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冷燭燭光跳動(dòng),忽明忽暗的,一雙人影似乎如鬼魅在飄動(dòng)。
玉凝想勸慰漢辰,又不知道還能如何去說,這時(shí)聽到一聲輕咳,回頭一看,竟然是嫺如不知道什麼時(shí)候立在門口。
一身白色的旗袍,身子單薄,白色似乎不適合她,顯得臉色蠟黃的樣子,一身素白更顯得面色不好。
玉凝自然地迎上一步說:“嫺如嫂子,有些時(shí)日不見,愈發(fā)的瘦了。”
嫺如苦笑,望望丈夫漢辰,嘴角帶了一些難言的酸楚,似乎想說什麼,又咽了話,沒有理會玉凝,只對漢辰說:“三叔公問起了你,說你不在靈堂,也不在戲臺作陪,是不是有意給他甩臉色看?”
漢辰手中的帕子握得緊緊,艱難地說:“憑他去想吧。我楊漢辰孽子孤臣的罪名落在頭上了,也不在乎什麼。”
嫺如嚥了口氣,強(qiáng)堆出笑勸說:“明瀚,何苦呢?你身份不同,如今更是不同,不要落人口實(shí),舉手投足都要有分寸,要掂量再三。”
玉凝反是多心地想,難道大少奶奶是看到了我和漢辰說話,起了疑心,故意拿話來點(diǎn)我們?
“漢辰哥已經(jīng)夠難了,老帥死,他也傷心,爲(wèi)什麼人人來苛責(zé)他,要求他,他也是人呢!”玉凝替漢辰抱不平,她很不理解眼前的女人,似乎這個(gè)女人不是漢辰的媳婦,爲(wèi)什麼她事事不先替丈夫著想?
“倪小姐,怠慢了,楊家的僕人疏忽了,怎麼能讓小姐到內(nèi)宅來呢?後院有戲,小姐可以去看,今天承蒙小姐爲(wèi)我公公的忌辰來祭奠,感激不盡。”嫺如溫文爾雅從容地說,一副楊家女主人的做派,玉凝反覺得立刻矮了半頭,無言以對的尷尬。
“我陪漢辰哥說會兒子話。”玉凝說,求助的目光望著漢辰。
漢辰哽咽著聲音說:“你去吧,讓我靜靜。”
漢辰?jīng)]有幫她,玉凝覺得氣憤,這個(gè)男人怎麼是段木頭,怎麼不知道幫她解圍。若是別的場合,也罷了,明明他對眼前這個(gè)女人沒有什麼好感,竟然還不替她打抱不平。
玉凝賭氣地就走,漢辰忽然喊住她:“玉凝,拜託你幫我同倪二爺那裡討個(gè)人情,貸款的事,還是要拜託他老人家了。”
玉凝停了步,只“嗯”了一聲敷衍,快步走出書房,出了門檻纔想,楊漢辰是給自己找幌子當(dāng)藉口嗎?讓嫺如覺得他們是在談公事?
不管如何,她看到嫺如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她在擔(dān)心自己的丈夫,似乎知道了她在威脅存在,心裡不由得意,才走出幾步,左右看看,思忖著該往左還是該往右去,這時(shí)一個(gè)聲音從後門喊住了她:“漂亮姐姐!”
不用回頭,玉凝就知道是誰,她笑了,笑得燦然,似乎同這陰沉的天地和肅穆的大院並不相配,拿捏著誇張的聲音,玉凝一字一頓道:“小~乖~兒!”
“漂亮姐姐~”乖兒哽咽著立在她面前,玉凝看著這個(gè)可憐巴巴的小傢伙,蹲身摸摸他的頭,冰涼的感覺。
“乖兒,你怎麼自己躲在牆角呀?”玉凝不解地問。
乖兒抽噎著說:“乖兒怕,怕黑,怕爹爹回不來,怕大哥打!”
