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上次到二兒子家小住已然過去將近三年，勢老太太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里的變化可不小。當年勢清明家搬來時，小區(qū)剛剛建成，還沒有多少人氣，旁邊都是農(nóng)田，現(xiàn)在十年一過，周邊樓盤開了一個又一個，這里儼然已是個繁華的市中心。三年前還沒有多少人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如今已是車水馬龍。農(nóng)貿(mào)市場旁邊開了好幾家服裝店，看門面裝修就很不錯。其中有一家專門賣老年服飾，店門口模特身上的套裝讓老太太猛然眼前一亮。她不禁湊上著看了看，又伸手摸摸，真是不錯，料子好式樣也好。可一問價格，老太太就嘖了一下嘴，最少兩百塊，這是到兜里搶錢呢，不就是套夏天的衣裳嘛，能用多少布料。
欣想看出她的猶豫，連忙笑道：“奶奶，您喜歡就試試嘛。”
“兩百塊呢，太貴了。”老太太心中已打定主意，晚上叫兒子媳婦一起來看一看。她有自己的原則，超過一百塊錢的東西絕不自己掏錢，因為對她這樣沒有收入的老太來講，一百塊著實太多了，買回家老頭子要說她，鄰居也會指指點點。但兒子媳婦買的就無所謂，不僅可以正大光明的穿著，而且還能非常自豪??農(nóng)村人家的兒子媳婦進了城，多是農(nóng)民工一族，收入再多也舍不得花，哪個有林雪這樣的大手筆？
欣想一心要拍馬屁，當即拉住老太太：“喜歡就試一下嘛，又沒有說一定要買。”
旁邊的老板娘也附和：“是啊，奶奶，您試試。就您這樣的氣質(zhì)，穿這身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勢老太太心里癢癢的，果真去試了一下。衣裳就像是特地為她定做的，長短大小沒有一處不合適，由于式樣新穎，穿在身上又讓她立即年輕了十歲。
老太太在鏡子前左照右照，看了不知多久，才進去脫下來。
老板娘殷勤地問：“怎么樣，奶奶，我給您包起來？”
“不不不，”老太太急忙擺手，“下回再說吧，你給我留著，回去我考慮考慮，畢竟二百塊呢。”
“喜歡么就買下吧，我進了四五套，也就剩下這一套了。”老板娘是個做生意的老手，早就看出勢成奶奶的猶豫不決，哪里還肯放過。
老太太嘖了一下嘴，拍拍口袋：“大妹子，不瞞你說，兜里的錢不夠，回家取了錢再來。”
“我有我有！”欣想急忙取出自己的錢包。
老太太愣了一下：“這，怎么好意思呢？”嘴上這樣講，行動上卻沒有更多攔阻的表示。
欣想笑著表示沒有事，回頭就讓老板娘將衣裳包起來。勢老太太見此情形多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當即說明這錢是她借的，等叔叔回來了就還。欣想表示這是她買了孝敬給奶奶的，奶奶肯收下是她的榮幸。
這孩子真的會說話極了，聽得勢老太太一陣大笑。老少兩人手挽著挽手離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祖孫二人。
從這一套衣裳開始，勢老太太對欣想改變了稱呼，直接叫小丫頭“我的乖乖”，她算看出來了，欣想花錢不比林雪小氣，而且因為還沒有嫁入勢家，對她更加大方。
祖孫二人在菜市場上正買著菜，欣想的手機響了。
是李秋云打來的。
好幾天了，女兒都沒主動打電話回家，李秋云不由得十分擔心，又不知道勢成家這邊現(xiàn)在什么情況，所以找女兒打探一下。沒想到一個電話打到宿舍，宿舍的人說女兒一大早就到勢成家去了。李秋云著了急，傻女兒到底還是沒聽她的話，成天上趕著巴結(jié)勢成，這還不讓人看扁了呀。
見電話里李秋云對勢成及其家人還是看不上，欣想急了，壓低了聲音：“媽，您別老說人家不著調(diào)了行不行？您知道嗎，勢成家已經(jīng)買房子了，這態(tài)度還不算好呀？”
李秋云驚得差點將電話給扔了。
買了房子？這才幾天呀，勢家人真的有這樣爽氣？
李秋云出自本能的不相信，她不禁再三的盤問女兒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欣想啼笑皆非，見勢成奶奶正在前面與賣雞的婦女談得熱火朝天，似乎也聽不見她說話，便索性又往角落里站了站，將勢成奶奶在家與她說的話簡明扼要地告訴了媽媽。
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哪會說謊？這一下，連李秋云也相信，勢成家果然買了房子。
沒想到自己一句為難別人的話，別人家卻這樣不折不扣的完成了，而且還完成得如此有效率，這讓李秋云多少有一點過意不去。勢成的老家她雖沒有去過，但從勢成媽媽的情形來看，條件好不到哪里去，讓人家在南京買房子確實是有些為難他們了。現(xiàn)在房子買了，是不是就得答應(yīng)這門婚事了？
“這可怎么辦？”李秋云下意識地說道。
欣想俏皮地回了一句：“怎么辦，涼拌。”
