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自己走進的不是冷宮。怪不得那顏尤夜自尊都不要要來哀求自己,看來,她再不來,這貴妃娘娘的確是要死了。
“你就是秦姑娘么——!”
秦墨走進去,看見桌案上放著的藥碗。
走近,低頭看了看,看見碗底褐色的湯汁。
然后朝那扇床榻走去。
“是的,我是——!”秦墨走近,緩緩說道。
黃色的萬字蝠錦被,已經(jīng)有些冷硬,秦墨過去,看見女人穿著一身碧色的褻衣,秀發(fā)垂在肩頭,臉龐是有些消瘦的模樣,因為消瘦,而巴掌大的臉看起來有些黃,肉都掉了,臉上兩邊的顴骨高高的冒了出來。
手上戴著兩彎白玉鐲子,還有幾支鎏金鐲子,可是因為身體太瘦,掛在手腕上格外的駭人。
“貴妃娘娘——!”秦墨走過去跪下是要行禮。
“你起來吧——!”只是人到床頭,還沒跪下去,就被那一雙枯手抬上來,只是,在用力的過程中,手有稍微的顫抖,也許是應該乏力。
“我是奉小侯爺?shù)拿鼇韺m中看貴妃娘娘的——!”
這也是秦墨第一次見這貴妃,這女子,就這樣細看,近距離,年齡不大,也就不過二十三四,臉上還有些嫩氣未脫。
那是一張小巧的帶肉的臉,如果沒有生病,起色好,這樣的一張臉看起來雖然不是絕美還是絕對是誘人的。
一雙水汪汪的含情眼,似泛沾點點桃花,唇若花櫻,鼻似玉頭,怎么看如果不生病都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
可是,如今,病氣將她嫵媚,姿色減掩了不少。
“我知道了,日前我弟弟從宮外有讓宮女帶話給我,跟我提過你,他說你可能會幫助我——!”
呵,秦墨聽見這句話,反而倒不知道是嗤笑更多還是嘲諷更多,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會助他幫他姐,這是后宮,哪里不是計謀權謀的集中地,是利益紛爭的漩渦,他就這樣輕巧的一句‘他說你可能會幫助我’,就讓她也帶入這是非之地。
后宮的計謀,算計絕對不亞于前朝,如果秦墨今日真憐憫了這貴妃,日后勢必會被后宮其他貴妃的敵對勢力是為一黨,他就這樣一句清楚的話都不說就將她糊弄牽扯進來。
顏尤夜,到底是她秦墨上輩子欠了他么。。
一想到,秦墨心里全是冷笑。
但是,前面就這么個纖弱無助的女子,秦墨這輩子,最吃虧的就在于自己沒法對一個弱者,或者說一個需要自己幫助的人做到置之不理
秦墨做不到。
她這人最無法狠心別人求她了。尤其一個她覺得無害的人。
就算這事兒不關顏尤夜,既然她已經(jīng)來到這里,見到了此,內心也不忍丟下不管吧。
“把你的手腕拿出來——!”
她沒讓她行禮,秦墨也就懶得那套虛禮,便自己主動坐到那貴妃的床榻邊,然后對著貴妃娘娘說道。
那貴妃一句話也沒多問,果然就照秦墨的意思把手臂支出去。
那外面的小丫頭進來,機靈間的提了茶壺給秦墨摻茶。
又見秦墨低頭著,把手指按在貴妃娘娘的手腕上,貴妃娘娘沒說話,那宮女看看,自己也便不說話,把茶水摻滿后,欠了欠身自己便就出去。
秦墨細問那貴妃娘娘的病癥,據(jù)說之前這病就發(fā)過一次,只是這兩月又加重了。
秦墨望聞問切都過了,然后確定了是肺上的問題,是肺炎還是有沒有結核另外說,沒有現(xiàn)代醫(yī)療機械設備,光憑一些癥狀,秦墨還是沒發(fā)完全判定。
“你會醫(yī)病。。!”
這貴妃見秦墨一舉一動對醫(yī)理都很熟悉的樣子,有一些舉動,她自己都根本理解不了。
秦墨低頭答“懂點皮毛——!”