“大哥爲(wèi)什麼要打你?”玉凝問,心想小乖兒如今這麼可憐,怎麼也沒有當(dāng)初小霸王的樣子。
乖兒放聲大哭起來,抱住了玉凝,頭在玉凝的胸前蹭,痛哭流涕。
玉凝皺了眉頭,她這身西洋裙子可是高檔貨,還要送出去清洗,只是小乖兒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又不好攔阻他。
正在這時(shí)候,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嘈雜響過,爲(wèi)首的人吆喝了說:“快呀,快些!慢吞吞的,少奶奶昏倒了,快去請郎中,快去後院伺候去!你來幹什麼,你不是去伺候戲臺那邊的嗎?”
聽說嫂嫂昏倒,小乖兒撕心裂肺地喊一聲:“嫂嫂!”扔下玉凝奔跑而去。
那淒厲的聲音劃破夜空,聽得人格外的心碎,玉凝想,小乖兒對嫂嫂的感情一定很深,嫺如是爲(wèi)什麼暈倒呢?總是覺得有點(diǎn)做賊心虛,默默地向戲臺走去。
遠(yuǎn)遠(yuǎn)地聽到鼓樂聲和馬嘶聲,鑼鼓動(dòng)天,一臺大戲想必十分熱鬧,玉凝卻沒心思去聽?wèi)颍幌矚g這些老古董,也不知道二叔爲(wèi)什麼沉迷於這個(gè)。
還不等走到戲臺,就在院子外的夾道里,隱隱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
“哭什麼?閉嘴!聽了老子的話有你吃香喝辣的,不聽老子的,這龍城都是楊家的地盤,要你好看!”說話的聲音吸引了玉凝看去,角落裡黑乎乎似乎有兩個(gè)人影,一高一低,背對她的是油黑的短衫,綁腿下白色的襪翻著月色,玉凝皺起眉頭想看得清楚些,就聽到嬌柔的哀求聲:“大爺,不要。有人來了。”
“有鬼來了我也不怕,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方。怎麼,這副俊俏的小模樣見了楊少帥就笑得合不攏嘴,見我就泛酸了?我剛纔看了你看楊漢辰那下賤的眼神,當(dāng)誰不知道你是什麼貨色!”
玉凝似乎猜出是些什麼齷齪的勾當(dāng),聽了他肆意侮辱漢辰,心裡更是鬱悶,咳嗽一聲,示意來人了,角落裡的人如野貓被驚飛,嗖的一溜煙跑了,而黑暗中提了褲子探頭探腦出來望的分頭男人一副狗腿子的打扮,陪了笑問:“呦,這位小姐,您這是聽?wèi)蚰兀壳懊娴脑鹤泳褪橇耍@個(gè)門進(jìn)去。”
玉凝走了幾步,忽然又不禁回頭看著腌臢的東西,猜是楊府的什麼下人,怎麼楊家也有這麼下作的奴才!
來到戲臺下,二叔正聽得漸入佳境,連連拍手喝彩,同三叔公有說有笑指點(diǎn)著這出《長阪坡》的妙處。
玉凝落座,丫鬟奉茶,她心裡尋思著剛纔令人羞愧的一幕,就見臺下一個(gè)熟悉的背景被魏雲(yún)舒推搡著去了後面廂房的更衣室。
玉凝還未說話,二叔就起身告辭,說是時(shí)候不晚了。
依依不捨的離去時(shí),二叔忽然想起什麼,拍拍頭從懷裡摸出一塊金錶,徑直向廂房而去。
玉凝緊隨其後,心想二叔要去做什麼?
廂房裡一陣悲悲切切的嗚咽聲,魏雲(yún)舒的喝罵聲:“不要臉的東西,就這麼眼皮子淺,不見世面嗎?符二管家的東西你也偷?”
“大哥,我沒偷?我不知道。”
“你沒偷,人家爲(wèi)什麼認(rèn)定是你,屋裡沒旁人,怎麼就你手欠去動(dòng)那玉壺?爲(wèi)什麼人家就尋了你去問話?”魏雲(yún)舒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