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大學的建設,被文漳提到了全所未有的高度,柱子要用最好的,木料要用最好的,琉璃瓦也要用最好的,甚至連鋪在地上的地磚,也要用最好的。
張貴說過,這是千秋萬代的好事兒,如果不想被后人責罵,現在就要罵自己,哪怕是再微小的一點錯誤,也要狠狠的罵自己。
清晨,隨著第一樓陽光照到學舍,馬良鐵一骨碌爬了起來,今天是這個月的倒數第四天,他干完今日的活之后就可以休三天的假期,他一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今日干完活后就去給買一石糧食還給陸老爺,然后趕路回家。
他甚至還為此預支了三兩銀子,監工文漳二話不說,把五兩銀子預支了給他。馬良鐵的力氣很多,又正值年輕力壯,別人要兩個人才能扛起的木頭,他一個人抱著就走。這么好的員工,文漳可舍不得他被別人撬走,要知道上柱子時這種人最能派上用場。
馬良鐵雖到江陵將近一個月,但是他抽不出任何一點時間閑逛,他往返的地方只有象山大學的工地及象山書院的舊學舍,他想到這里以前就是書生學子們住的地方,他就有一股沖勁,他覺得自己在修筑自己的夢想。
學舍周圍的環境很好,馬良鐵每天一大早起netg,先要做的事就是在附近打幾通亂拳,這是他自己胡亂打出來,也不知道是好還會是壞。
按照往常,馬良鐵擦了一把臉,然后把所謂的七七四十九通長拳打完,然后再回去學舍,最好就是能夠沐浴,監工文漳很奇怪,不但要求非常嚴格,就連這些請過來的幫工,也要他們每天都沐浴,要不然還要扣酬勞,文漳說得很清楚:這里日后就是圣人待得地方,都給老子搞干凈一些。
“嗯,不錯,力氣不錯。”馬良鐵收了拳,準備回去時生了一點意外,那個熟悉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文大人,是你?”馬良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文漳,連忙拱手行禮,別看文大人文弱如書生,聽說文大人還是均州軍最精銳的部下魁字營的指揮使,端的厲害:“小的亂打一通,讓文大人見笑了?!?
“聽說你家里還有婆娘和三個娃娃?”文漳恐怕是別有來意,詢問道:“拳打得不錯,出拳有力。”
“文大人說的不錯,小的已經告假,等放了工就趕回去。”馬良鐵不知道文漳來者何意,有點遲疑說道:“不知文大人找小的是為何事?”
“哦,沒事,沒事,可惜了。”文漳嘆了一口氣,馬良鐵做事穩重謹慎,練武的天賦就擺在他眼里,若能從軍,日后必然是一名猛將:“在下聽說你每天清晨都在這里打拳,今日起得早,順便過來看一下。”
“看到你松了筋骨,在下也有幾分技癢了,不知能否陪在下練一下拳?”文漳笑瞇瞇的看著馬良鐵,誰也不知道他那還沒完全粗狂起來的面孔里面隱瞞著什么?
馬良鐵連忙搖頭,道:“不敢,不敢,在下胡亂打拳,倒是驚擾了大人了。”
文漳故意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唉,你怕是傷了我吧?不滿你說,按照你那三腳貓功夫,老子把你小子打到,不會過一刻鐘?!?
馬良鐵憋得臉有點紅,尷尬說道:“文大人技藝過人,小的不敢。”
“唉,”文漳有點難過說道:“鑒于你小子這個月的良好表現,大伙本來已同意嘉獎你一兩銀子,不過在下還沒有同意……”
“你若是不愿意陪老子練拳就算了,在下回去斟酌斟酌?!蔽恼墓室庖贿呑?,一邊嘆氣,說道:“唉,一兩銀子,也不算少了,可惜有人怎么不要呢?”
“大人,”馬良鐵忍不住說道:“這一兩銀子真是給小的嘉獎?但大人為何不同意呢?”
“唉,想老子同意也行?!蔽恼膰@息道:“可惜啊,可惜了?!?
“好,小的膽敢向文大人請教。”馬良鐵咬了咬牙,想起那一兩白huahua的銀子。
一刻鐘之后,馬良鐵躺在地上,文漳戲謔說道:“怎樣?”