“可是——!”這貴妃娘娘的小嘴囁嚅了下“宮中的太醫(yī),他們都治不好——!”她心下有憂慮。
難道焱國醫(yī)術最好的不是太醫(yī)么,太醫(yī)都治不好的病,她只是一個年齡女子,論藥理,醫(yī)理,經(jīng)驗,怎么可能大過太醫(yī)院那些年過半百的院士呢。
“貴妃娘娘還是先別說話吧——!”
她診病的時候,最不喜歡病人開口要她答話。
那貴妃娘娘聽秦墨這么一說,果然便很配合的沉默了。
“怎么樣,我的病,還有治么——!”
秦墨看向房間那不遠的案桌
“有紙筆么——!”
片刻,那宮女主動拿了紙筆過來,還在書案上恭敬的給秦墨先鋪好了白紙。
這肺上是熱,有病毒,可是,古代沒有西藥,她只能擬著方子開了。
“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死馬當著活馬醫(yī)吧,這話是話糙理不糙,娘娘,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如果病情有變,隨時叫你小宮女來找我,我郊外的宅子,娘娘的胞弟是知道的,雖然宮女一般出宮沒那么容易,但是有娘娘的腰牌,要出宮一趟也不難吧——!”
最后那貴妃叫那侍女收好秦墨給擬的藥方,然后又說了幾遍感謝,最后才又細心的舉動讓宮女秦墨送秦墨出去。
“娘娘的飲食一定要以清淡為主,那藥一天三次,用文火煎,然后娘娘服下去——!”
那貴妃娘娘便應了,都聽秦墨的,一直都知道秦墨現(xiàn)在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別說她這位貴妃娘娘,后宮中只怕比她更高品階的,也不敢拿秦墨怎么樣吧,口中讓宮女好生送出來,然后送至承乾宮門口。
午時,那皇帝在御書房批折子時,只見秦墨低頭抄寫書卷的模樣有點漫不經(jīng)心。
“你怎么了,走神走的厲害,你是不想提我抄這兩卷書啊——!”
秦墨一聽見這個,自己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走神了,而且在皇上面前,可是大不敬啊,片刻之后,惶恐的走到殿前,一把跪下來
“回皇上話,微臣。微臣。。。!”
“今早是你主動提出要去承乾宮,結果回來怎么一副滿腹心事兒的樣子,貴妃的病好不好也就那樣了,原本就只剩半條命了,要死就死,算不得什么——!”
聽完這句話,秦墨竟然覺得背脊騰升一陣冷感,甚至不覺自己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下。
外人只道這皇上如何寵愛貴妃,原來,外人看在眼里的寵愛竟然是這樣的,帝王自古就薄情,女人只是他萬中之一的一個而已,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只是如今聽這這皇帝的話,秦墨突然想到事成后的自己。
她從來沒想要他口中的半壁江山,只不過,薄情的皇帝自然是多疑,詭計多端,而自己現(xiàn)在做的,日后待自己沒有了利用價值,是不是他也會冷靜的處理掉自己。
只是,現(xiàn)在,自己還想不了那么多。
“回皇上的話,微臣。。微臣倒沒有想貴妃娘娘的病,微臣今日去見貴妃娘娘,原本就是把微臣老家制的桂花糕帶去給貴妃娘娘嘗嘗,因為聽合宮里的人說貴妃娘娘胃口不好——!”
她沒有說其他。
這皇帝也沒多想,只是從鼻孔里冷嗤一聲“那她可還有胃口——!”
秦墨愣了下,隨后又拱手道“回皇上話,微臣只是去探望,把點心放下就走了,未等得看娘娘用的——!”
“哼——!”那低頭的頭,只從那正批改著的奏折間又發(fā)出一聲冷哼。
秦墨見似乎這皇帝也再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也沒有要責怪自己的意思,于是又告了罪,便自行起來繼續(xù)抄寫書卷。
只是三天后,秦墨一出御書房,果然看見外面巷子里一個縮頭縮尾穿著宮女服的人,那宮女的面孔似有幾分熟悉。
最后秦墨在原地頓了兩秒,終于想起來,這丫頭就是上日承乾宮里最外面給自己開門的那個。
秦墨見她對自己張頭張腦的,見她的神情也怪異,于是,凝了凝便走過去。
“秦大人——!”
