賺軍餉的后生作保這種事,因此很快分出去這一百人,沒人就又招到了一百人,朱敬倫的軍隊滾雪球一般到了一萬人,原本給土客械斗的那些人準備的一萬只步槍提前給用了。
反饋的消息都很順利,朱敬倫也就沒什么放不下的,當即在富禮的催促下啟程。
先往對面的香山縣,他不是一個人,跟著富禮不說,還請了一大群的宗族族長和鄉紳。
作為鄰縣,這些鄉紳也是能發揮影響力的,至于宗族,新安的宗族在香山也有,在東莞也有,沙井陳家在順德、東莞一帶都有族人,都拜一個祠堂。控制深圳墟的張家,本就是從東莞牽過去的一支。還有曾氏、黃氏這種,在廣府人、客家人中都有分支的家族。
因此朱敬倫帶的這些人很容易就在對面的縣中找到自己的族人,這不單單是一個共同的姓氏,而是平時就有來往,而且關系密切,在一起拜祭祖庭,自認為是一家人的宗族,讓他們去說服本族人,比朱敬倫去說服要容易的多。
只是這時候香山縣已經爆發了數起械斗,更大的械斗還正在醞釀中,雙方都在呼朋喚友,一個不小心就會弄成土客械斗那種規模的慘劇,這也是縣令跑到廣州去請罪,而柏貴不理朱敬倫的各種推脫,強令他處理的原因。
自從械斗爆發后,其實縣令已經控制不住,他那時候連把鄉紳聚集在一起都很難做到,更不用說讓各家各自回村去。
但朱敬倫不同,他不但自己來了,還帶來了一千火槍兵,連續三天在香山縣城外演戲,一陣陣的火槍聲,吸引了大量看客的同時,也震懾住了不少人,加上暗中又有對面新安的本族人來說和,這才將這些人紛紛聚集在一起,拿出跟新安同樣的公約讓他們看,在隨便講一番大道理,就有人簽字了。
不過事情還沒完,已經發生過械斗,各家還都死了人后,這事情就沒這么簡單了,因為這已經發展到仇恨了,仇恨是不講理性的,也根本扯不清誰對誰錯。此時各打三十大板的辦法是不靈的,朱敬倫也不敢用,此時用出來,那不是各自退一步海闊天空,弄不好兩邊都對朱敬倫不滿了。
所以朱敬倫干脆讓各家回去,死人的官府給喪葬費,傷者官府出錢給治病,又許諾了免除一年兩稅,才算勉強把聚集在一起分作兩邊打群架的上千人勸了回去,只要回了鄉下,那就好辦多了。
朱敬倫在香山根基不深,暫時不打算招募香山兵勇,所以他只是派了些人到這里,負責在各個墟集盯著附近村落,并不打算招人。
用了十天時間解決了香山縣的問題,在縣城鄉勇還沒有完全撤光,縣令兩次三番希望他留下的情況下,朱敬倫還是去了東莞。
東莞的情況更容易一些,這里的械斗是零散的,還沒有分成兩派,加上東莞跟新安陸地相接,這里的鄉族更是一家,新安本來就是從東莞劃分出去的,明朝時候才分離,而這里的宗族卻繁衍了幾百年上千年,因此兩地宗族層面上始終沒有分開,這種關系是不會隨著政區分割而分割的,因為他們的紐帶在血脈里,在情感和文化中。
所以只用了三天時間,就把各個鄉紳、宗族聚集到一起開會,簽訂公約,然后開始順利的分編遣散,第五天的時候,朱敬倫就可以離開了。
就這么簡單的一件事,就因為兩個縣令擔心擔責任,而始終拖延,導致發生械斗。
對朱敬倫來說,卻是舉手之勞,他這兩次倒是沒有簽名,可是強逼兩個兩個縣令具名,但毫無疑問,主持整個立約過程的朱敬倫,在兩縣鄉紳面前,留下了深刻和良好的印象。
這件事過后,至少在珠江口這三個縣中,朱敬倫是無人不知無人不識了。
本以為能閑下來,然后安心應付英法聯軍即將到來的攻擊,誰知道新會那邊又出事了,新會的抵抗割地運動本來就不怎么強烈,甚至柏貴都沒有讓自己去處理,當地知縣就遣散了事。
但問題是鄉下徹底動員了一次,就如同沸騰過的開水,跟過去的生水已經完全不同了。
這時候的鄉下年輕人,確實還沒有什么紀律,但卻已經有了一個粗糙的組織。
就好像新安和東莞曾經是一個縣,兩地鄉紳關系復雜,姻親不斷,同宗同族,新會和鶴山也是,鶴山的一半土地,還是清朝雍正時期才從新會分出去的,比如客家聚集的古勞都,就是從新會分離出去的。
因此鶴山土客械斗之后,就有大量的土人跑到了臨縣的新會,窮人確實是最凄慘的,人離鄉賤無依無靠,但是地主們就好了很多,他們甚至很多都在新會也有土地,依然可以過日子,但是無論是地主還是佃戶,在失去土地這個問題上,他們是同仇敵愾的,鄉紳、地主階層組織編練團練,生活無著的窮人,第一是混口飯吃,第二也很想打回家鄉去,起碼自家還有幾間破屋子給妻兒老小遮風擋雨。
因此在客家人周邊的各縣,包括新會在內,還有陽江,甚至佛山等周邊各縣,土人都在聚集力量,故事中的佛山黃飛鴻編練團練打洋人,現實中可能有無數紅飛鴻,藍飛鴻們在編練團練,隨時準備著殺向客家人。
到今年初,土人的力量本就積攢的差不多了,接著新會知縣勒令鄉勇回鄉,好幾只鄉勇聯絡之下,突然就殺向了鶴山,土客械斗土人反攻階段開始了。
大規模的械斗突然爆發,引起新會和鶴山兩縣縣令的關注,他們的文書雪片一樣的發到廣州,柏貴這時候剛剛收到朱敬倫送來的平穩遣返香山和東莞兩地抵抗割地而聚集的鄉勇的報告。
柏貴不由感嘆,這些縣令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同時對朱敬倫的辦事能力極其信任,甚至相信朱敬倫能輕松解決已經打了四五年的土客兩家,一封讓朱敬倫去新會、鶴山兩縣協辦兩地平息土客械斗的命令就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