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媽媽身邊,聞著媽媽身上熟悉的香氣,欣想的心從未有過的寧靜。她有多少話想要和媽媽說卻又不敢說。說了,媽媽還不得心疼死自己?而且還怎么可能答應讓她和勢成在一起?可不說,壓在心里那樣難受!
欣想嘆了口氣,在猶豫中慢慢睡去,夢里她和勢成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稱心的工作,而媽媽也是真的高興地祝福著她們。可是夢醒了,一切都回到現實。她躺在自家的床上,眼前還是一樣的風景。她真有有一點猶豫了,她舍棄了一切奔向愛情到底,拋棄了自己的家,傷了父母的心,到底值不值得?
“睡著了還在笑,什么事這樣開心?”
李秋云早已醒了一會兒,可怕驚動女兒她沒有敢動彈。常言道,女大不中留,不知道女兒以后什么時候還能像今天這樣安靜地陪在自己身邊。李秋云嘆著氣,她只能不住安慰自己,勢成還是不錯的,女兒還是有眼光的,窮沒有錯,善良才是最重要的。她想麻痹自己,偏偏想得越多越為女兒擔心。
欣想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到外面天已經快黑了。
“我們還真是能睡。”她看著媽媽調皮的笑。
李秋云撫著她的頭:“你這是坐火車累了。”她下了床,“想吃什么媽媽去做。”
欣想的肚子本來還不餓,可媽媽這樣一問之后,她又感覺到有點餓了:“好想吃楊枝甘露。”
最后一次吃甜品是什么時候?欣想幾乎不記得了,好像整個夏天以來她不曾往甜品店跑過,要知道這曾經是她的最愛。家里小區門口就有一個很出名的甜品店,母女倆是老客戶,往年夏天在家里,隨時一個電話人家就會送貨上門,各種甜品換著花樣吃,一個月媽媽去結一次賬。可現在這對欣想來講太過奢侈了,小小的一碗東西二三十塊,勢成一個月上滿二十六天班,一周只能休息一天,收入不過三千塊不到,可這在初次就業的大學生中已然算是不低的收入。
“打電話,叫外賣!”李秋云笑呵呵地。
甜品店的送貨店員輕車熟路,不過片刻就送到了。
“阿姨,您今天都不怎么點我家的甜品了,還以為您移情別戀了呢!”小伙子很風趣。
李秋云接過外賣:“我女兒不在家,我一個人哪有心情吃這些?今天先不給錢了,明天你還老時間送幾份過來。”
一口咽下去,熟悉的爽利與甜蜜讓欣想痛快到了心底。
“欣想,勢成叔叔家的房子收回來的吧?”
媽媽的一句話,卻讓心頭的冰爽忽然變成了一種刺心的涼。
來了,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欣想思考著應該怎么講才不會讓媽媽感到那樣突兀。
“嗯,還沒有。”
“沒有?”李秋云的眼睛瞪圓了,“為什么?”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頭,她又立即露出笑臉,“是租戶有什么情況么?”
欣想沒有勢成那樣圓滑的腦子,一時間想不起合適的語言,為難得她甚至想要干脆向媽媽托底了。
李秋云見女兒只顧著吃東西而不開口,又忍不住追問:“為何沒有收回?是人家租戶不肯走?”
“啊?”欣想愣了一下,不知為何竟然點了一下頭。
李秋云松了口氣,就怕房子上面再出點什么事,要知道她的話可是說出去了,再發生變故那不是打了自己的臉,而是傷了自己的心。
“我好幾次都想打電話給勢成的嬸嬸,商量一下房子裝修的事。可一想起上次與勢成家會面的事,又不大敢打這個電話,今天你回來了正好和你商量商量。你看,房子九月份開始裝修如何?天氣沒有那樣熱,裝璜質量也比冬天有保證。”
欣想沉默不語,一下一下地用勺子剜著碗里的東西。
李秋云看出她的不開心:“你是嫌媽媽太著急了是嗎?那聽你的,再等等。”她隱約地嘆了口氣。
欣想的心更加沉得,哭喪著臉:“媽,這房子一定要裝修嗎?”
“開什么玩笑,不裝修怎么成?”李秋云脫口而出,以為女兒擔心她要勢成家出錢,又趕緊補充了幾句,“你放心,這一次不管勢成家說什么,錢都由媽媽出,媽媽不會再出爾反爾了。”她湊近女兒身邊,壓低了聲音,“媽有五十萬私房錢,可別告訴你爸,是媽特地為你存的,就算廠里資金再怎么困難,寧可借高利貸,媽也沒將這錢拿出來用過。所以裝修買家俱電器多多的,你不要怕。如果真的裝修,媽就派個人駐南京幫你,你們小孩子家家的,什么也不懂。”
媽媽將一切都想到了!現在沒有房子這樣的話欣想還怎么說得出口?媽媽該有多失望啊!她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到大姑夫朋友的公司上班后,可以很快辦好五金,然后拿嬸嬸借的錢買下房子,再請媽媽到南京去。
欣想在家呆了兩天,每日都如坐針氈。第二天天還沒黑欣想就和媽媽說她明天要回南京。
李秋云有點失望:“這么快啊,不能多住幾天嗎?”
“學校里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欣想的聲音低得像蚊子。
“你們學校大約會不讓住了吧?那你住哪里?”李秋云一針見血。
欣想的臉紅了:“暫時勢曄幫我找到他們學校一個女生宿舍……”見媽媽一臉狐疑,欣想的心一橫,“等租戶搬走了,嬸嬸說讓我就搬到新房子里去,就是搬進去之前還要收拾一下,租戶住得挺臟的,所以勢曄……”
李秋云聽得很奇怪:“勢成去哪里了,怎么一點也不為你考慮?”
