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云和黎偉華直到天快黑了才從醫院出來。歐陽還在門口等著,見到他們熱情的迎上來。李秋云忽然感到很對不起他。
“歐陽,你怎么還在這里?”她問道。
歐陽笑笑的:“我將你們送過來,當然要帶你們一起回去。叔叔阿姨,天不早了,先去吃點飯吧?”
李秋云遲疑了一下,覺得不說出來心里不安寧:“那個……歐陽,欣欣又和勢成在一起了。年青人的事我們也看不懂,不過勢成這一次大約是真的下了決心要洗心革面做人。”她找著理由,但這個理由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我知道,”歐陽依舊只是笑笑,“剛剛我在病房里就已經知道了,恭喜欣想終于得愿以償。不管怎樣,欣想開心是最重要的。其實我也一直想要勸您,勢成這個人雖然有些小心眼,但只要他對欣想好也沒有什么的。”說完也不待回答就往停車場走。
李秋云悄悄拉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袖子。黎偉華何嘗不明白她的意思?幾步走上前,和歐陽并肩而行。
“歐陽,今天的事謝謝你。”
歐陽淡淡地:“我和欣想多年的好朋友,做這些是應該的。”他有心中有一點失望,又有一點不安。勢成昨天的為人他看得清清楚楚,常言道本性難移,很難相信勢成真的回脫胎換骨。可由于他對欣想的特殊感情,有些話反而不好講出來了。
李秋云夫婦是第二天一早回的蘇州。還沒到晚上,黎家人就全知道欣想又與勢成在一起了。
欣想的大姑姑第一個打了電話過來,指責這夫婦倆:“每一次都說要將女兒救出苦海,結果卻是事與愿違,哥哥嫂子,我真不知道勢家有什么魅力,讓你們也跟著孩子一起糊涂。”
二姑姑和欣想大伯的電話幾乎同時打來,隨后是陳慧萍夫婦,大家的意見都差不多,孩子既然已經準備脫離苦海,為何不就勢將欣想帶回蘇州?反而還用更加優厚的條件答應婚事,真的將女方的矜持都丟盡了。
李秋云無話可對,她現在的心情說一點不后悔那是假的,但一想到將來欣想的孩子能夠姓黎,似乎這又是一個安慰。只是她的心還不曾完全放下便讓眾人澆了一盆涼水,勢成家變卦的事不是這一件,她怎么還能如此天真地相信林雪的話?
這一晚李秋云和黎偉華沒能睡上安穩覺,夫婦倆心中都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天剛亮李秋云便給林雪打電話,詢問姓氏的事與勢生立說過沒有。
林雪哪敢將實情告訴她?只得說已經和勢成的爸媽講過了,大家暫時沒有任何意見。
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給女兒買房的事又再次提上日程。廠里正是生產高峰,資金都壓在原材料上,可以動用的款子只有一百萬不到。李秋云盤算著,加上她專為女兒存作嫁妝的五十萬現金,這點錢不夠在南京買三居室的房子,看來只能找兩個姑姑先借了。黎家人的習慣,一個月總有一次家庭聚會,李秋云便在飯桌上將借錢的意思給兩個姑子透露了一下。原以為一家五十萬對她們是毛毛雨,又是為她們的侄女,兩人定然爽快地拿出來。沒想到,兩個姑子都在第一時間表示:不愿意借錢。
“嫂子,欣欣結婚我們出把力沒關系,但沒有這樣出力的。勢成家憑什么一分錢都不出?他家若是講道理的也就罷了,偏又是個不講理的人家,勢成自己也不夠誠實。我真擔心這么錢丟進去,是白扔了連個響頭都聽不見。”大姑子說話很直白。
二姑子平日性子最為平和,這一天也忍不住怪哥嫂的糊涂:“憑什么我們家說話就要算數,勢成家說話不算數的也太多了。房子的事還是再等一等吧,等到小兩口真的結了婚、孩子真的姓了黎再作考慮也不遲。現在租房結婚的人多了去,大不了咱家也給欣欣租套房子,哪怕租金由我來出。”
這番話得到了大姑子的雙手贊成。
李秋云只能暫時斷了借錢的念頭。
兩大杯白酒下肚,男人們的酒興已經到了五成,大家說話也隨性起來。
大姑父終于開始表態了:“姐夫,你這不對頭,對欣欣太不負責了!”
黎偉華心中一凜,沒想到一向對他尊敬有加的大妹夫也會批評他,頓時臉上有點下不了面子。
“你這是什么意思?”
大姑父一臉正色:“姐夫,欣欣嫁給誰都沒關系,就是不能嫁給勢成。這家伙是什么德性?家里又都是些什么人?你們情況一清二楚還同意女兒的婚事,是不是對女兒不負責?”
