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欣想沉默了,她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老人的請求,為了一萬多塊錢向一個還不是自己人的晚輩開口,怕是要用很大的勇氣吧?可她真的沒有錢,仿佛有先見之明一樣,林雪將錢帶走了。
老太太又在追問:“欣欣,行不行你倒是應個聲。奶奶我吐個唾沫一個坑,肯定是算數的,要錢馬上就還。你要是還不相信,我讓勢成給你寫個借條。”欣想到底年青,沒有聽出勢成奶奶的話中之話,她借錢為什么要勢成寫借條?
欣想抱歉地望著眼前的老人:“奶奶,我真的很想幫你,可我真的沒有辦法。那兩萬塊我沒有地方擱,就放嬸嬸車上了,她走得急,沒有來得及拿下來。”
老太太失望地嘆了口氣,隨即又問:“那你身邊一點錢都沒有?”
欣想搖頭:“我和勢成的錢剛剛交了房租。”她甚至拿出了自己的錢包,以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老太太卻不相信:“你爸媽那樣有錢,不見得一個錢也不給你防身的,你不是有卡嗎?鎮上就可以取錢。”
欣想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釋,她沒想到一個老人的臉皮會厚到這種程度,在她明確拒絕后還不死心地想著種種辦法。
“我現在已經工作了,哪里還好意思要家里的錢?”欣想婉轉地說。
老太太惋惜地望著她:“你真是傻孩子,你爸媽給你錢都不要,要是我的話還要他們多多的給呢。”
一個老人說出這樣的話來,讓欣想說不出地鄙視。有這樣教育晚輩的嗎?
見孫媳婦這里也榨不出什么,老太太頓時沒有保持好臉色的心情。她倒沒有責備欣想,而是又一次和欣想談起了林雪的不是。幸好這時客人們陸續來到,將欣想要為林雪辯白的話擋在了口中,不然又是一聲軒然大波。
一大早起來奶奶就唱這一出,加上昨晚一夜未睡的郁悶,欣想氣得要罵人。現在能夠讓她出氣的只有勢成了。
今天勢成的態度倒是好的,聽由她講著,不僅一句反駁沒有,還連連認錯,并且下了保證,說他一定會讓爸媽拿出錢來,再不濟哪怕先借著,幫他們籌集個二十萬,好讓欣想在自己的爸媽跟前有個交待。
“寶貝,你跟著我這樣委屈,無論如何我也要讓你過上好日子,不能讓你在娘家人跟前丟了臉。”
男人一旦想要討好女人,什么話都能講得出口,何況勢成一向最拿手的就是甜言蜜語?
剛剛奶奶與欣想談話的時候,勢成媽也將兒子叫去教訓了一頓,大意是他不該讓嬸嬸這樣來逼他們,為了兒子結婚她有什么不肯拿出來?可林雪這樣的做法讓他們無法做人了,以后還怎么在村子里混?此外,對于林雪不肯支付剩下的酒席錢而扔給他們的做法,她更是進行了強烈的譴責,老太太辦這樣大的壽席為的是給二兒子掙臉,他們出錢是應該的,憑什么要扔下一半給她們?
程玉玲千言萬語,說到最后只有一個意思,剩下的十八萬她是一個子兒都沒有,讓兒子帶信給林雪,要她趁早死了心,如果她再逼他們,她就死到林家去。
媽媽的話讓勢成心中寒意陣陣,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嗎?怎么這樣不可理喻。嬸嬸的做法或者過激了一點,卻一點壞心都沒有。媽媽難道忘記了,當初是嬸嬸救了她的命!
“嬸嬸也是為了我和欣想……”勢成啞聲說了一句。
勢成媽眼睛一瞪:“她為了你好,我不為你好?到底誰是你媽?你這個小白眼狼不會也嫌貧愛富、想攀高枝吧?”
媽媽的話真是越說越不成樣子。勢成說不委屈是假的,卻不敢再與媽媽頂嘴了,因為她的眼淚已然含在眼眶中,似乎就等著他一句話便要落下來。家里人來人往的日子,她哭起來沒法收場,那他的不孝之名也就坐定了。
“媽,我是您的兒子,當然和您親。以后我只會養您,又不會養嬸嬸。”勢成說的是實話,因為林雪根本用不著他養。
這句話,讓程玉玲開心地笑了,她一把拽住兒子,壓低了聲音:“你們在一起這么久了,欣想的肚子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雖是自己的媽媽,勢成也被問成了個大紅臉:“媽,您說什么呢!”
程玉玲一臉正色:“媽和你說正經的,別是欣想有毛病不能生吧?”
她本來想說她和勢生立當年一次就懷上了,但到底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勢成真的有點不高興:“你亂講什么!欣想當然沒有問題,媽您放心好了,孩子總會有的。”
“你丈人丈母現在不肯出錢不假,但如果欣想懷孕了,急著要生孩子了,難道他們還能袖手旁觀?”程玉玲嘆了口氣。
一語提醒了夢中人!可這樣的做法是不是太卑鄙?
