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趁著天未放明之時悄悄出城,沒有引起任何陌生之人的注意。朱雲天、小魏、徐達、陳京,另又帶了馮國勝和十名精選出來的高手。這些人統一扮成了僕人,還通過翦子包袱錘決出了兩個倒黴蛋,挑了兩副扁擔,好在裡面的東西並不沉重,只是一些路上換用的衣物。
第一個倒黴蛋竟然是徐達,他要和一名衛士各挑一擔子衣物。徐達落寞地說:“爲什麼只有大哥和小魏姑娘不猜,欺負我們這些苦命人??!”
陳京在最後一輪才僥倖逃過一劫,這時落井下石的道:“徐老弟,知足吧,大哥不是說了嗎,每走一百里,咱們就要重猜一次,早晚都會輪到的。”
徐達把扁擔朝肩上一挑,氣呼呼的說:“別做夢了,反正就算走到天邊,也輪不到大哥了……”
朱雲天嘿嘿一笑,他自有道理:“同志們,你們這一行的任務只需在路上挑挑擔子,出點小力,有何可怕?我去了京城,卻要跟那些大權臣們推杯把盞,勾心鬥角。說實話,本帥心裡著實沒底呢!這一路之上,需要靜心思考這些大事,哪能幹這種瑣碎的體力勞動?”
他得理不饒人,還嫌這擔子太輕了。
徐達一想確實,老大進了京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出來,這才心理平衡,跟那衛士一前一後,挑了擔子上路。
趁了濠州城門站崗的士兵交班之時,李虎命心腹開了城門,放他們出去。緊接著,兩扇厚重的鐵甲城門又砰一聲關閉。在朱雲天不在的這段時間,共和軍的軍政事務就由李虎和圖龍兩人協力主持。
對於蒙將水裡的部隊,爲防其接到朝廷中人的秘令或者這小子突然變節,共和軍作戰部提前把他調到了徐州,整天跟唐勝宗、周伯言這些心思機智之人在一起,不失爲防範限制的一個好方法。
朱雲天望著黑成一塊豬油布的東天,離太陽升起的時刻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道:“我們是不是可以先到南邊的某個地方去轉一轉呢?”
他對著陳京猛使眼色。
陳京一時沒想明白,大都在北邊,我們到南邊去幹什麼?再一尋思,恍然大悟,趕緊附和道:“大帥所言極是,屬下聽說定遠城的楊義塵新升任了知縣一職,把個小城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作戰部最近也在重點考察他,可能要將他升爲師長,到前線負責作戰指揮……大帥是不是去實地看一看,也好有個真切的印象?”
朱雲天笑了,陳京這人就是聰明,天生幹這種事的料??吹疥惥?,他就想起了另一個人:和紳,就是那個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貪官。其實和紳最拿手的還不是貪,而是揣摩皇帝的心思,有什麼事不需三言兩語,通常一點就透。這廝就有和紳的潛質,平時背地裡沒少貪銀子,在他跟前又嘴甜得像蜜,還能保守秘密。
現在他算理解了乾隆爲什麼在明知姓何的是個大貪官,大奸臣,卻不想動他的原因,一直到死了,才由兒子嘉慶皇帝將其一舉拿下。
有時候身邊就需要有這麼一個人啊。
“陳京說的在理,那我們就先去定遠城轉轉,反正也不差這麼幾天,對吧,小魏?!敝祀吿煨难e想著寧巧,嘴裡念著小魏。
小魏長年行走江湖,並不在乎多走這幾百里路,無所謂的說:“好吧,本姑娘正巧有心情呢,不過你最好在路上老實點,別做什麼出格之事!”她提前警告他。前幾天她一直聽圖龍說什麼鳳泉樓、風月之都,一聽就不是好地方。
天亮之後,一行人已走了十餘里,累得氣喘吁吁,方纔悟到這樣走下去,等到大都,恐怕已經白髮蒼蒼,年老眼花。
“兄弟們,我看……僱輛車吧!”朱雲天提議。
此議立刻得到了徐達的贊成,說幹就幹,不到半柱香功夫,他便從郊外田裡找了輛馬車過來,原是某戶地主家的佃農,正拉了一車柴往回趕。
這人被徐達生生握住了手臂,而且要把這車搶了去,這可是牽涉到他的身家性命,哪能同意?於是拼命反抗。
徐達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道:“你休回那該死的地主家了,就扔了這車破柴,專拉我們去定遠城。到了那處,我自再給你紋銀十兩?!?