到了那小巷子后,那宮女便主動向自己行禮。
秦墨臉上的神色還有些發(fā)懵。
那宮女行完禮后,又朝著左后紅紅的宮墻看了看,看見沒人,這之后才貓下身,秦墨見她從袖口里拿出一個黃色的小錦緞,然后用手四下掀開,秦墨看見里面放著的兩個拳頭大的金元寶,然后還有一些玉鐲,緙絲金鐲子等等。
秦墨一看,突然驚到,又朝左右看看,是見無人,然后才把那宮女拉倒一邊。
壓低聲音道“你這是做什么——!”
宮女一臉焦急道“是我們娘娘叫送過來的——!”
又一個勁的把手中的東西支過來。
秦墨一看這,便早明白了
又把宮女的手一推拒
“你回去告訴你們貴妃娘娘,讓她好好養(yǎng)病,切莫關心別的,為她治病那是我看著別人的情分,她根本不用還的,這些東西,讓她留著,以后可以賞人呢——!”
侯府家底不厚,所以能帶進宮給貴妃用做打賞的錢不多,恰好宮里上上下下都是要靠錢來打點。
這貴妃臥床的時候,應該就不受寵,這一兩年來,耗用的不在話下,所以囊中盡也干了,那錦帕里的那只金鐲子,上次還看她帶在手腕上呢。
“你轉告貴妃娘娘,等我得了空,我自會去見她,讓她專心養(yǎng)病,別把精力在這些無用的事情上操持——!”
那宮女原本是要硬塞的,也見秦墨的態(tài)度是堅決不收的。
只道“可是,回去我沒法交差啊——!”
“你就把我的話帶到,你主子會明白我的意思——!”
秦墨懷揣了手淡定的語氣說道。
后面宮女果然,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那宮女走了,秦墨頓時心中也有些繁復的滋味翻涌。
如果真是為了要回報,她當初就不會幫她,那么幾個金錠子對人或者還好,對她秦墨來說,還不夠秦家生意每日收入的萬分之一
她何嘗把這點錢放眼里。
“朕叫你做的事兒你做的如何了——!”
這日,又在御書房內,秦墨正在看皇上已經(jīng)批下來的一些折子,有些需要傳達下去的,便口述要秦墨在旁寫下來。
所謂的執(zhí)筆文書,其實就是皇上身邊為皇帝一些政務上的事兒打雜。
秦墨聽罷,把手中的折子放下
“皇上后花園里的那塊田,秦墨已經(jīng)提前叫宮人做好,只等今來開春,育秧苗種植即可——!”
皇帝在看手中的折子,看到一半,聽秦墨如此說,卻也合了折子哈哈大笑起來。
“朕就是想看看,經(jīng)過你手的谷粟到底有何不同,如果真的最后入傳聞所講,朕可要親自向你討教——!”
秦墨心里此刻只想道,就算真告訴你你也不會懂,你懂基因么,懂所有生物帶的染色體么,懂生物工程么
既然都不懂,給你講了也是白講。
秦墨心中是如此想,手中卻幫著那老皇帝做別的事兒,這老皇帝,跟著久了,就知道他的確是一只危險的老狐貍。
并且,狠心又涼薄。
“劉瑞,你立即去傳旨,通知內閣首輔戚大人,英武殿大學士在文淵閣里議事兒,朕有關于水利上重要的事兒要跟他們商議——!”
劉瑞立馬低著身應答著去了。。
“江西行省一帶,年年河床漲高,年年河邊兩岸百姓受苦,災荒,洪澇不斷,朕準備興修水利,筑壩建堤,你覺得如何——!”
秦墨低頭,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回皇上話,這些微臣都不懂,國家上的事兒,臣就替陛下研磨就是了,陛下英明神武,要下什么判決如何問微臣意見——!”
