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波湖,漫天的敗絮在夕陽下飛舞。
張貴一臉嚴肅站在舟船之上,一旦湖口臨時水壩打開,不但青泥河河水暴漲,甚至漢水也因此而水位高漲。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吧,漢水高漲必然會讓漢水防線的韃子措手不及,對自己的好處顯然而見。
“軍頭,都準備好了,就等大人下令了。”楊波從水底中冒出,一臉激動的看著張貴,從他大哥楊松的死到現(xiàn)在,楊波無時無刻想的就是進軍襄樊,為大哥報仇。
“大哥,下令吧。”張順一臉期待的看著張貴,前一次的臨陣退縮,讓他憋足了氣,手中的大斧,還沒生銹就已經(jīng)渴望鮮血的洗禮。
“郭西夏,怕了吧?”楊不及也是一臉沉重,從驍勇軍到均州軍,從軍中刺頭到刀斧手踏藍軍指揮使,他得到的是尊重,得到的尊嚴,當然還有朋友的友情,兄弟的親情。
郭平搖了搖頭:“自咸淳二年起,救援襄樊的有張世杰、夏貴、范文虎,他們縱使手握大軍數(shù)十萬,可誰有這種英雄的氣概,誰有這種赴死的勇氣。”
楊不及也是一臉期待:“郭西夏,看來老子跟你來均州是選對了,老子的斧頭再也不怕沒有血喝了,對了,大人給你的硬弓怎樣?”
郭平伸手取下斜掛在腰間的硬弓,右手輕輕拉了拉,點頭道:“還行。”
“怎么啦?不喜歡?”楊不及看了郭平好一會,才笑了笑,道:“怎么算還行,我看你小子就連睡覺也抱在懷里。”
郭平也笑了笑。
此時,后軍的唐全和張興祖相視看了一眼,張興祖笑了笑,大聲道:“老唐,這次可如你所愿了。”
唐全白了他一眼,道:“你還不是一樣,做夢都想著這一刻吧。”
“是啊。”張興祖點頭,道:“做夢都想著這一刻啊,只是沒想到這一刻竟然來得這么快。”
唐全也是一臉向往:“是啊,沒想到這一刻會來得這么快,沒有誰會想到大人竟然會如斯決斷,一旦抓住機會就果斷出擊,我老唐以前還真看錯人了。”
“呵呵,老唐你這話都說了不下十次了吧,”張興祖取笑,道:“自從大人夜襲工場后,老唐你就把這話掛在嘴邊,誰說大人果斷出擊,可卻不是倉皇出擊,怪不得大人一直吩咐我們,讓我們隨時都要做好出征的準備。”
“是啊,機會一旦錯過就后悔莫及,”唐全也打趣,道:“興祖你還不是一樣,不知道誰整天念掛著恨不能跟大人出征。”
“緘之,”張興祖突然認真的看著唐全,道:“你說,你說大人這次會成功嗎?”
唐全看著前方那高大的舟船,認真道:“一定會成功。”
高大的舟船,可以把整支艦隊收入眼簾,排在最前面的自然就是自己腳下巨大的舟船,緊跟舟船后面的是整齊的飛虎戰(zhàn)船,看來唐全和張興祖在水師上費了不少心機,在加上高達的指導,整支船隊看起來倒有幾分似模似樣。
在飛虎戰(zhàn)船身后,是上百艘巨大的商船,商船上裝滿了此次救援襄樊的物質(zhì),有當年的新糧,有厚實的衣物,還有數(shù)不盡的武備,就連美酒香腸,張貴也來者不拒,直接把房州的大小庫房搬空。
從六月到九月,自己屢經(jīng)生死,難道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初入樊城,摸清底細,夜襲工場,毀掉巨炮,為的是讓自己更安心準備;遠赴鄂州,初會文虎,初見庭芝,誘擊水師,為的是讓自己更加了解韃子水師的戰(zhàn)斗力;深入胡蠻,收服胡人,收復失地,互市戰(zhàn)馬,為的是讓自己擁有更加強大的機動,能抓住每一個微小的機遇。
這一切,難道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若事可成,大宋或能茍存,若事不可成,歷史已經(jīng)寫清楚了結(jié)果。
“弟兄們,”張貴高高舉起三色大旗,在空中揮舞:“現(xiàn)在是見證奇跡發(fā)生的時刻,讓我們共同見證這個名留青史的時刻,讓歷史把我們永遠記錄在冊。”
咸淳八年九月,張貴兵出青泥河。
均州城外。
“大人,不休息一下嗎?”文漳看著雙眼發(fā)紅的陸秀夫,輕聲問道。
“哦,天瑞,你來了。”陸秀夫正要站起來,可是雙腳由于久久不動,站起來時突然麻木,整個人就要往前面摔去。
文漳連忙上前幾步,扶住陸秀夫坐下來,埋汰道:“大人,要注意身體才行啊,這均州沒有大人可不行。”
陸秀夫用火鉗撥了一下油燈,讓快要熄滅的油燈重新煥發(fā)出幾分光芒,自己也揉了揉腦門,道:“哪里忙得過來啊,百姓出城躲避戰(zhàn)火都四天了,糧食、衣服、藥品等都要精心安排,還不知道要在城外多長時間啊。”
“倒是天瑞,不知道防線修得怎樣?”陸秀夫擔心問道。
“大人,”文漳見陸秀夫問起,連忙拱手道:“天瑞已經(jīng)盡力,可是時間遠遠不夠啊,還有,還有就是物質(zhì),物質(zhì)也差很多。”
“高帥說什么了嗎?”陸秀夫問道。
文漳點頭,道:“高帥已經(jīng)指點過了,百姓也愿意過來幫忙,可是,可是……”
陸秀夫見文漳遲疑不說,只好替他說道:“只是縱使修了防線,還是不堪一擊,是嗎?”
