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葉梓心便清醒過來,第一時間就拉開被褥,見自己身上的衣衫完整妥帖,心里頓時一松。
她又探了下自己的脈搏,稍稍運(yùn)了會兒氣,眼下全身舒暢,先前那股氣涌丹田的不適感已全部褪去。
如今細(xì)想,定是前頭男人逼陸青梅喝的那杯酒有問題,那混蛋應(yīng)是在酒里加了什么令人動情的毒藥。
她雖在當(dāng)時吐了出來,卻仍不慎喝了少許,才會突然發(fā)作,好在攝入的藥量極少,藥效維持不了多少時間,故而才能清醒得這般快。
葉梓心的思緒逐漸清明,轉(zhuǎn)身終于瞧見坐在桌前,撐著下巴,挑眉打量她的少年。
喻崢收起交疊的長腿,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沒想到醒得倒是挺快!“
葉梓心立時解釋道:“我前面是中毒了,所以神志不清,后來發(fā)生的事也記不大清了,我應(yīng)該……”
說到這里,她突然喉嚨有些發(fā)干,頓了頓,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沒對你做什么吧?“
神志不清,記不得了!
喻崢被這話刺得耳膜嗡嗡作響,這算什么,把他吃干抹凈后,就翻臉不認(rèn)人了!
那可是他守身如玉了二十多年的初吻啊!竟然就這么沒了!
喻崢心有不甘,起身走到她面前,沉著臉質(zhì)問道:“剛才發(fā)生的事,你當(dāng)真一點(diǎn)都不記得了!”
葉梓心搖頭,神色平靜自若,完全不像是在撒謊。
“你你……你做了那樣禽獸不如的事,竟然什么都不記得了!”喻崢氣急敗壞地在她面前來回踱步,雙手緊攥成拳,胸腔劇烈起伏,看得出委實(shí)氣得不行。
這廝也不把話說清楚,就這么在她眼前亂晃,葉梓心頭被他晃的頭暈眼花,急切喊道:“我到底對你干什么禽獸不如的事了?”
她說話時沖他眨眼,眼神里透著幾分無辜。
喻崢腳下一滯,在她身前猛然停下,抿了抿仍有些紅腫的唇,支吾道:“你……你方才對……對我……”
“對你什么,你倒是說?。 ?
喻崢被她激得牙一咬,心一狠,都準(zhǔn)備如實(shí)坦白了,熟料話到嘴邊還是慫了,竟把“吻”說成了“咬”——于是就變成某人兇神惡煞地喊道:“你咬了我!”
“……”
葉梓心愣了半瞬才道:”你確定我方才咬了你?“
喻崢心虛點(diǎn)頭。
“那我咬你哪了?”
突然被人反客為主,喻崢慌張地咽了咽口水。
見他視線向下輕瞥了一眼,葉梓心理所當(dāng)然地推測道:“哦,我咬你手臂了啊!”
不等喻崢反駁,她又無恥道:“哎,多大點(diǎn)事啊!我都說了自己剛才中了毒,意識不清,可能那會兒看你覺得很像一只大狗狗,所以沒忍住!“
葉梓心語出驚人,喻崢一口氣差點(diǎn)沒喘上來,怒道:”按你這么說,我倆方才是狗咬狗來著!“
“……”
葉梓心只覺得喻崢在胡說八道,這當(dāng)口她又突然想起一事,飛快起身道:“不好,差點(diǎn)忘了,我還得去救人呢!“
如今她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也不知道陸青梅眼下近況如何。
等她走到門前,身后就響起喻崢的聲音:“陸雙兒前面已經(jīng)被林岳山的人帶走了!看來這人你一時半會兒是救不了了!“
葉梓心蹙眉,救人這事看來也只能暫且從長計(jì)議了,只是林岳山疑心重,也不知會不會再殺個回馬槍,此地不宜久留。
她當(dāng)即轉(zhuǎn)身道:“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喻崢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
他暗自自嘲,既然對方已經(jīng)什么都不記得了,那就當(dāng)方才是他做了一場可笑又荒唐的夢好了,又何必當(dāng)真呢?
葉梓心見他欲言又止,問道:”怎么了?“
他搖頭:”走吧?!?
兩人走出花月樓時,夜色已深,街邊許多的鋪?zhàn)佣家呀?jīng)關(guān)了,唯有身后的樓閣依然燈火璀璨。
才走出一陣,就有一道身影橫在他們身前,竟是袁毅。
袁毅拱手道:“兩位,我們大人有請!”
兩人對過眼神,也不再說話,跟著袁毅橫穿過街道,來到對街的一個茶寮鋪。
鋪中早就打了烊,等他們一到,里頭的燭火才亮起來,昏昏沉沉的光霎時將靠窗而坐的那抹身影映亮。
程言舟靜默地坐在那里,遠(yuǎn)看似一抹無聲的孤影。
聽到動靜,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只是懶懶抬眼,用眼神示意他們坐下。
等喻崢和葉梓心一落座,就有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端了糕點(diǎn)和茶水過來。
轉(zhuǎn)眼間那空蕩蕩的桌面就被擺滿了吃食,老頭似乎仍嫌不夠多,笑道:“幾位還想吃什么盡管說,老頭子這就去做,這天氣,就該吃口熱乎的!”
程言舟出聲道:“袁叔,你已經(jīng)忙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
袁叔忙揮手:“累的是大人,我這老頭子又能累到哪里去!”
袁毅在這時候走過來:“爹,你就別瞎忙活了,這里有我呢!”