李秋云在電話那頭也笑了，不過卻是苦笑：“你這孩子。”
說真心話，讓女兒嫁給勢成，李秋云總歸是有一點不大愿意。她也有些奇怪，既然房子訂下來了，林雪為何沒有與她聯(lián)系？雖然相處不久，她可看出來了，林雪也是個急脾氣，一件事辦好等不得天亮就要告訴旁人的。
欣想見媽媽還在懷疑，連忙解釋：“勢成爸媽和奶奶昨天才來的，房子的事大約也才定下來。奶奶親口說的，她那么大年紀了，不可能說謊。至于嬸嬸嘛，聽勢成說這兩天工作忙極了，大約是還沒有抽出空來吧。要不，中午我再問一下嬸嬸？”
李秋云急忙阻止她，這樣上趕著去問倒像是她家迫不及等似的。在這件事上李秋云是拿定主意的，勢家不說她也絕對不響，不然勢家人又該誤會她家對這門婚事太上心，女兒是上趕著要嫁給勢成了。反正期限放在那里，到時候不見房子不見彩禮，就帶上女兒走人。
放下電話，李秋云開始發(fā)呆。買了房子是好事，但不知為什么她心中就是不快活。勢成的父母她不是十分滿意，可從買房這件事上來看態(tài)度還算不錯，想必也確實知道當初錯了。既然如此，她家倒真的不好抓住人家過去的錯不放。現(xiàn)在，她是不是該著手準備給女兒裝修房子的事了？畢竟這也是自己當初親口說出去的，不好出爾反爾。
黎偉華進了妻子的辦公室，見她又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地盤算，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擔心，女兒的婚事讓她簡直像是變了個人，若是這件事再不解決，總有一天她會瘋的。
“秋云，我要出去簽訂個合同，午飯不回來吃。”黎偉華說了這一句便想離開。
卻讓李秋云叫住了：“剛剛和你女兒打了電話，她說勢成家的房子買了。”
黎偉華也愣住了：“真的，花不少錢吧？”這個好父親當即既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房子有妻子逼迫著買的嫌疑，人家會不會對女兒有了意見？
李秋云搖頭：“我沒有問。”
黎偉華打趣：“難得，不問這樣細。”
“哪是我不想問，”李秋云嘆了一口氣，“欣想在陪著勢成奶奶買菜，那里么亂糟糟的，電話聽得不清楚，而且么也不好說太多，晚上我再打電話吧。對了，剛才你說什么？”
黎偉華沒脾氣地笑了，妻子這幾天就是這樣，常常神游四海，別人說的話只怕連她的耳朵都進不了，就從旁邊飄走了。不過，他可不敢責備妻子，只能將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李秋云恍然大悟：“那你站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去。”
黎偉華簡直哭笑不得，不是她叫他他才留下來的嗎？
李秋云不耐煩的擺手：“快走吧快走吧，我還有事要做呢。”
黎偉華嘆了口氣，叮囑了一聲妻子別忘記吃午飯，轉(zhuǎn)身離開。再呆下去，說不定真能將老婆的火氣弄上來，更年期的女人惹不起呀。
李秋云又進入了方才沉思的狀態(tài)。勢成家的這件事盤據(jù)在她的腦海中，她必須要找個人好好傾訴一下，可丈夫?qū)嵲诓唤o力，這個溺寵女兒無邊的男人只要能讓女兒高興，幾十萬塊錢的事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他根本就不懂，這是錢的是嗎？是有關(guān)尊嚴。與其他人商量吧，又擔心旁人取笑，畢竟女兒看上的是一個窮小子，窮小子的家人還很不上路。
左思右想之下，李秋云撥通了堂嫂的電話，現(xiàn)在也只有陳慧萍能為她出謀劃策了。
陳慧萍一聽她的話就笑了：“秋云，我就說你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還不信。怎么樣，現(xiàn)在房子買了，你打算怎么辦？”
李秋云嘆了口氣：“還能怎么辦？按之前說的唄，不然怎么樣。”
“孩子的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陳慧萍很認真地勸著，“如果房子真買了，就說明人家父母還是可以的。不過，在答應(yīng)婚事之前，你必須要到南京親眼看一下房子才行。”
李秋云如醍醐灌頂，是啊，雖然勢成奶奶說謊的可能性不大，但在沒有看到房子前，誰的話也不能相信。隨即她卻又為難了：“我總不能直接向勢家人提出來吧，不顯得是……”
陳慧萍知道她的心思，是怕太主動了會讓人瞧不上，她不禁笑了。笑云平時做生意挺精明的，怎么到了女兒婚事上就糊涂了呢。
“咱們不必問勢家人，只讓丫頭去問勢成就行了。勢成爸媽不在南京，這房子的鑰匙肯定不在勢成身邊就在勢成的叔叔身邊，總之勢成能拿到。到時候讓勢成帶著你看一看不就成啦？秋云，我勸你一句，如果房子是真的，就聽欣兒的算了，父母哪有斗得過孩子的。與其最后兩敗俱傷，不如成全他們吧，你還能落個好。”
這番話李秋云是贊成的。她又何嘗舍得讓女兒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