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的細雨自空中飄灑而下。江南本是溫柔而又多情的水鄉,在這漫天的煙雨當中更加顯得多情而又纏綿。
時光荏苒如同白駒過隙。這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到了春季。一時之間百花齊放,春意盎然。令人驚訝的是,常年冰雪不化的烏蓬山在這一年居然也迎來了他們的春天。樹木開始伸長,冰雪化河,花草叢生。美若人間的仙境。
隔壁上的野雞和山麓聽了這個消息,也紛紛過來查看。雪狐豹們做了山大王。一改從前蠻橫的態度,接納了野雞和山麓來此定居。并且承諾會做為他們的大王來保護他們。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許多動物的耳朵里。一時間,蝴蝶、蜜蜂、兔子,全部跑到了烏蓬山。畢竟,像雪狐豹那樣強而有力的靠山是很難找的。
白澤和陳昭躺著床上,兩個黑眼圈十分的濃重,一臉的倦意。上個月二人在烏蓬山住了整整一個月。土靈珠力量龐大,白澤也用了許多的時間才駕馭了他,之后一個月的時間二人日夜值班發力,終于使得烏蓬山重得大地之力。雪參與雪狐豹高聲歡呼,只喊他們二人叫做英雄。陳昭訕訕一笑。與白澤商議過后,決定將土靈珠留給雪狐豹。讓它們能夠自力更生的保護自己的家園。雪狐豹喜極而泣,向陳昭許下,一世忠誠的重諾。陳昭笑著揮了揮手,有白澤和洛九音在,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不需要擔心,又何必麻煩雪狐豹呢。可雪狐豹非要報答這恩情,硬將自己的一縷妖識放入白澤送給陳昭的獸牙里。那妖識連著雪狐豹本身,無論二人相聚幾千幾萬里,只要陳昭一聲呼喊,雪狐豹都能聽到。
陳昭原想拒絕,但見雪狐豹一片好意,心里摸索著拿了歸拿了,不用不就行了。于是笑笑收下,一人一貓回到江南。這時江南的天氣已經熱了起來,陳昭立刻脫下重重的狐裘,只著一件青衫,睡上了床榻,不一會兒就傳出了輕輕的鼾聲。白澤也困的緊,烏蓬山畢竟沒有厚被軟床,只好委屈自己睡著了陳昭的胸口,用陳昭狐裘做了被子。這一月來還真沒睡過一個好覺。只見他偷偷摸摸從王府的酒窖里抱著幾壇女兒紅滾了出來,一回到房間便開始大口大口的飲酒。這喝到一半,洛九音正好端著幾個菜肴走了進來。白澤見了大喜,抬眼望去,雞肉。魚肉。豬肉。應有盡有。來不及謝過,便已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這幾日二人在山上吃的全是包子饅頭大餅等物,可真把食肉的白澤可憋壞了。
洛九音含笑而視,緩緩走到陳昭床前,眼見陳昭睡的正香,便也不做打擾。剛要離去,但見唐逑與姜雨婷還有流光已經緩緩走了進來。那姜雨婷見著陳昭已經熟睡的樣子,連忙嚷嚷道:“你看吧。我就說你要是不管著點他,他早晚要翻了天去。這一個月不歸,不先來看看你,倒是自己先睡覺去了。”
洛九音聞言淡淡一笑,似乎對這件事毫不在意。
唐逑皺了皺眉,忽然喚道:“九音。你可能出來一下,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姜雨婷聞言小眼一轉,連忙給洛九音讓了個道出來。
洛九音點了點頭,起身與唐逑向外走去,姜雨婷與白澤看熱鬧不嫌事大,連忙來到門邊,豎著耳朵探聽起來。
洛九音沉眉低眸,她也不知為何,心底對著唐逑有著深深的愧疚。這一路來唐逑救了她許多次,也幫了她許多次,可這一刻,她是任何回報都不能給到唐逑的。
梔子花的香味隨著清風緩緩飄來。一時間滿園花香。
唐逑望著不遠處的梔子花樹,緩緩開口說道:“你可知道,永安王府為何種植著如此多的梔子花?”
