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梓心回去先處理了傷口,上藥時疼得呲牙咧嘴。
其實她最怕疼了,但怕在喻崢面前失了面子所以故作堅強。
傷口雖然不深,可到了晚上還是發起了低燒,好在她身體底子好,翌日熱度便退了。
已是多日沒有踏踏實實地睡個好覺了,這一睡直至日上三竿才起。
用過午膳,便聽到院中墻面傳來“咚咚”的敲打聲,葉梓心循聲探去,在“狗洞”里瞧見了富貴的臉。
興許是昨日救了他家主子,富貴對她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和善了許多,還笑臉盈盈地同她問好。
未幾又揮揮小手,示意她后退。
葉梓心不明何故,退開一段距離后,耳邊轟隆炸響,只見那“狗洞”四周的墻面已在頃刻間轟然倒塌。
墻灰簌簌而落,沒了阻隔,鄰院的光景和手持錘頭之人霎時躍入眼簾。
葉梓心被嗆了一鼻子灰,皺眉喊道:“你砸墻做什么?”
“我家少爺說要把這狗洞改建成一道暗門,如此雙方出入也能方便些。“
聽了富貴的話,葉梓心沉吟片刻,經歷了昨日之事,喻崢那小子想來也是怕了,反正這宅院也不是她花錢買的,砸了也不心疼,便任由他去了。
富貴見她沒搭腔,又道:“對了,我家少爺說有東西要給你,讓你去找他。”
葉梓心隨意應了一聲,徑直往鄰院而去。
“少爺啊,貴貴只能幫你到這里了,之后就得看你自己了!”
富貴嘆了口氣,繼續捶墻,捶了兩下,還是放心不下,偷偷尾隨其后。
書房里,喻崢端坐在案前,魂不守舍地盯著手中的白玉藥瓶怔怔出神,連敲門聲都未聽見。
恍惚間被突然出現的身影嚇得面容失色,手慌腳亂地把藥瓶藏于身后。
“進屋敲門這種最基本的禮數,葉姑娘都不知道嗎?“
他眉間夾著怒意,語氣極為不悅,葉梓心只覺莫名其妙,耐住性子解釋:“我前面敲過門了,是你自己沒聽到!”
喻崢不看她,自顧抓起案上的書冊,隨意翻開,垂著眼睫,掩蓋眸中的情緒,聲音是出奇的冷漠:“找本少爺何事?”
“不是你讓富貴……”見人冷臉相對,葉梓心話說一半,無力再說下去。
經過作日之事,原以為他會和別的紈绔不一樣,如今卻仍對她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大少爺的心思果然不好猜,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好心情被一掃而空,葉梓心沉著臉沒好氣道:”沒事,敲錯門了!“
見人氣急敗壞地轉頭就走,喻崢猛然起身,可張嘴挽留的話卻生生哽在喉嚨里,硬是半個字也說不出,情急之下更是不小心把藏在身后的藥瓶給甩了出去。
葉梓心原本走的好好的,忽然被滾到腳邊的東西嚇了一跳,差點不留神踩個正著,心里頭怒罵喻崢小心眼,竟還敢使暗器偷襲這種把戲。
低頭細看才發現竟是個白玉藥瓶。
濃烈的藥香縈繞在鼻尖,令她眸色一沉。
這瓶子的樣式還有氣味她熟捻于心,那可是治療刀傷的上等金瘡藥,她曾在都城的藥鋪見過好幾回,但每回都只是看看舍不得買,只挑最便宜的那種。
葉梓心把藥瓶攥在掌心,喻崢又沒受傷,要這玩意兒做什么?
又想起方才富貴所言,猛然間回過味來,看向身后人,舉起手中之物揚了揚,挑眉道:“這東西莫不是……給我的?“
“當然不是!”喻崢下意識地否認,說話間已疾步上前,一把奪過藥瓶,可到底是言不由心,眼神飄忽不定,不敢看對方。
不是便不是唄,這么大反應做什么!
葉梓心抿著唇,面皮微紅,如此反倒顯得她自作多情了。
躲在外頭聽墻角的富貴見狀,急得上竄下跳,他家少爺怎么總是在關鍵時刻就犯慫呢,坦誠相待就這么難嗎?
看來還是得他出馬才行。
“什么不是啊,我分明看見少爺你昨晚在葉姑娘門前輾轉了一個時辰呢,不就是為了送藥嗎?今早也是,還特意囑咐我,等人睡醒了再砸墻呢!”
說完大實話的富貴渾身舒坦,搶在喻崢發難前,一溜煙地跑了。
葉梓心聽了心頭一震,卻將信將疑,不過昨晚睡前她確實聽到門外有些許動靜,但因為實在太累便沒多在意。
此刻又見眼前人仿佛被人當眾戳破了心思,面色瞬間青白相交,情緒全都寫在了臉上。
她一時心中疑慮全消,眨著眼睛試探道:“喻少爺難道就沒有什么想說的?”
