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老朱的哀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老朱臉上的悲傷和難過之色再度浮現。
儘管此前就已經猜測到了,但此際從聶渙兒口中聽出來,還是令老朱傷心不已。
於老朱而言,無論是兒子還是孫子,都是他的血脈後代,是至親之人。
大哥死了,弟弟不僅不照顧他遺留在世間的兒子,還千方百計陷害他們,如何不讓老朱憤怒,又無比傷心難過呢?
聶渙兒開始交待。
“奴婢原是太原人氏,可後來全家移居到了西安。”
“因爲家裡太窮,便只好狠狠閹了自己,想入宮謀一條生路。”
“也是運氣好,秦王府上剛好需要一批閹人。”
“奴婢就這樣進了秦王府。”
聶渙兒輕聲慢慢陳述。
“秦王見奴婢聰明伶俐,便讓奴婢來金陵皇宮,說是幫他打探皇宮裡的消息。”
“於是,奴婢來到了金陵,進了皇宮。”
“秦王向奴婢保證,只要奴婢用心爲他辦事,便會保奴婢一家平安,還能享盡榮華富貴。”
“如若不然,便全家皆死無葬身之地。”
他臉上流露出追憶之色。
“自奴婢入宮以來,雖與秦王書信不斷,向他暗中傳遞宮中的消息。”
“但秦王非常謹慎小心,給奴婢的回信,從來不言及那些事。”
“只是讓奴婢實心辦事,好好侍候陛下。”
“去年秦王被陛下召至金陵城,後來有什麼事,便都是當面交待了。”
“再後來的事情,陛下都知道了,也無須奴婢再多言。”
聶渙兒咳嗽兩聲,精氣萎靡無比。
“該交待的,奴婢都交待完了。”
“事已至此,奴婢只求速死。”
他在被揭穿之後,經歷了短暫的慌亂。
但此時交待起問題來,卻是條理分明。
哪怕他此際精神和肉體都已不堪重負,可說起這些事來,卻沒有半分含糊不清。
“速死?”老朱龍眸內直欲噴火:“咱怎麼可能讓你死得痛快呢?”
“來人啊!”
老朱怒道:“將這個狗奴婢拉出去,千刀萬剮。”
侍衛拖著聶渙兒的身體往外走。
老朱又恨恨道:“告訴行刑的劊子手。讓他仔細用刑事,咱說千刀萬剮,就不能少一刀。”
“行刑不能太快了,要殺他三天三夜,讓他受盡折磨再死。”
聶渙兒的臉上流露出極度恐懼之色,但很快又化作了苦笑,仿若已坦然接受了自己必將承受的悲慘下場。
朱允熥心中一動,喊道:“慢著!”
侍衛的腳步停了下來。
老朱有些詫異的轉頭望向他。
“皇爺爺!指使聶渙兒的……”
朱允熥說到這裡,突然心裡‘咯噔’了一下,後面的話,便吞了回去。
他懷疑指使聶渙兒的人,並不是秦王!
其中的破綻有兩點。
第一是秦王寫給聶渙兒的書信,未免得到得太容易了一些。
作爲一名出色的間諜,聶渙兒爲什麼要保存著秦王寫給他的信呢?
何況這些書信的內容平平無奇,毫無保留的價值,只會給聶渙兒和秦王都帶來不必要的風險。
無論如何,宮中的太監與外面的人私相通信,都是大忌。
即使兩人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甚至沒有打探半分宮中的消息,僅僅是私下與藩王通信往來這一點,一旦被發現,聶渙兒就是板上釘釘的死罪!