欣想的臉更紅:“他工作忙,走不開……”
李秋云不知有多生氣,女孩子受盡委屈跟了自己,竟然因為工作忙不管不問,將她推給旁人,這是怎么做男朋友的?有心說勢成兩句,但見女兒難受的樣子,她又盡力咽下了已到嘴邊的話。
“傻丫頭,所以媽媽說要及早裝修啊。勢成嬸嬸也是的,說什么收拾一下,好像收拾一下不要錢似的,不用問這錢一定又是他們兩口子出。”她嘆了口氣。
欣想也只能表示默認。現在她有一點理解勢成了,原來謊言都是不知不覺說出來的。
李秋云很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按照她的意思,這時候就要打電話給林雪。欣想再三不肯,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個還算說得出去的理由:“媽,你不要有事沒事給嬸嬸打電話,因為管多了我們的事,她可沒少讓勢成爸媽埋怨。你這里又總是找她,她夾在中間日子不好過。”
這話還真勸在點子上,讓李秋云將拿出來的電話又收了起來。
回到南京欣想沒有回學校,而是直接到了勢成叔叔家。欣想媽媽給林雪帶了些補品,她就是這樣,一旦喜歡上誰,恨不得將自己認為好的東西全給別人。
這會兒還沒到下班的時候,家里又是只有勢老太太一個人。見欣想現在上門,后面還跟著不認識的、滿手都是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老太太嚇了一大跳。
“這是干嘛?”她顫微微地問。
跟欣想一起來的是欣想爸爸的司機老李,只對老太太點了一下頭,放下東西就走了。
老太太追著人家屁股后面問是干嘛的,還是欣想拉住她,告訴她來龍去脈。勢老太看著滿地的東西,又驚訝又喜歡:“這些都是什么東西,我還從來沒有用過呢。”
欣想告訴她不是用的是吃的,為讓女人補充身體營養,保持青春活力。
老太太一臉恍然大悟:“欣兒乖乖,怪不得你媽媽那樣年青,原來全是保養得好。”她的手撫著盒子上精細的花紋,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欣想忽然明白自己的決定錯了,她只想到東西拿到宿舍自己帶過來不方便,卻忘記了家里還有這位老祖宗,現在就不是方便那樣簡單的事了,而是如何保全它們,以便完完整整交到嬸嬸手中,完成媽媽的托付。
與鬼打交道多了,欣想的思想也靈活得多:“這是人家請我媽幫著買的,帶過來請嬸嬸帶給人家,人家錢都付了呢。”
聽說不是送給自己家的,老太太十分失望:“這東西很貴嗎?”
欣想心里說著廢話,臉上還得笑著:“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媽自己沒舍得買。”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張口就會來這么多謊話,還說得這樣溜。
老太太算是徹底死了心,欣想媽媽都不舍得買的東西,她能吃得起么?勢老太坐回到沙發上:“欣想,你這次回家你媽和你說什么了沒有?”
欣想吃了一驚,不懂她為何要這樣問。
“沒有說什么呀。”
“關于你就要搬出學校的事,你也沒有和你媽媽提一下?”
“提了,”欣想老老實實,忽然想起林雪的囑咐,趕緊加了一句,“我媽說住到勢曄他們學校挺好的。”
“這怎么好呢!”老太太予以反對,“那地方吃不好住不好,連空調都未必有,乖乖你怎么受得了呦!”
如果這是別人的關心,欣想會非常感激。可是這是勢成奶奶的關心,卻令她有些寒毛豎豎的。
見欣想面露愁容,老太太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和你叔叔商量過了,過兩天就讓你搬到香頌的房子里住,空著也是空著。而且怕你一人害怕,讓勢成一起陪你。”她的臉上帶了一點表功的得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姑娘的反應。
欣想瞪大了眼睛:“可是,嬸嬸她……”
老太太以為她擔心林雪不同意,拍著胸脯打包票:“有奶奶在,你怕什么,還反了她了,這個家奶奶作主!”
欣想真是沒想到,她在家說著謊騙媽媽,他們這里倒挖著坑給嬸嬸跳。這個世界是怎么了,完全顛倒了么?
而勢老太太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甚至連她策劃著怎樣永遠占據林雪的房子和五十萬的想法都一股腦告訴了欣想。她實在太想在欣想面前表功了,而且這個好主意在肚子里憋了這么多天讓她實在難受。她不相信,天底下有人不愛財物;更不相信窘迫如欣想、就等房子結婚的欣想會不識好歹,不感激她的好意。一向她就恨二媳婦會在欣想跟前賣好,將個大財神死死攥在手中不讓自己沾光,現在她不僅要自己賣好,還要顛覆林雪在欣想心中的形象,讓欣想知道林雪才是天底下最自私最會算計的人。
欣想頭痛得厲害,忽然覺得眼前的老人是如此可怕與可厭,她連一分鐘也不愿意多呆了。而她也更加痛恨自己,在房子這件事中她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所謂的清高正義在現實面前一次又一次敗下陣來,她一次又一次變更自己的底線,最后蛻變成與奶奶、與勢成的父母別無二致的寄生蟲,都在想著從叔叔嬸嬸不多的碗中再剜一點羹!蘇蘇講得沒有錯,她的三觀現在真的有問題!
欣想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奶奶,我有點累了,要回學校睡覺。這些東西請幫我交給嬸嬸,務必帶給人家!”
老太太不明白她為何聽了好消息卻反而臉色煞白。
“要不你到勢成的床上躺一會兒?”老太太體貼地提議。
欣想搖頭:“我大概有點中暑,要去醫院看一下。”她逃一樣的跑掉了。
林雪就要回家,作為一個幫兇,她還有什么面目見她,還有什么面目再面對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