“文大人,”馬良鐵苦著臉,他怎么也沒想到看起來就如文弱書生的文漳,竟然毫不費勁的就把自己打得躺在地上,苦笑道:“小的,小的都說不行了,大人又不相信?!?
“你也不錯了?!蔽恼男Φ溃骸爱敵趵献颖粡埓笕朔诺降厣希€不到一刻鐘呢?你若想學拳,下個月開始,老子教你也無妨,不過你小子得陪老子練拳?!?
馬良鐵咬咬牙:“好,只不過那一兩銀子?”
“哈哈,大伙決定的事,老子也不能更改啊,說了給你就是給你,這是你應得的?!?
馬良鐵一大早被文漳打了一頓,雖說文漳手下留情,可是拳頭還是不長眼,馬良鐵迅用水淋了一下,幸好他年輕后生,這點皮肉傷倒也沒什么影響。
馬良鐵雖然比往日遲到了一刻鐘,可是到工地時也剛好是吃早飯,早飯沒有什么變化,一大碗稀粥、一個雞蛋加上幾個饅頭,馬良鐵像是跟這些饅頭有仇一般,兇狠狠的咬著啃著,不過卻把雞蛋悄悄的放進了懷里,他已經積攢了四個雞蛋,若不是熟了的雞蛋不能久放,他恨不得把這一個月所有的雞蛋都存下來。
對于他來說,這些饅頭,這些稀飯早已經足夠。
吃著吃著,馬良鐵鼻子有點酸,想到家中的婆娘,現在餓著肚子帶著三個娃娃,還有地里的活,婆娘的脾xìng他知道,口里雖說忙不過來,可是骨子里肯定不愿意看著這些土地荒蕪。
“都給老子吃飽了。”文漳與兵蛋子相處得多了,xìng格也變得跟往日完全不一樣:“今日要把這圖書館的柱子立好了。”
馬良鐵用力捏了捏手心,想起自己現在吃得好住得好,還拿著白huahua的五兩銀子,甚至還有一兩銀子的嘉獎,每次想到這里,他就覺得身上有無盡的力量,怎么用也用不完。
“一、二、三,起。”巨大的柱子,將要被豎起來,文漳大聲吆喝:“***,馬良鐵,給老子再加把勁?!?
馬良鐵眼睛一紅,咬緊牙關,大喝一聲:“起。”
巨大的柱子,終于溫順的豎了起來,眾人不由吆喝起來,只要把這幾根大柱子豎起來,圖書館的攻城算是完工了一般,象山大學也算是完成了七八成,趕在九月份前完工的可能xìng又大了一步。大柱子接二連三被立了起來,其他的小柱子就好辦很多了,馬良鐵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別人都是兩個人抬一根柱子,他一個人雙手抱起來就走。
突然,一個鬼鬼祟祟的人來到了馬良鐵身邊,這人雖是幫工打扮,但馬良鐵卻從來沒見過他,這人突然問道:“兄弟,悠著點?!?
馬良鐵懶得跟他說話,笑了笑抱起柱子就走,他恨不得馬上就完工,然后回家,回到那個將近一個月也沒有回去的家。
“兄弟,我看別人都是兩人抬一根柱子,你一個人抱一根,算下來不是虧了嗎?”那人在跟馬良鐵套關系。
馬良鐵笑了笑,道:“這就是我拿五兩銀子,他們拿四兩銀子的原因?!?
“我現在吃得好住得好,我要是再不盡力干活,就對不起這些銀子了,再說這是給書院修的房子,老子再苦也是原因的?!?
“哦?兄弟家里可有人在求學?”那人有些好奇。
馬良鐵挪了挪柱子的位置,搖了搖頭,道:“現在沒有,不過我有三個娃娃,總有一天會有的。”
“抓住他,那人是江陵日報的記者?!惫鲋型蝗挥腥私泻捌饋怼?
馬良鐵三下兩下用過晚飯,從文漳手中接過最后一兩銀子,鼻子一酸,眼淚竟然流了下來,文漳笑罵道:“***,輸了就輸了,還流馬尿,要是老子的兵,老子非揍你不可?!?
