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迷迷糊糊總是睡得不安穩,以前倒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又是娘子又是孩子的,自己雖然還存了幾兩銀子,往年省點用,也可以熬一年。
但現在,有錢也買不到糧食,看著孩子餓得直掉眼淚,漢子就有點說不出的辛酸。狗日的韃子,還讓不讓人活了呢?
突然,漢子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音,這就像耗子在打洞的那種聲音,饒是他耳朵靈敏,要是別人恐怕是聽不到。
“他爹,怎么還沒睡呢?”婦人被漢子翻來覆去的聲音吵醒,其實自己也沒睡安穩。無論誰,遇到這種事也睡不安穩,眼看明天就沒米開鍋了,讓人怎么睡呢?
“噓。”漢子做了一個手勢,低聲道:“好像有聲音?”
“能有什么聲音。”婦人翻身睡了過去,囔囔道:“家徒四壁,難道還有賊不成?”
漢子屏住氣,聽了半宿,卻再也沒聽到聲音。
但漢子不死心,也可以說他睡不著,睜大眼睛數著星星,果然,到了半夜,那種很小很細微的聲音再次響起:“難道還真有賊不成?莫不是沖著自己的弓箭來的?”
漢子想到這里,哪里還睡得著,躡手躡腳的起床,仔細傾聽了一會,才發現聲音卻是來自大堂。漢人一步一步走到大堂,細細聽了一會,卻發現聲音竟然是來自自己的腳下。
“怎么回事呢?”漢子對自己的聽覺頗有信心,他不相信自己會聽錯。
突然,漢子感覺到腳下一輕,“嘭”的一聲掉了下去,縱使他神經已夠大條,不過還是忍不住驚呼起來。
一只大手幾時捂住了他的嘴。
漢子的身手非常敏捷,對方的大手剛捂上自己的嘴巴,他右手肘子瞬間往后撐過去,想不到對方也不簡單,借著昏暗的光亮看到漢子的右肩動了一下,手瞬間改成拉住漢子的衣領,往后用力一拉。
漢子哪里還能控制得住身體,往后摔下去。
“小心點。”漢子隱約聽到一個聲音,隨后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漢子的身體,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說道:“我們是宋軍,請不要出聲。”
漢子膽子也大,見對方說話也頗為友善,竟然點頭,問道:“正陽的宋軍都降了韃子,你們是哪里來的宋軍?”
“里面太窄了,先出去再說可好?”里面那個低沉的聲音苦笑,道:“再不出去,悶也悶死了。”
漢人猶疑了片刻,自己在自己的家里睡覺,一伙來歷不明的人挖自己的地基,然后自己還落在那伙來歷不明的人手里,現在更不可思議的事,這伙來歷不明的人還要自己請他們上去做客?
這簡直真他媽的混蛋,然而漢子卻答應了。
暗道里實在是太小了,漢子雖然只掉進里面幾分鐘,但呼吸已覺得不自然了。
“請勿驚擾家人。”漢子擔憂的說了一句,對方卻爽快就答應了。
“放心,我們都是宋軍。”
等眾人在大堂坐下來后,漢子借著月華總算是看清了對方的樣子,都是清一色的小個子,領頭的更是年輕得很,漢子非常懷疑他們的身份。
陳大舉苦悶的笑了笑,誰讓自己身材是最小的了,爬暗道不是小個子,要大個子干嘛?身邊是希奈、草上飛,都是清一色的小個子,身手敏捷,反應靈活,最重要的是鉆暗道比較快。
但可別小看了這伙人,在精銳的均州軍魁字營能占有一席地位,在身體不占優的前提,其他本領自然要比其他人強得多。
“在下均州軍魁字營指揮使陳大舉,旁人稱呼陳吊眼,不知大哥怎么稱呼。”陳大舉禮貌十足,在均州城內生活的大半年里,和葛氏等人接觸也多了,對平常百姓自然也是尊重得很。
漢子左看右看也不像,不過想到對方偷偷摸摸的花費了不少心思挖暗道,那身份倒可以確定了一半:“均州軍?莫不是矮張的隊伍。”
“大哥果然見多識廣,在下正是矮張屬下先鋒陳大舉,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大哥原諒。”陳大暗中驚嘆均州軍現在的威信,想不到名聲竟然傳到了淮西的正陽。
漢人又費了幾分精力看了一會,有點不敢相信道:“剛才跟在下交手的難道就是你?”