文漳不好意思點點頭,道:“韃子遲遲不見人影,留下來的百姓心里也沒底,要不是大人日夜安撫,說不定人都跑光了。”
“哦,還有蒙面女俠和張娘子。”文漳突然有了幾分興趣:“這兩人倒是讓人見識了巾幗不讓須眉。蒙面女俠醫(yī)術(shù)精良,張娘子口才了得,真教人佩服。”
“呵呵,”陸秀夫也笑了笑,道:“天瑞之前還不是跟老夫一樣看不起別人一介女流?”
文漳尷尬笑了笑:“聽說張娘子還是紀念堂里的解說員,講得可好了。”
“對了,天瑞怕不怕?”陸秀夫突然問道:“萬一韃子真的殺過來,天瑞會怕嗎?”
“不怕,”文漳看著陸秀夫的眼神,猶疑了片刻,道:“怕還是有點怕的,但天瑞絕不會因此退縮。”
“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到。”陸秀夫點頭,道:“我給你寫兩幾個字。”
文漳臉色大喜,連忙拱手道謝:“大哥向來說大人的字寫的好,能得大人的字,天瑞有幸了。”
“鬼小子。”陸秀夫笑了笑,文漳與文天祥年齡相差甚大,陸秀夫倒可以在他面前充當夫子。
陸秀夫想了一下,接過文漳磨好的墨,沉思了片刻,寫道:精忠報國。
“精忠報國,精忠報國。”文漳仔細的看著陸秀夫那蒼勁有力的大字,輕輕把紙上的墨吹干,然后細心的卷起來:“大人請放心,天瑞謹受教!”
“去吧。”陸秀夫雙眼有些微紅:“小聲點,不要驚動了高帥。”
待得文漳遠去,旁邊熟睡的高達,突然自言自語道:“好一個小子,老陸你怎么就忍心把人逼到死路?”
夜很深。
龍尾洲附近,舟船上。
“范大人果然是好妙計,”范天順樂呵呵的給范友信倒了一杯酒,舉杯道:“來,小子敬你一杯,祝我們旗開得勝。”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范天順跟張貴這等粗人隨時都可以混在一起,但他向來對文人敬而遠之。范友信跟從李庭芝雖然時間不長,但李庭芝的儒將風度學了不少,所以范天順也不怎么給他好臉色。
但范友信只略施計謀,就把灌子洲上的韃子搞得雞飛狗跳,這可把范天順樂壞了,這一天來他可賺了不少韃子的便宜,對他的看法也提高了不止一籌,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啊。
“不敢當,不敢當。”范友信還是一如以往的謹慎和低調(diào):“范大人英勇殺敵,范某所不及也,范某所不及也。”
“范大哥過謙了。”范天順突然真誠的看著范友信,道:“范大哥知道,天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之前對范大哥有所不敬,還請范大哥原諒則個,能與范大哥相交殺韃子,天順之幸也。”
范友信也從范天順眼里看出真誠,舉杯道:“范某愿助天順殺敵報國。”
兩人你來我往,倒是喝出了幾分感情,范天順才問道:“范大哥,今日韃子被我們連續(xù)騷擾,估計也有了幾分火氣,范大哥認為韃子將會如何應對?”
范友信沉吟片刻,才道:“韃子戰(zhàn)船雖多,但我們只要不是自動投死,他們的戰(zhàn)船是追不上我們飛虎戰(zhàn)船的,即使有些繳獲的戰(zhàn)船,也是年久失修,我們自然不怕他們。”
“就是,他們從高麗小國修的船,自然比不上我大宋的工藝。”范天順也點頭道,挑逗別人的滋味有點爽,挑逗別人別人又拿自己毫無辦法的滋味更加爽。
范友信接著道:“范某思量,韃子或許會憑借高大的水寨,用投石機和霹靂炮對付我們的騷擾,還有灌子洲里有不少韃子的火船,范某認為韃子被氣急了,估計也會放出幾艘給咱們試一試味道。”
“那范大哥認為我軍應當如何?”范天順眼睛一亮,看來李庭芝讓范友信出征,而不用名聲更隆的苗再成,此人還真不是平庸之輩。
“這也不是沒有辦法。”范友信突然神秘起來,附身低聲說了幾句話。
范天順眼睛變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閃發(fā)光,至于正在鹿門山大營的劉整,左眼拼命的不斷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