洛九音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若不是唐逑開口,她還沒發現這都是梔子花呢。
唐逑微微一笑,他用屁股猜也知道洛九音是不知道的,于是又緩緩解釋道:“永安王妃于萬花中獨愛梔子花。永安王為了她能夠開心,特地請了全江南最好的花匠來,培植了這滿園的梔子花。一到春日,便是這副模樣。王妃一到春季,便也笑口常開。”
洛九音聞言笑道:“永安王對王妃果然是情深義重。”
唐逑忽然垂下了眉頭,望著遍地的梔子花,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說道:“九音。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一定會比永安王做的更好。”說到這里唐逑忽然頓了頓,偷偷抬眼看了看洛九音的臉頰,但見洛九音眼里全是難過之意。她愈是難過,愈加證明了,她沒有想要跟唐逑在一起。唐逑比任何人都了解洛九音,見此心中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立刻強行忍住。淡淡一笑,故作輕松地說道:“可惜啊。你有眼不識泰山。放著我這么有錢長得帥武功還好的公子哥不要。非得跟陳昭那蠢得像個牛一樣的人在一起。”
洛九音聞言苦笑,鼻子一酸,眼淚已經涌出眼眶。她知道,時候已經到了。唐逑今日,大抵是來辭行的。洛陽初遇,只覺得唐逑是個武功頗佳的貴公子。言談舉止皆有風度,識的大體。是個應該結實的英雄豪杰。再到后來,萬妖國的相救讓她心中一暖,她向來面冷心熱,雖然嘴上并不多言,心里已經將唐逑當做了好朋友。又到之后,陳昭冒死前去相救紫嫣,洛九音心里明白,雖然白澤妖力頗高,但以他們二人的腦子,別說救出紫嫣,別死在突厥王手里都算不錯。因此立刻決意出逃。卻不料唐逑在那場戰役中舍命相救。那夜其實洛九音心中已有感覺,唐逑說的那洛陽的女子多半就是自己。卻又自己欺騙自己,想著自己女兒的身份不會被立刻發現,故而視而不見。卻不料唐逑差點丟了性命。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感激,對唐逑的情感不言而喻。那夜唐逑提出以整個唐門去與洛青交換洛九音的自由,洛九音更是感動。卻也只好拒絕。唐逑是這個世界最懂她的人,可惜,她始終不愛他。也許愛情本就如此,你要愛上誰,哪是你能決定的事情。
果不其然。唐逑輕輕嘆了一口氣,望著天際緩緩說道:“我爹還在因為五毒珠的事情打著燈籠到處找我呢。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洛九音抬眼望向唐逑,一顆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滑下。
唐逑心底大為心疼,連忙故作輕松地安慰道:“你這是做什么?堂堂九公子,素來流血不流淚。何故因我如此。”說完撓了撓鼻子,再次躊躇著說道:“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多保重自己。”
洛九音嘆了口氣,伸手抹去臉上的眼淚,聲音略微顫抖:“你也是。要多珍重。”
唐逑傻傻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個令牌,放到洛九音手心,淡淡說道:“這是我唐門的令牌。見令牌如見門主。我唐門的弟子遍布天下,你有任何麻煩事。都可以找他們幫忙。”
洛九音聞言大驚,連忙將令牌塞了回去,立刻說道:“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唐逑笑道:“你就收著吧。”說罷撓了撓后腦勺道:“再見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洛九音沉眉道:“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的。何況這東西,畢竟是你爹的。我與你爹根本毫無來往。又怎么能收他的東西。”
唐逑笑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五年之內。我一定會成為唐門的門主。而且你忘了,我們唐門和你是存有交易關系的。”
洛九音聞言微微一愣。
唐逑又道:“當初在洛陽。我們談的一切,都還算數。你來日回了洛陽,若是遇到洛云發難。只管亮出這個令牌。到時候,洛陽有多少唐門的人,都會為你挺身而出。”
洛九音抓著令牌,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淡淡回應道:“那多謝你了。”
唐逑笑道:“客氣什么。你也別忘了。等你做上武林盟主后,要替唐門徹底占領整個蜀中。還有我們要的錢,要的藥材,可一點都不能少。”
洛九音聞言“噗嗤”一笑,抬頭望向唐逑,微微笑道:“放心。我不會忘。就算我忘了,無命也會提醒我的。”
微風吹過。對面的人兒眉目如畫,青絲入鬢,一如初見時那般清逸俊美。
可惜。那人再美。終究也不是你的。
唐逑揮了揮扇子,瀟灑地轉過頭去,風吹起他的披風。依舊那樣瀟灑。他伸手揚了揚扇子,示意眾人不必再送。腳踏清風,緩緩而去。只留一個背影,卻深深地映在了洛九音的眼中。變成了一副永世鐫刻在心底的壁畫。
洛九音回過頭,但見流光的光頭與姜雨婷的頭另外還有一個貓頭立刻飛也似的縮了進去。明顯已經聽了許久。眼見已經被洛九音發現。流光連忙雙手合十,說道還要為王妃講解佛經,立刻匆忙逃跑。姜雨婷也自稱還有幾味藥要煉,也是匆忙走開。只剩白澤傻傻的留在原地,也找不出個借口來離開。
洛九音見了他們這個樣子只覺得好笑,倒也并不興師問罪,見陳昭還在睡,便在他房里隨意打開了幾本書來觀看。忽然見到書柜里有一張紙夾在架子縫中,心下好奇,緩緩抬手將那紙拿了出來。仔細看去,才發現是用來繪畫的宣紙。那宣紙看起來已經放了有些時間,洛九音只道是陳昭隨意扔的垃圾,緩緩攤開一看,秀眉倏地緊蹙起來。雙眼一瞪,拿著宣紙的手竟微微顫抖了起來。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哆嗦。只聽她緩緩問道:“這畫...是何時畫的....”
陳昭已經熟睡,這話自然是在問白澤。
只見白澤接連幾個跳躍,跑至洛九音身邊,伸了貓頭一看,緩緩笑道:“哦。這畫啊。是那會兒你們還在長安的時候昭兒畫的。”
洛九音臉色蒼白。嘴唇微抖,再次問道:“他畫的是誰?”
白澤道:“我也不知道。我問過他,他卻支支吾吾地不肯跟我說。估計又是在哪遇上的漂亮姑娘吧。”說罷一個跳躍飛到陳昭的床上,一個轉身躺下,淡淡說道:“小鳳凰..你就自己玩會兒。老夫要好好睡上一覺了....”話音才剛落。貓兒已經熟睡。
心中悵然。這畫上的女子若是白澤認不出也倒罷了。洛九音如何會不認得自己。只見她雙眼微閉,一滴情淚已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