二十兩銀子對於一個長年爲地主幹苦力的農民來說,已不亞於天文數字,足可在鄉下買一個媳婦了。這小夥子登時興奮不已,三兩下把柴推到了溝裡,接過銀子來,嘴裡還叫:“去他孃的吧,大爺,咱們走!”
一干人瞠目結舌,紛紛感嘆,這錢就是好使,二十兩銀子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坐在馬車上,朱雲天一個勁的朝小魏的身上靠,不時用手悄悄的在下面騷擾他,嘴上卻極爲嚴肅正經,教育衆人道:“看見了沒有,錢多麼重要?!以後大家都節儉一點,錢又不是病,攢一點是一點嘛!”
他在這時代生生學了三年多,方纔學會了用一副成熟老道的口氣對這些兄弟說話。
小魏在下面突的一擺手,打疼了他的爪子,這才使他呲牙咧嘴,無法再說道下去。朱雲天一扭臉,小魏正寒著臉望著他,眼睛裡射出兩把刀來,彷彿在說,你再輕浮,我就讓你骨斷筋折,於是他再不敢動手動腳。
這馬車在路上整整走了兩日,其中有幾次差點翻進了河溝。等到進了定遠城,這匹馬已經累了個半死,口裡流出了白沫。
定遠城門口站了一隊軍兵,檢查著來往行人的行李。朱雲天看了一眼,大爲滿意,卻是因爲這些軍兵身上共和軍的軍服,而非元軍的服飾。
共和軍的軍服統一爲標準的灰黑色,看上去格外莊重顯眼。
衆人乘著車緩緩到了門口,當頭的校尉命他們都下車來,站到牆角接受搜查。
朱雲天對陳京使眼色,讓他搞定這些人。陳京擺出一副笑臉,過去跟那校尉說了幾句軟話,只道城內親戚生了重病,我們從濠州前來探望雲雲。
校尉登時眼睛一瞪:“哪門子親戚,住在哪條街,哪條衚衕,姓甚名誰,都要說清了!確有此事,纔可放行!”他玩真格的,簡直稱得上鐵面無私。
陳京哪能說得出這些個細節來,只好苦了臉,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銀錠,塞到這校尉手中,只道:“軍爺,行個方便吧,大家都不容易?!?
朱雲天緊張地盯著這校尉的手,關注著他的下一步行動。只要他收下這銀子,到了定遠的府衙,他定讓楊義塵把這校尉砍了喂狗。一錠銀子就能買通的人,豈能讓他來監守城門?
豈料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出人意料,校尉拿過銀子,在手上掂了兩下,像是在估摸這銀子的重量,卻突然掄圓了胳膊,砸在陳京的肩膀上,口中怒罵:“****,十兩銀子就想買通本官?大帥剛頒佈的軍規,擅收賄銀過十兩者,立斬!各級關卡行賄超過十兩者立刻押入大牢,杖責四十,聽候發落!來人,這些人全都給爺鎖了,送去府衙!”
陳京毫無防備,被這人砸得肩膀腫起了一個大肉疙瘩,痛不可當。他真想將這校尉一拳打死,但想及老大就在身邊,不能造次,只能忍住痛,從地上爬起來,眼望朱雲天,徵求他的意思。
衆人還在六神無主,一羣如狼似虎的軍兵已經撲了上來,鐵鏈一鎖,連成一排,十幾個人被牽去了定遠府衙。一路上陳京和徐達閉嘴無話,很乖的跟著走,倒是讓朱雲天摸不到頭腦,這倆廝今天怎麼了,受了這麼大委屈都默默承受,好象良民似的?
其實是因爲陳、徐二人把朱雲天想得太過高尚,二人在心中竟以爲這是朱雲天早就安排好的一齣戲,以此來考驗兩人對共和軍各種規定的態度。
有了這多疑的心,他們哪敢大放厥詞?反而是小魏一開始拼力掙扎,欲要抽劍斷了這鏈子,再一通砍殺,殺將出去。她反手想抽劍之時,卻發現兩把寶劍早被軍兵們卸了去。這些軍兵平日閒來無事,整天就練習怎麼鎖人繳械,早就爐火純青,從未失手。小魏摸了一團空氣,只能獨自苦笑,見朱雲天未受到傷害,又在自己的地盤,想必沒什麼危險,心下總算輕鬆了許多。
他們很快被押到了定遠府衙,軍兵們分工明確,一進府衙大院,領頭的校尉隨即把鐵鏈一扔,交給了府中一名主管大牢的從事,道:“這些人對本官行賄,又身份不名,先關起來,待知府大人審問。”
那從事應了一聲,就一招手,院中登時出來二十幾名士兵,各持兵器,將他們先關到一間寬敞的土牢房。
十幾個人靠在一起,聞著這牢內刺鼻的屎尿味,坑坑窪窪的泥地,還有幾張髒兮兮的席子,倒也是哭笑不得。離開濠州之時,誰能想到兩日後會被關到了這定遠大牢裡?