馬良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過銀子放在嘴邊咬了一下,很真實。
“滾,老子的錢都是真金足量?!蔽恼囊粋€大腳揣在馬良鐵臀部,馬良鐵不好意思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
江陵很大,不過馬良鐵并沒有走錯方向,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七天,在過去的二十七里,他已向住在江陵的人打聽得很清楚。
馬良鐵徑直的朝著糧店走去,他先要把陸老爺的糧食還給他,聽說百姓的糧食要三兩銀子收購,不知道現在糧食的價格是多少?不過馬良鐵暗中下了決定,就算是hua光手中所有的銀子,他都要把陸老爺的糧食先還給他。
“什么?三兩?”馬良鐵不敢相信的看著店里的年輕伙計,怕自己聽錯了,又怕是店里的伙計說錯。
店里的伙計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小哥,三兩銀子不算貴了,我們東家是和官府是有契約的,所以才是三兩銀子,其他沒有契約的糧店,都接近四兩銀子了?!?
“聽說官府收購糧食就是三兩,你們東家也是賣三兩,那,那不是沒有賺?”馬良鐵實在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那個小的就不明白了?!被镉嬓α诵?,道:“小哥想要買多少?”
“一、一石。”馬良鐵有點不好意思說道。
“好咧?!被镉嬍帜_非常麻利,很快就在店里面裝了一石糧食出來,笑道:“小的看小哥面生得很,這兩個袋子就送給小哥了,小的再送小哥一條扁擔,這樣小哥用繩子綁住袋子就好走很多了。”
馬良鐵還真不知道怎么把這么多糧食挑回家,連忙說這伙計想得真周到,等馬良鐵付了銀子,然后用扁擔挑起糧食,還真方便。
馬良鐵謝過店里的伙計,一臉興奮的挑著糧食,仿佛覺得自己已做完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不知不覺經過了一個熱鬧的店鋪,只聽到一個高昂的聲音大聲吆喝:“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買一送三了,買一件衣服送三件衣服?!?
“還有這樣的好事?!瘪R良鐵mo了mo懷里的三兩銀子,有幾分心動,婆娘跟了自己幾年,除了剛結婚的那一年做了一件衣服外,就再也沒有做過衣服,現在既然有了錢,也該給婆娘買一件衣服了。
馬良鐵想到這里不由放慢了腳步,那個吆喝的聲音仿佛猜透了馬良鐵的心思:“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只需兩百文,就可以買到四件衣服,開業大酬賓,僅此一天而已?!?
聽到僅此一天而已,馬良鐵終于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兩百文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要是相對以前來說,兩百文錢足夠他賺一個月了,但是相對現在來說,兩百文錢也僅是他一天的酬勞。
“這位小哥,可是要買衣服。”伙計滿臉笑容的迎上來。
“那個,那個,兩百文錢是不是真的可以買到四件衣服?”馬良鐵有幾分不好意思。
伙計拍了拍xiong口,道:“我們葛氏裁縫店說一不二,買一件大人的衣服,送三件娃娃的衣服,今日是我們葛氏裁縫店在江陵開業的大好日子才有這樣的優惠,若是平日,兩百文錢還不夠買一件衣服呢?”
馬良鐵一聽,有幾分失落,不過想到平日兩百文錢還不夠買一件衣服的錢,又想到送的三件衣服剛好給家里的娃娃穿,心情又好了起來。
于是在伙計的幫忙之下,挑選了一件大人的衣服,又選了三件趣致的娃娃的衣服,給了錢,在伙計的“下次光臨”聲中離開了葛氏裁縫店,不過馬良鐵心中想著的是下次若需要買衣服,還是要過來這家。
等馬良鐵來到了城門,已是夕陽西下,城門往來人非常多,讓馬良鐵感到奇怪的是,一輛制作結實的馬車旁有一個車把子在吆喝:“各位鄉親,王氏馬車行新開張,今日不收錢啊,今日不收錢?!?
“最遠去陸家莊,最遠去陸家莊,不用錢啊不用錢,今日最后一趟了,想走的就盡快了?!?