喻崢出生名門,光環加身,早已習慣旁人探究的目光,可眼前那雙眸子卻像是映在溪水里的星星,明亮又澄凈,仿佛能洞悉他的內心,讓人招架不住。
他心慌意亂,連掌心都滲出汗來。
爭鋒相對容易,讓他公然示好,心里卻別扭難當,且面子上也掛不住,但被富貴這般攪和,只得變著法子找臺階下。
須臾,才輕咳一聲,硬著頭皮為自己辯解:“別聽富貴那廝瞎說,這藥是本少爺用剩的,棄之可惜,若你喜歡,倒是可以大發慈悲地賞給你!“
明明那藥瓶的封口完好無損,倒成了喻崢口中的用剩、施舍之物。
心知他好顏面,葉梓心也不戳破,只是覺得此刻睜眼說瞎話的喻大少爺倒有幾分可愛,面上故作沉靜,可那耳郭透出的微紅分明將他的心虛暴露無遺。
正望著出神,喻崢便不由分說地把藥瓶拋了過去。
葉梓心伸手去接卻撲了空,卻不慎牽動后背的傷口,見她輕聲倒抽了口涼氣,喻崢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眉。
玉瓶哐當落地,好在沒摔碎。
她正要彎腰去撿,卻被迎面跑來的高大身影捷足先登了。
兩人幾乎同時抬頭,視線交匯,眸中倒映出彼此近在遲尺的臉,霎時連呼吸都交纏在了一起。
葉梓心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踉蹌間眼看就要撞上身后的木椅,腰間被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扶住,隔著輕薄的衣衫,少年掌心的溫度燙得她面上發熱。
見慣眼前人獨當一面強悍的模樣,很難把她和姑娘家聯系到一起。
可當人這般近距離地站在自己面前時,喻崢才猛然發現,她長得又瘦又小,甚至才到他肩膀的位置,腰身更是盈盈一握,柔軟的不像話。
明明未施粉黛,卻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撲在他的鼻間。
那是專屬于少女的香氣,比那些脂粉味好聞百倍,就像是可口的蜜桃果香,讓人流連忘返。
“你準備抱我到什么時候!”
少女不滿的聲音讓喻崢如夢初醒,瞬間松了掌心的力道。
“你是笨蛋嗎!連個瓶子都接不住!”喻崢把藥瓶塞到她掌心,轉身捂住狂跳的胸口,平復心緒。
也不知想到什么,葉梓心眸色一亮,問道:”我可以認為這是喻少爺報答我救命之恩的獎賞嗎?“
“隨你怎么想!”
一瓶藥就想隨意打發她了,虧本買賣她可不干!
葉梓心不管不顧地再次拉近兩人的距離,指著自己的腦門,哭訴起來:“喻少爺,你好好看看,自救你受傷后,我就印堂發黑 ,兩眼無神,簡直元氣大傷,而且那傷口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我一個姑娘家家的,要是留疤了以后還怎么見人!“
她說話時噴出的熱氣近在耳邊,喻崢心頭好不容易褪去的燥熱,又再次被勾了起來,伸手推開眼前人。
葉梓心不愿作罷,不依不饒地盯著他,捂著傷處,裝模作樣地哎喲喲喊著。
只可惜演技拙劣,被他一眼看穿。
“可本少爺怎么覺得你面色紅潤,雙目有神,而且……“他的視線落到她鼓起的小肚子上,輕笑道:“食欲似乎也不錯的樣子!”
這話激得葉梓心面色漲紅,趕緊把肚子往里吸了吸,兩秒后又直接放棄,果然早膳就不應該吃三碗啊。
“喻少爺,我也不同你繞彎子了,你就不能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除了物質上的獎賞,再多來點金錢上的獎賞嗎!”
話音落下,喻崢卻充耳不聞,只悠閑地坐回案前,單手支著下巴,旁若無人般地看起書來。
就在葉梓心心灰意冷之時,隱在書后的俊朗面容忽然重現,少年唇角勾著不懷好意的笑。
“還記得契約上的語錄嗎,你若是能夸我兩句,本少爺倒是可以考慮你方才的話!“
上等金瘡藥算什么!這銀子才是治愈傷痛的最好良方啊!
葉梓心眼冒金光,瞬間半點骨氣也沒了,不就是拍馬屁嗎!
她好歹也是個寫手,這種夸人的話還不是張口就來。
喻崢放下書冊,饒有興致地等著眼前人的贊賞。
“喻少爺,我感覺你今天怪怪的!”葉梓心忽然口氣嚴肅道。
“恩?”
“嘿嘿嘿,怪可愛的!”
“……”
“你確定這是在拍我馬屁,不是再羞辱我!”
喻崢面色鐵青,唇角微抽,眼神如刀般,惡狠狠地盯著眼前人。
他堂堂男子漢,要什么可愛,難道不應該夸他英明神武,豐神俊朗才對嗎?
還是他對一個三十八線寫手的要求太高了些?
葉梓心皺眉,這招“土味情話”對旁人明明很受用,大少爺的口味果然不一般,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賺錢機會必須得把握住了。
于是急忙否認:“哎喲,我哪敢羞辱您啊!”在心里醞釀了措辭,信心滿滿道:“像喻少爺這種集家世、美貌、才華于一身的,那簡直完美的……“
“恩?”
“完美的不像人啊!”
話音方落,葉梓心唇角的笑意收住,心覺哪里不對,卻為時已晚。
喻崢已經拍案而起,怒吼出聲:“滾出去!”
她忙擺手解釋,急得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是罵你不是人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怎料話未說完,一個鞋拔子已迎面飛來,重重砸在了身后的門板上。
見眼前人怒氣洶洶,一副欲將她生吞活剝之樣,葉梓心沒轍,只得慌亂地逃竄離去。
微風徐徐,一室寂靜,喻崢擰著眉心,淡淡苦笑。
他還真是瘋了,竟然還妄想能從那女人的嘴里聽到什么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