黎偉華的心被重重一擊,埋頭喝了口酒沒說話。
批判既然開了頭,就會一直延續下去。
二姑父見此情形,也開始發表意見:“哥,我覺得大姐夫言之有理。明天咱們就到南京去,告訴勢家人這家不結了。”他的酒量不行,說話顛三倒四,但意思還是表達清楚了。
黎偉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向來兩個妹夫對他言聽計從,再想不到會一起當著一桌子人的面來批評他,讓他情何以堪吶?
沒想到此時他的親哥哥黎偉民也開了口:“偉華,這件事你們夫婦確實辦得欠斟酌,愛女兒可不能害了女兒。”
眾口一辭的指責,令黎偉華的火也上來了:“大家都別講了,我黎偉華說出去的話就是鐵板上的釘,絕對不會后悔的。欣想是我的女兒,她選擇誰都無所謂,只要她高興。我的錢沒有你們多,但養女兒女婿還是綽綽有余的。”
大姑父嘿然笑道:“二哥,你要這樣講那我們也沒辦法。”
黎偉華自知理虧,也不說話,只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黎偉民拉住他:“少喝點。”
“別管我!”黎偉華順手一甩,桌上的酒杯被他的袖子刮到,摔在地上。
黎偉民以為他是故意的,頓時放下臉:“偉華,大家都是好意才勸你,你別將好心當成驢肝肺。做生意你們夫婦是把好手,怎么在孩子的事上就這樣犯糊涂?”
“我就糊涂了,怎么辦?”黎偉華硬梆梆地回答。
眼看著兄弟二人要吵起來,女人們趕緊拉架,各罵各的丈夫,各安慰自己的兄弟。有史以來第一次,黎家的家庭晏會不歡而散。
第二天酒醒了,黎偉華的腦子也清醒過來,給大哥和兩個妹夫各打了一個電話道歉。對方的態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各自說了若干對不起,將錯誤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心結似乎就此打開了,但黎偉華卻感到有些不大對勁。
“秋云,欣欣的婚事咱們是不是真的決定錯了?”
李秋云也正煩惱著,聽了丈夫的話不禁沒有好氣:“那怎么辦?”
“要不,房子等一等再買?”他試探道。
李秋云這時候也是有一點動搖的,二三百萬扔進去,別真像大姑子說的那樣便宜了勢成家。
“可我怎么和勢家人講?”她為難道,說過的話又反悔,這有違她做人的原則。
黎偉華這進候倒有辦法:“直接找林雪嘛,你不是和她還算談得來?”
李秋云反問:“你不是與勢清明也談得來,為何你不找他?你們男人之間總要好說話一點。”
“算了,勢清明最終還是聽他老婆的,何必再繞一個彎子?”黎偉華心里打著退堂鼓,嘴上卻在找理由。
李秋云不得不承認,這個理由找得漂亮,事實本來也是如此。遲疑了一下,她撥通了林雪的電話。原以為林雪不會同意孩子們租房子結婚的建議,沒想到她答應得十分痛快。
“可以啊,房子么是租得現成的,只要稍微裝飾一下就好。”
林雪的語氣是自然的,李秋云聽得出她倒不是在說客氣話,頓時放了一半心。
“那勢成的爸媽那里?”李秋云試探著。
林雪大包大攬:“沒事,我去說!”
放下電話,林雪就給勢清明撥過去,她才不會傻到真去碰勢生立那攤臭屎,勢成不姓林姓勢,處理老家的事還是讓勢清明親自出馬吧。
一聽黎家不打算買房子了,勢清明先自失了望:“怎么說話不算數?明明商量得好好的。既然是為難當時就別答應,這讓我怎么和老大講?”語氣中將黎家買房子當成了天經地義。
林雪當即聽不下去,反駁道:“有什么不好講的?你家老大還不是經常反悔?買房本來是男方的責任,關女方屁事。何況人家不是不肯買房,只是說暫緩緩,等過了生產旺季資金回籠了,馬上就給買房子的。這都等不及啦?別太過急吼了,又將欣想嚇得打了退堂鼓!”
勢清明提醒著妻子:“沒這么簡單吧?黎家反悔是不是因為將來孩子姓氏的事咱們沒給明確答復?”
“當然不是了。”林雪脫口而出。
勢清明不相信:“你知道!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還那樣輕易相信別人。”他忍不住批評。
林雪只得實話實說:“我就沒有將你哥嫂的話告訴他們,若是講了人家還不得炸開鍋?什么生了兒子必須姓勢,只有女兒才能姓黎,這是人話么?我當初可是答應了不管生男生女,第一個孩子都姓黎的。”
“你也答應得太爽快了,這真成了招女婿了。”勢清明埋怨了一句。
林雪懶得在這件事上再作糾纏,便將話題又拽回到房子上:“其它先不講,你趕緊將房子的事和你老大商量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總之,這是我最后一次為勢成的婚事操心,再給我攪和黃了,八抬大轎來抬我,我也不可能出馬的。”
“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勢清明吃了一驚,坐在座位上發了半天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