說著便把人往屋里趕,袁叔知道他們要談?wù)拢桓掖驍_,只握著他的手再三囑咐道:“大人幫了咱們這么多幫,你可得盡心伺候著,不許偷懶!”
“知道知道!”
袁毅家境貧苦,從小和父親相依為命,后來跟了程言舟,程言舟對他們父子照顧有加。
這家茶寮就是他暗中幫忙開的,這些年袁毅自也是感恩圖報(bào),盡心盡力地在他身邊做事。
等袁毅回到前屋,又和程言舟無聲地打了個照面,便去門口守著去了。
當(dāng)初喻崢和葉梓心危難之際,虧得程言舟挺身而出,葉梓心還未曾好好同人當(dāng)面道謝,如今見到了人,更不好失了禮數(shù)。
她立時起身,端著茶杯,朗聲道:“之前在莫家,感謝程大人出手相救,小女子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不等程言舟回應(yīng),喻崢卻在旁輕笑起來:“別和程大人客氣,他這人最喜歡懲強(qiáng)扶弱了,這點(diǎn)小事不用掛在心上!“
程言舟舉起茶杯回敬眼前人,“葉姑娘確實(shí)不必掛心,我確實(shí)喜歡懲強(qiáng)扶弱,尤其喜歡去扶那種弱到不堪一擊的人!”
他口中所指的那”弱到不堪一擊“之人是誰顯而易見。
其實(shí)自上次被程言舟所救之后,葉梓心就覺得喻崢對程言舟的態(tài)度沒原先那般強(qiáng)硬了,
只是大少爺好面子,嘴上不肯承認(rèn)罷了。
又或是這種“互相嘲諷”的交談模式,已然成了他們彼此間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沒再口舌上討到便宜,喻崢倒也不氣惱,隨口問:”不知道日理萬機(jī)的程大人,找我們這些小百姓做什么,有何貴干???“
葉梓心笑著一語道破玄機(jī):“應(yīng)該是為了假話本和貧民失蹤的事情吧,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方才在樓里替我們解圍的是監(jiān)察司的人吧?”
之前她坐下就發(fā)現(xiàn),這個茶寮和花月樓只隔了一條街,從這里望出去恰巧能將對街的景色一覽無余,絕對是個縱觀全局的最佳位置。
且之前林岳山查房時外頭忽然閃過的那道身影,顯然是有意幫他們分散敵人注意力的。
如今程言舟出現(xiàn)在這,一切便順理成章地有了解釋。
程言舟眸底掠過一絲驚詫:“看來葉姑娘比某人聰明許多!“
到底在談?wù)拢澳橙恕彪m然心有不服,卻仍是咬著牙忍著沒發(fā)作,他可是有大局觀的人。
“其實(shí)我事先并不知你們在這,前不久是沈謙找上我,讓我們幫你們一把!“
老大就是老大,怕他們有危險(xiǎn),竟把“閻王”都請來了,兩人聽了,心里皆是動容。
程言舟直言道:“既然我們的目的相同,不如聯(lián)手如何?“
能和監(jiān)察司聯(lián)手,自然是如虎添翼,葉梓心求而不得,喻崢見她爽快應(yīng)下,神色別扭地沒說話,仿佛是默認(rèn)了一般。
“不知葉姑娘前面在花月樓里有沒有打探到有用的線索,我的人說看見你去了陸雙兒的房間。”
葉梓心點(diǎn)頭,既然已經(jīng)決定和眼前人聯(lián)手,那么消息共享,才能更快地幫助他們破案。
她立時將自己和陸雙兒的過往淵源,以及從陸雙兒那得到的線索一五一十地全部和盤托出。
這故事有點(diǎn)長,她一口氣說下來,口干得狠,又喝了幾口水,才抬眸看身邊兩人的反應(yīng)。
程言舟和喻崢仿佛還沉浸在她方才所說的那個故事里,沉默著誰也沒說話。
半晌,喻崢不由嘆道:“好家伙,還真被你歪打正著了!“
“什么歪打正著,我那是好人有好報(bào)!”
若不是早年她救下陸雙兒,陸雙兒又怎會輕易把這些秘密告訴她。
所以說有因必有果,所有的僥幸和意外,或許都是冥冥中的安排吧。
程言舟沉聲分析道:“若那陸雙兒所言都是真的,林岳山背后的靠山是都城戶部的李家,看來這件案件比我們之前想象的還要復(fù)雜,只怕后續(xù)還會牽連出更多的人!“
“恩,陸雙兒應(yīng)該不會說謊,而且她還為了救我被林岳山那狗官給帶走了,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葉梓心憂心陸雙兒的境遇,愧疚當(dāng)時沒能及時把人救下。
“此事你倒不必過分憂心,他既然是在樓里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將人帶走的,便一時也不敢對人動手,畢竟若陸雙兒真的有事,林岳山自然也脫不了干系。
葉梓心心覺程言舟此話有理,悄然嘆了口氣,又聽他問:“還有你先前說陸雙兒告訴你,林岳山近日似乎非常缺錢?”
“沒錯!”
喻崢卻在這時插話道:“林狗官既然要干這假話本的買賣,原材料上頭便是一大筆開銷,缺錢倒是情理之中,只不過……“
他突然頓住,瞥了眼程言舟,唇角勾了抹輕狂的笑:“既然缺錢,那我們就不如送那官點(diǎn)錢好了!”
程言舟對上他的眼神,怔了片刻,品出他話里的言下之意,似是找到關(guān)鍵的突破口,意味深長道:“看來,我們很快就有活干了!”
葉梓心納悶,這兩個家伙又是在打什么啞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