太監理通外臣,尤其是藩王,這才任何一個朝代都不被允許。
老朱就更不用說。
就是哪個宮女太監偷偷摸摸與家裡人傳一個訊息,發現了也會活活打死。
爲了自身的安全著想,聶渙兒也沒有理由一直保存著這些書信。
但他偏偏就保存下來了。
這實在不合常理。
除非聶渙兒心中很恨秦王,想借這些書信來陷害秦王。
然而,聶渙兒剛纔交待的時候,沒有半分提及。
更沒有表現出對秦王的任何恨意。
相反,他說到秦王的時候,就仿若說到一個與他無關的陌生人一樣。
其二是聶渙兒交待問題交待得太流利了。
流利得不像是一名階下囚。
正常而言,犯人在被審訊的時候,心態很複雜,憤怒不安緊張害怕焦躁……情緒起伏不平。
因而,犯人交待問題,往往含糊不清,邏輯錯亂。
需要審訊人員反反覆覆的盤問,才能慢慢理清。
這不是說犯人有意說謊,而是正常人類在面臨大變時正常的生理和心理反應。
不要說被抓起來審訊。
就是讓一個從來沒有上過講臺的人,驟然上講臺講幾句話,都會心跳加速,說話結結巴巴起來。
受酷刑後再審訊,心理和生理的承受強度,何止是上講臺講話的百倍!
可聶渙兒說得太清楚,太明白了。
就好像這些話,他已經在心中背誦了一千遍一萬遍。
此際不過是照著唸經罷了。
故而邏輯清楚,條理分明,說得流利無比。
之前坑害朱允熥的時候是這樣。
此際說到秦王也是這樣!
朱允熥前世稍微懂一點犯罪心理學,明白這是很不正常的。
正常人平時說話,都需要組織語言,以便讓自己的邏輯更清晰。
犯人怎麼可能一次性就說得這般清楚呢?
綜合這兩點,他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猜測。
背後指使聶渙兒的人,並不是秦王朱樉。
或者說,秦王朱樉以爲是自己,但實際上不是。
秦王朱樉也被別人當槍使了!
對方先安排聶渙兒到秦王朱樉身邊,騙取了秦王朱樉的信任之後,再讓秦王將其派到宮中來。
秦王以爲聶渙兒是自己安排的棋子,殊不知是殺他自己的刀!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
對方的目標,是先利用聶渙兒,使朱允熥和朱允炆兩敗俱傷。
接著,揪出指使聶渙兒的幕後指使者——秦王!
然後,自己就能坐收漁翁之利,摘取勝利果實了。
想通了這其中環節,指使聶渙兒背後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晉王朱棡!
好高明的手段!
這是想一箭三雕啊!
若朱允炆、朱允熥、朱樉都被搬倒。那大明未來的儲君,就非晉王朱棡莫屬了。
怪不得朱棣對他如此忌憚。
朱棡的手段,確實非同一般。
他在歷史上,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記,或許只是因爲他死得太早了一些。
朱棣是最後的勝利者,奪得了大明江山。
後世之人很容易先入爲主,認爲朱棣是老朱衆多兒子中能力最強之人。
可實際上,若是晉王朱棡不死,朱棣能奪得大明江山嗎?
可惜歷史沒有如果,也不能假設!
朱允熥本來想要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想,但迎著老朱的目光,他突然停了下來。
從老朱的眸子裡,他看到了悲憫與哀求,甚至還有慌亂緊張與害怕。
這一瞬間,朱允熥明白過來了。
請...您....收藏_6Ⅰ9Ⅰ書Ⅰ吧(六\\\九\\\書\\\吧!)
不僅僅是自己看出來了,老朱也早就看出來了。
只是他不願意揭穿!