“哈哈——!”果然,這皇帝聽秦墨這一說,立馬豪氣自得的大笑起來,寬闊的身體伏在那龍椅上,頗有一種霸氣之感。
秦墨便再不答話,就低著頭,繼續(xù)研磨。
皇上能給她摘抄的一些文件,都是一些不關乎機密,不重要的東西,皇帝多疑,必不會把很重要的文件拿給她看的。
而且,他原本收她在這御前,就不是來做一個執(zhí)筆文書,只是好奇,想了解秦墨的身上的一些東西而已。怕日后的秦墨會對他造成威脅。
文淵閣是本朝議政的地方,皇帝要議事兒,一般要召見內閣輔臣,輔臣商議后隨即擬旨,隨后下達六部執(zhí)行。
如果皇帝一般不在書房,秦墨的時間還是很空的。
做完了事兒的她,下午出宮前便可以到處逛逛。
于是,她又去了那承乾宮。
每次去,因為是打著探病的旗號,她是女官,自然沒有男女的嫌隙,而這次,秦墨再去時,果然見這承乾宮比上次有人氣多了。
宮殿里雖然依然到處飄著藥味,這貴妃生病,時間已經(jīng)不是一日兩日,皇上允許宮人們把廚房搬過來,就近宮中熬藥。
這次秦墨進去,見宮中的宮女,太監(jiān)些也沒上次那么憊懶了。
這貴妃一見秦墨,高興的就拉了手,要把秦墨拉上這平位上來坐著。
但是秦墨到底只是從五品的小官,哪里敢跟貴妃娘娘平起平坐,最后還是這貴妃強行把秦墨按下來,秦墨才坐了。
這貴妃娘娘今日穿了一襲紫色的宮裝、圓澄的眸子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玫瑰色的唇瓣帶著嬰兒皮膚般的柔嫩、皮膚光滑白皙、絲綢班的長發(fā)柔順美麗、千萬青絲用紫玉簪挽起、一雙纖纖玉手在袖口之下,手下擱,左手上還是那兩支晶瑩透徹的白玉鐲子。
那白玉鐲子,卻襯得肌膚勝雪;冬日天冷,外面罩了一件玉蘭色的貂裘,這貂裘有些舊了,那上面的毛邊都沒有那么柔和,但是,那白色的毛邊還是襯著那臉蛋兒如春花嬌艷。
臉上不施粉黛,但是看著清麗脫俗,顯得清雅的就如那頭上身上的玉蘭;氣質疏柔婉約,親切而柔和。
縱橫眉心的淡淡色彩,是淡淡的梨花妝,描摹在這額上,也遠比那些真花上去的來得嬌艷。。
饒是這樣看著,的確是比十天前那副光景好太多。
果然是個美麗又溫婉的女子。
不愧是貴妃娘娘,也怪不得皇帝寵了她這么多年,看的出來,是個不驕不躁,也不隨意爭寵的女人,似乎是一個很恬靜的女子。
這點,卻跟顏尤夜一點都不相同。
或許,顏尤夜也沒自己想的那么令人厭惡。
“娘娘今日能下床走動,看著氣色是比之前大好了——!”
宮女送來了茶,那貴妃娘娘主動給秦墨端了一盞,然后才輪到自己
一聲輕嘆
“都是大人的福,月娥自知福薄,可還是全靠姑娘,這才撿回了一條命,現(xiàn)在只覺得身子松乏多了,也可以下床,跟姑娘這樣坐著說說笑笑了,之前一直被那病繞著,合宮里誰不厭棄,就皇上來看了兩回,都厭棄了我了。想當初,我還是人人稱羨的貴妃——!”
秦墨喝了一口茶,好好的嘴里押了押,然后才把茶盞放下,然后手擱在桌案上
“貴妃娘娘這樣通透的人,怎么會想不到君恩這東西,是最不能長久的!”
“之前大人來時,月娥還一直質疑大人的能力,沒想到,大人雖然年紀輕輕在我之下,可是,卻天賦異稟,大人別笑月娥之前的見識淺薄——!”
“怎么會呢——!”秦墨一只手撐在那桌案上,手中拿了一塊放在那桌上盤子里的一塊米糕,往嘴巴里送著“娘娘多慮了,并非娘娘見識淺薄,而且質疑是合情合理的,而且,娘娘的病,并非只是根治,只是恰好有了一定好轉而已——!”
這顏月娥頓了頓,才又埋頭道“其實,姑娘能這樣幫我我就很感激不盡了,這承乾宮這樣冷,人人都說我得了癆病,不能治了,只有姑娘敢進這宮里來,看我一看——!”
這一說完,這貴妃娘娘果然是拾起袖子都擦起了淚了。
秦墨見此,頓了一頓道“娘娘的病,其實并不是無痊愈的可能,但是,我要娘娘過去一直以來的食用單子——!”
這顏月娥愣了愣,拭干眼淚,看了秦墨半刻道,“這個東西,必須要去內務府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