馬良鐵不由停住了腳步,陸家莊是陸老爺的村子,離馬家寨也就只有一個時辰了。
“這位兄弟,是不是要回陸家莊?”車把子看到馬良鐵幾分猶疑的表情,連忙道:“王氏馬車行,今日新開張,免費試坐。”
“真,真回陸家莊?真的不要錢嗎??”馬良鐵覺得今日運氣特別好,想到自己今日挑了這么多糧食,想要趕回去可不容易。
車把子點頭,道:“今日免費試坐,真不要錢,兄弟若是覺得滿意,下次還坐我們王氏馬車行的馬車就可以了。”
“那多謝兄弟了?!瘪R良鐵有點不好意思說道:“糧食有點重,不好走,不好走路?!?
“好咧,兄弟放心,在下一定把兄弟帶到陸家莊?!避嚢炎铀收f道。
又等了半個時辰,馬車上坐滿了人,不坐白不坐,不用錢的自然要去坐,由于自己的糧食占了一個位置,馬良鐵有幾分不好意思,跟車把子坐到了前面,這時馬良鐵才現車把子竟然有一個腳是瘸的。
“沒事?!避嚢炎语@然是看出了馬良鐵的疑huo,笑道:“這條tuǐ還行,就是走路有點不方便?!?
馬良鐵自然不好說什么,兩個時辰后,當天sè完全黑下來,馬良鐵終于順利到達了陸家莊,車把子把一張紙交給他,笑道:“這位兄弟,這是陸家莊到江陵的時辰,兄弟可以按照時辰過來坐車,以后也僅需1oo文錢就可以了。”
馬良鐵感jī之極,也來不及把糧食還給陸老爺,挑著糧食就往家里去,由于心急,再加上一路坐的是馬車,也不覺得累,平日一個時辰的路,今日半個時辰竟然回到了破舊的家。
“誰?”婆娘有點慌張。
馬良鐵突然有幾分心痛,柔聲道:“孩子他娘,是我回來了。”
“孩子他爹,真,真是你嗎?”婆娘的聲音有些顫抖。
“影兒,是你小馬哥?!瘪R良鐵突然俏皮說道,這是他們以前的約定,歲月摧殘了年齡,生活摧殘了浪漫。
“咯吱”一聲,門開了,婆娘一頭撲進馬良鐵的懷里,忍不住嗚咽道:“小馬哥,真是你回來了?!?
久別勝婚姻,兩人一夜纏綿。
次日,馬良鐵柔聲喚醒婆娘,把新買的衣服遞給她,低聲道:“影兒,這是送給你的?!?
“啊”婆娘揉了揉朦朧的眼睛,不敢相信的忍不住喊了起來:“這,這不是新衣服嗎?”
“傻瓜,這當然是新衣服?!瘪R良鐵神sè有幾分黯然。
婆娘黏在他身上,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孩子他爹,奴家沒有其他意思,奴家只是,奴家只是太高興了?!?
馬良鐵揉了揉婆娘的鼻子,笑道:“高興就好,試一下看合身不?葛氏裁縫店說了,若是不合身還可以拿回來換呢?”
“合身,合身?!逼拍锞o緊抓住衣服,仿佛怕這個短暫的幸福消失:“孩子他爹,浪費這錢干嘛呢?奴家,奴家不需要也可以的?!?
馬良鐵安慰道:“放心,這都是用白huahua的銀子買的,以后我會給你買更多的衣服。”
“咦?這是給娃娃的衣服嗎?好趣致啊?!逼拍锟吹饺∫路?,又禁不住驚訝的叫了起來。
“可不,”馬良鐵笑道:“買一件大人的衣服,送三件小娃娃的衣服,僅僅需要兩百文銀子呢?”
“兩百文?”婆娘有點埋汰:“兩百文也足夠家里用一個月了,要不奴家不要這衣服了,退回去給人家,把銀子要回來。”
“這只是你小馬哥一天的酬勞?!瘪R良鐵自豪說道:“這個月賺了六兩銀子,給陸老爺買了一旦糧食,還有三兩銀子呢?”
馬良鐵把銀子掏出來,放在婆娘手中:“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銀子都交給你?!?
婆娘愣了一下,緊緊抱住馬良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