如果說一衆兒子裡面,除了朱標以外,老朱最喜歡的兒子是誰,無疑就是晉王朱棡。
朱棣奪得江山之後,將自己美化成老朱最疼愛的兒子,那不過是肆意打扮歷史罷了。
晉王朱棡,纔是老朱的心頭肉。
這一點,從他的封地,就能看出來。
元末天下大亂,戰爭頻繁,導致百姓流離失所,人口死亡不計其數,河南、山東等地千里無人煙。
唯獨山西,因爲地理環境特殊,避過了戰亂,反而成了明初北方最富裕最繁華之地。
明初統計人口,山西一地的人口數量,竟是山東河南等地的幾倍。
朱棣的封地北平,雖然是以前的元大都,但也是當年戰亂的中心。
明初時實際上已殘破不堪。
山西太原就不一樣了,那是整個北方最繁華,經濟最好,人口最多的地方。
老朱將晉王朱棡封在太原,足見他對朱棡的疼愛。
有聶渙兒在手,要查出朱棡的罪不難。
雖然聶渙兒肯定不會老實交待。
但是,朱棡要控制聶渙兒這等死士,就不可能不將他的家人握在自己手中。
也就是說,在西安的聶渙兒家人,都是假的。
那是用來欺騙秦王的“演員”而已。
只要去查聶渙兒的家人,肯定能查出來。
但是,要查嗎?
朱允熥看著老朱的雙眼,那是一雙充滿哀求的眸子。
先是呂氏、朱允炆,接著是秦王朱樉,再加上晉王朱棡……
這對老朱來說,太殘忍了。
他是帝王,可他也是一位六十多歲,對這個時代來說,已經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更是一位父親。
他剛纔哭泣,不僅僅是秦王朱樉而哭,更多的是爲晉王朱棡而哭。
爲了爭奪皇位,自己的兒子,仿若都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
但老朱還是希望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不再追究下去。
故而纔沒有再提。
就當根本不知道,當真的被聶渙兒騙了。
反正,秦王朱樉也並不無辜。
但他又不能阻止朱允熥,因爲他知道這對孫兒來說不公平。
唯有那雙滿含感情且複雜的眼神,出賣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朱允熥心中嘆息。
他又想起了另一個人,穎國公傅友德!
此人和藍玉一樣,是大明的大將軍。
在軍中的威望極高,較之藍玉,甚至還猶有過之。
傅友德的女兒,嫁給晉王朱棡的兒子,兩人結爲兒女親家。
歷史上的傅友德,因爲牽涉入藍玉案而被賜死。
但歷史從來都不能細看。
真要去細究,可能又會得到完全不一樣的結論。
傅友德與晉王的關係,應該纔是他被賜死的關鍵原因。
又或者,晉王朱棡已經做了什麼事,才迫使老朱做出這樣的決定。
只不過,老朱選擇了私底下做,沒有公開追究罪責。
如今的情況,亦是如此。
皇室子孫之間的相互傾軋已經太多了。
真要處理晉王朱棡,老朱的心承受不了,現在也不是時機。
只要明白了是他做的,以後要對晉王朱校棡做出處罰,有的是辦法。
但此時此刻,他又何必去傷一個老人的心呢?
這對老朱來說,委實太殘忍了。
他剛纔爲什麼嚎啕大哭,就是因爲老朱已經清楚所有的前因後果。
想陷害朱允熥,甚至想致他於死地的人,不止有秦王朱樉,還有晉王朱棡!
這令老朱的情緒崩潰,才失聲痛哭。
一念及此,朱允熥話鋒一變,道:“也沒什麼,我剛纔想錯了,將他帶下去吧。”
侍衛有些不解。
吳王的舉動太過反常。
但他們當然不會問原因,壓著聶渙兒下去了。
老朱的臉上,表情終於放鬆了下來,露出欣慰的笑意。
若朱允熥將晉王朱棡的事在此時提出,他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咱的孫子,真是太識大體,太體諒咱了。
老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還有濃濃的愧疚感。
此事沒有追究到底,讓老朱覺得有點對不起朱允熥。
憑什麼朱棡可以做那樣的事,可朱允熥卻要選擇裝聾作啞,就此放過朱棡。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難道真讓兒子孫子去自相殘殺嗎?
“好孩子!”
老朱撫摸著他的頭,道:“咱朱家雖然有那麼一些不孝子孫,卻也有像你這般優秀的孩子,天不負咱朱家啊!”
“今日召你來,只不單單是爲了審案。”
“咱想好了,立儲的事,不能再拖。”
“大明江山,是時候該交付你了!”
“咱要正式立你爲皇太孫,做大明的儲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