“正是。”陳大舉尷尬道:“大哥身手敏捷,在下不及也。”
漢子這才暗中吃驚,要知道自己長年累月翻山越嶺,身手自然比常人敏捷很多,想不到對方一個矮小個子,身手竟然不落自己之下,早就聽說均州軍只招精銳,現在看來果然不出所料,這才有點相信。
“在下戴宗,剛才多有冒犯,還請幾位恕罪。”戴宗雖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倒也不害怕。
草上飛突然道:“嫂子醒來了,請不必驚慌,我等不是壞人。”
戴宗轉眼看去,只見自己的婆娘正驚慌失措的躲在房門,連忙安撫道:“孩子他娘,這都是多年未見的朋友,快來講過這幾位叔叔。”
婦人膽怯不敢進,陳大舉連忙道:“嫂子請勿驚慌,在下歇一下腿就走。”
見婦人看著偌大的一個坑,尷尬道:“韃子不是關了城門,在下行走不便,只好出此下策,不過還請嫂子相信,在下不是壞人。”
此地無銀三百兩。
戴宗也幫忙說了一會好話,然后讓婦人進房間休息,關上房門,這才拱手道:“諸位請勿見怪,婆娘少見生人。”
“是我等的不是。”陳大舉連忙道歉。
眾人又聊了一會,陳大舉才道:“不滿戴大哥,此次我等進正陽,卻是有任務在身。”
陳大舉見戴宗不像壞人,還有就是自己既然打通了這里,總不能再費時間另開一個出口吧?也只好臨時把戴宗的家當做總部了,也不知道這里離目標遠還是不遠,最多以后多補償戴宗就是了。
戴宗卻是一個熱心人,聞言道:“不知諸位進城卻為何事?”
“這個?”陳大舉猶疑了片刻,這畢竟是均州軍的軍事秘密,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暗道中卻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戴兄弟,我們進城卻是為了韃子而來。”
說話間,一個敦實的漢子沾了一身泥土走了出來,陳大舉連忙迎上去:“軍頭,你怎么過來了?”
張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拱手道:“戴兄弟,在下均州軍張貴,不請自來,多有打擾,還請戴兄弟多多原諒。”
戴宗苦笑,道:“張兄弟能光臨寒舍,樂意之極,樂意之極。”
四人笑了笑,等眾人安頓下來,張貴竟然拿出一個包袱,里面竟然還有不少鹵水肉和一壺均州酒。
陳大舉眼睛發光,張貴瞪了他一眼,道:“奶奶的,你小子還不到十八歲吧?滾一邊去,還有希奈,看什么看,小屁孩。”
陳大舉爭辯道:“頭,別忘了,咱前天剛過,剛過。”
“滾,剛過也不行,和希奈出去,給老子放哨去,別忘了這是是韃子的老窩,老是想著喝酒,成何體統。”張貴可不想日后名留青史的陳大舉變成酒鬼,控制了陳大舉的喝酒,比陳大舉的寨主老爸和寨主叔叔還要嚴格。
“那軍頭不是也喝。”陳大舉囔囔不服氣,搶了一大塊鹵水肉,和希奈跑了出去。
張貴這才張羅著和戴宗喝起酒來,三人你來我往很快就喝了半壺,張貴這才道:“其實這次進城,還真有事。”
戴宗喝了從來沒喝過的好酒,心中也有了幾分醉意,覺得眼前的張貴還真是一個爺們,道:“張兄弟,就憑你這壺酒,戴某不才,能幫上的事盡管吩咐。”
“咱們大宋現在在陽邏城和韃子打得熱鬧,老子這是過來段他后路的,這正陽正是韃子的后路。”張貴斟酌詞語道:“不知道這正陽城,戴兄弟熟悉不?”
“這什么話。”戴宗借機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才道:“戴某在正陽活了三十多年,那個角落戴某不熟悉?”
“只不過這段時間,韃子巡視嚴密得很,巡邏隊每天不斷,還有,還有就是,”戴宗敲了敲桌子,厭恨道:“還有就是城內告密的漢賊也不少,奶奶的縣丞老爺,就是帶頭降了韃子。”
“這他媽的該死。”張貴最討厭的就是漢奸、賣國賊,可以說他是正宗的憤青。
“該死,該死。”戴宗也囔囔說道。
縣丞附近的一間小院落,縣丞王達連續打了兩個噴嚏,他的小妾小紅連忙沾上他身邊,噥噥道:“大人,都什么時候了,怎么還不睡啊?”
“睡,睡,就知道睡。”王達身體肥胖,轉身不便,又睡不著,難受得很:“就知道誰。”“嗚嗚,大人,你怎么這樣跟小紅說話,難道小紅又做錯了什么嗎?”小紅平素頗為得
寵,現在被罵,使出了女人的最**寶。
王達被小紅哭得更加煩躁,但卻也不好罵她,只好安撫,道:“好了,好了,爺不是說你,不是說你。”
小紅這才笑了笑,又用芊芊玉手幫王達揉了揉腦門,這才問道:“爺,怎么回事呢?”
“還能有什么事,還不是那幫蠻子的事。”王達低聲說道:“這幫蠻子也太不知足了,不但搜刮了所有的糧食,還要讓老子把明年的稅收了,說要全力支持朝廷大軍南下,日后老子就是功臣了。”
“我呸,還功臣。”王達不服氣,道:“奶奶的,老子不被那幫泥腿子打死就是命大了,還功臣呢?”
小紅不解,問道:“那爺當時……”
不說話不代表不說話,不說話代表對方要聽的話早已懂。
王達遲疑了片刻,才道:“明哲保身,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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