勢成拿不定主意:“未婚先孕,這對欣想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不也是大著肚子結的婚?”程玉玲滿不在乎。
似乎眼前也沒有別的辦法,勢成只得點頭答應。程玉玲又手把手地教了兒子好多辦法,就連該說什么話哄小姑娘開心她也教給他了。機宜面授完畢,程玉玲得意萬分,她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好好努力啊,媽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女人的心是水做的,欣想本來的打算是找勢成算賬,可聽他幾句好話一講心又軟了。難道勢成愿意這樣?出身是沒有辦法選擇的,她不該遷怒于勢成。這樣一想,她倒反而有些歉然,頓時破涕為笑。
勢成暗自松了口氣,剛才的這些話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哪有能力讓爸媽借錢去?他不禁有點愧疚。現在看來,他也只能按照媽媽的辦法去做了,當然首先就是要讓欣想高興起來。
小兩口說了半天知心話,欣想心情又好了,一同下樓招呼客人。
勢成的媽媽坐在門口的壽棚里,和幾個娘家親戚、姑表姐妹談得正歡。見兒子媳婦一起過來,不禁十分得意:“欣欣,快叫人。”語氣親熱得不得了。
卻讓欣想為了難,這些人昨天她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但不管是見過還是沒見過的,她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只得帶著笑,含糊地說了一聲大家好,便躲到了勢成身后。
勢成倒是全都認得的,一個一個地叫著。女人們都拿他開玩笑,說他真有本事,騙了一個蘇南的姑娘回來,是大學生不算,還是老板的女兒,真是掉進了蜜窩里了。勢成嘴上是笑呵呵地應著,余光卻往欣想那里轉,生怕她聽了這些會不高興。但是還好,小姑娘一直笑呵呵的。
一個被勢成稱作大姑媽的女人笑道:“玉玲,你這媳婦好,沒有架子。不像你那小嬸子,成天板著個臉,架子大得來……見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呼的。”
欣想本來以為,勢成媽得了嬸嬸這樣多的好處,無論如何得幫嬸嬸說兩句,沒想到她不僅沒有解釋,反而和別人一起說起了林雪的不是。
“沒辦法,人家是教授的女兒,文化人。可你們看昨天那個潑辣相,哪里有文化人的影子?還有逼我們掏錢,我自己的兒子媳婦不會疼的?要她做好人!”程玉玲恨恨地說。
有一個親戚笑道:“勢成嬸嬸倒是個熱心人……”
程玉玲憤怒地打斷人家:“什么熱心人!還不是因為我們欣欣家有錢,她上趕著要巴結唄,就想在欣想爸媽跟前賣好。世上哪有活雷鋒?”
人家不開口,轉身走開了。剩下的人都是愛煽風點火、看人家笑話的,當然都順著程玉玲的話音說。程玉玲腦干受傷,腦子真有點不管用,而且她現在對林雪十分有意見,因此話趕話的,說說就不上路。漸漸地便也扯到了欣想家人的身上,說他們受了林雪的影響,一門心思要勢家出錢。
“我這娶一個媳婦,倒要花出人家娶十個媳婦的錢!真要砸鍋賣鐵了。”勢成媽感嘆道,但卻叫人聽出一種自豪感來。
欣想委屈極了。勢成媽媽說的這是什么話,她花勢家的錢了嗎?
勢成已經在那里阻止他媽了:“你說什么,沒影子的事別亂講。”
程玉玲瞪著兒子:“我說錯了呀?你從小到大哪一點讓家里省心過?別的就不說了,上學就是人家雙倍的錢。你想想看,你在大學里一個月多少錢生活費?其他人是多少,這些錢哪里去了?”
她的臉上似笑非笑,目光轉到了欣想的臉上,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欣想氣得差點要跳起來。
勢成媽媽顛倒黑白的本事可一點也不比奶奶差!她什么時候用過勢成的錢,都是她貼給勢成的好不好?
欣想想要反駁,卻覺得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不知從哪里說起。正在理著頭緒。勢成倒已經拉起了她的手:“我們走。”她像個木偶一樣,被人拉出了現場。遠遠的,還聽到勢成媽的聲音:“都是被林雪帶壞了,我家這媳婦也不省心。”
來到一個沒人的苗圃邊,欣想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勢成抱住她:“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她是我媽,又是個殘廢,我總不能當著親戚們的面去罵她呀?”
欣想捶打著勢成:“你媽說的那些話有一句是真的嗎?你摸著良心想一想,戀愛至今我花過你的錢沒有?”
這還需要想嗎?
勢成也哭了,他拉住欣想的手往自己的臉上打:“都怪我沒有用,才讓你受委屈。”
這樣子令欣想心痛極了!她后悔為什么要到這里來,又為什么昨天沒有和林雪一起回南京,現在想走也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