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祠堂,陰冷的大門“嘭”的一聲緊閉。
漢威被大哥扔到春凳上,如只待宰的羔羊,被麻繩捆個結實,再也掙扎不得。
楊漢辰伸手抄過那根讓人看了就心驚肉跳的一米半長的紅木家法棍子,不由分說狠狠地打下來。
呼呼幾棍子掄了風聲打在漢威的身上,漢威咬了牙沒喊疼也不求饒,倔強地堅持道:“你要是打就打死我好了!”
這間祖宗堂他是最害怕的。
曾經有過可數的幾次,他惹了不可饒恕的禍事,就被大哥拎到這裡教訓。
他知道進了祖宗堂幾乎就不會有站直了走出去的可能。若是以往,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早就會痛哭流涕地哀求大哥饒他,可今天他卻以意外的勇氣抗爭著。
“還想造反了?大哥養大了你,倒敢跟大哥動起手了!”
棍子打在身上生痛,大哥繼續訓斥:“以你這以下犯上的行徑,大哥隨時可以家法結果了你的性命!你信不信?”漢辰呼喝著。
“好呀!你打死我吧!死了我就去地下跟我冤死的娘作伴了。”漢威忍了疼痛倔強的頂道,滿心的仇恨齊涌心頭。
“你當大哥不敢嗎?”漢辰怒喝著,伸手去扯漢威。漢威歇斯底里的大吼:“你別碰我,你要殺就殺了我!”
如果再打下去,除去了泄憤,也實在於事無補了,頭腦冷靜的漢辰十分清楚這點。
本來楊家的家法是很有分寸的,平日小錯懲戒子弟,也就用藤條荊棍,力道勁,但都是皮肉傷;但是遇到家中子弟犯了家法難容的大過失,祠堂裡的家法棍子可是稍掌握不住分寸會傷了筋骨落了殘疾的。
妻子玉凝在門外央求著:“明瀚,你冷靜呀,小弟他還小,突遭大變,一時昏頭了也是正常的。你別在這時候跟他認真計較!”
漢辰扔了家法棍子出了祠堂門,命令門外的胡伯找人把漢威擡回房裡禁足,不許出門。
玉凝怕漢辰著涼,忙追上去給他披了件呢大衣,她什麼也沒問,目送漢辰獨自返回祠堂反關了門。
玉凝知道,丈夫是個性格果敢剛毅的人,遇到大事也喜怒不形於色。他獨自去祠堂的時候,定是心裡有難結的時候。
漢辰打開幽暗的壁燈,給父親的靈位上了柱香。他靜靜的跪坐在牌位前,胸中無限的愁煩無處傾訴發泄。閉目養神,但是眼裡浮現出的都是那個冷豔絕代的江南第一美女小夫人餘夢遙嬌小飄逸的身影和深鎖的愁眉,耳邊迴盪的也是她彈的那曲幽怨的古琴曲《有所思》。
如果沒有當年的那出悲劇,可能他和小弟的一生都能重寫,可能他也不用承擔楊家長子要承諾和履行的這麼多義務和責任。如果那英雄一世的父親能再多活十年;如果那雄姿英發的七叔能活到今日,怕是家族的責任怎麼也壓不到他楊漢辰的頭上。至少他也能多做幾年錦衣玉食的聲名顯赫的楊家大少爺,至少他也可以有些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陣瑟瑟的夜風拂面清涼如水的感覺,讓他彷彿回到二十多年前那個夜晚。
十五歲的漢辰剛從軍校回家探親,就聽說了家裡發生的醜事。父親寵若明珠般的那個美若天仙的小夫人,居然同七叔楊煥雄有了茍且之事。漢辰雖然年少,但對這些事情也知道個是非的,但最讓他痛心的還是自己平日敬重欽佩的七叔,聽說七叔已經在族堂裡被父親的家法打得只剩半口氣了。
漢辰繞開父親的正房,偷偷去後院柴房去看望已經被關了三天的七叔,儘管他心裡不屑這種男盜女娼卑劣的行徑,但還是掩不住對七叔的關心,況且他對此事將信將疑。
才進了後院門,就聽到女人悲悲切切嚶嚶的哭泣聲。
“小姐,什麼都會搞清楚的,你一定要撐住了,就是爲了小少爺,也要活下去!”
如水般清寒的月光灑在柴房柵欄門中露出的那張秀美蒼白的臉上,一頭披垂的烏髮襯得她愈發冷豔悽美。那隻瑟縮的手臂從柵欄裡顫抖著伸出來,撫摸著門外茫然凝視著她的男孩兒。“娘!娘不哭,娘!乖兒想睡。”
兩歲多的小弟漢威纔剛開始咿呀學話,他定然不知道發生在他母親身上的大禍。
“醉煙,你快帶乖兒回房去!這個時候你若再出了事兒,乖兒怎麼辦?”燕語鶯聲的小夫人聲音已經帶了孱弱沙啞,月色下那蒼涼絕美的面容令漢辰爲之動容。她說了句話讓漢辰永遠銘記:“清者自清,雖說是有命數,但也總有天理昭彰的一天!”
更慘不忍睹的是被作爲這場悲劇中的姦夫而鎖在後院馬棚的七叔楊煥雄。
漢辰看到七叔的時候,七叔才經歷過三天三夜的磨難剛剛甦醒,渾身血污赤著身子躺臥在馬棚裡,沉重的鎖鏈鎖了他的腳套在馬槽上,噁心的馬糞味道讓漢辰掩鼻。
七叔看了漢辰,用僅有的氣力苦笑了一下,啐口血沫在地上。已經這種狼狽的境況下,他卻艱難地提起氣力,輕蔑地笑對漢辰說:“老大,去對你老子說去,他要是看我不順眼想拔掉我,自管向我來,不必費盡心機往老子頭上潑屎。”
說罷又笑道:“什麼人不好做,天下竟有男人想當活王八!呵呵……呵呵……”
“七爺,好漢不吃眼前虧,做錯了就認了吧。男人嘛,老爺他會……”
馬伕老崔話未說完,就被楊煥雄啐了回去不敢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