除了朱雲天對自己的軍令得到如此嚴格的執行而感到洋洋自得,恐怕沒人會感到舒服。
尤其那十名在將軍府內頤指氣使慣了的衛士,之所以沒有還手,全是因爲朱雲天沒有發出任何指令,好象是樂在其中的樣子,才都吞著這口氣?,F在進了大牢,這些人一陣埋怨:
“大帥,他們豈有此理……”
“大帥,您好歹是金貴之身啊,怎能被關在這種地方?”
說來說去,無非是想讓老大發個號令,他們一同殺出去,再找定遠知縣算帳。
朱雲天哪有這麼傻,願意蹲在這臭地方受活罪?反正橫豎都要見這楊義塵,進而再見到寧巧,以這種方式見面,也是有趣得緊。他很想知道楊義塵見到自己時,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估計一定會讓他跌碎眼鏡。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外面的牢房傳來喧譁之聲,牢頭帶了一羣府衙的衙役進來,說要提了犯人去過堂行杖了。
鐵鏈聲聲,碎步如花,朱雲天頭上搭了幾根草,活像個落難公子一樣跟手下一起被帶到了定遠府衙的大堂之上。此時正值上午,約有十點多鐘,是楊義塵開始辦公的點兒。他人已發福壯實了許多,穿了官服,坐在大堂之上,頭也不擡,便道:“是早上於城門口捉的那些行賄之人嗎?難道你們不知道規矩?先每人打四十板,再來於我回話!”
衙役們齊聲應道:“是,大人!”便來扯了朱雲天等人的袖子,就欲拉到院子裡打屁股。
爲什麼要拉到院子裡,打板子不都是在大堂上嗎?原來衙役們見犯人實在太多了,十四個人,每人打四十,加起來就有五百多板,估計要打到下午才能完活。爲了不妨礙楊知縣辦公的心情,他們決定到室外去解決。
見這些人真要打,朱雲天慌了,媽的楊義塵,你架子也恁大了吧,好歹擡起頭來,看看本人這副尊容,也是對犯人的基本禮貌吧?
他想得倒是很美,潛意識裡總覺得自己是共和軍的老大,就要被特殊對待似的,可這姓楊的若知你是朱雲天,還會讓人打你板子不成?
“這個,大人,我有話說……”朱雲天無奈,只好開口說話了——再不說話,他的屁股恐要被打爛。
楊義塵趴在桌上寫著毛筆字,作爲一個武將,當了這知縣之後,每天都要批示下面的各種雞毛小事,他心裡煩著呢。今天的批示文件又他媽格外的多,比如張三偷了李四的雞,趙五盜了錢六的豬,案子破沒破總得有個文字的交待,這一堆紙在文案桌上堆成了山。正是焦頭爛額,又抓了這麼多輕罪犯人,他哪顧得上詳細的審問,本想打完了板子就放人,這會兒一聽有人要說話了,聲音聽上去還很牛逼,心中一愣,便扔掉毛筆,擡起頭來,問道:“你是何人,想說什麼?”
朱雲天化了妝,穿著一身文縐縐的書生裝扮,哪像個流氓,根本就是個學富五車的秀才。楊義塵一眼望去,也辨不出他是什麼來路。
“大人,我屁股前幾日長了瘡,能不能不打板子?我們願交銀五百兩,以充罰資,您看好嗎?”朱雲天不懷好意的說。
陳京和徐達在他身後,著實替楊義塵捏了一把汗。
楊義塵嘿嘿冷笑一聲,道:“好啊,銀子拿來,板子照打!說不定這四十大板下去,你那瘡就好了呢!來人,把這公堂之上當衆行賄之人再加六十大板,給我狠狠的打!”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衙役們心想,大人這是想把此賊打死啊!朱雲天等人卻想,楊義塵他媽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生了這麼一個鐵面無私的好兒子?
“看什麼,還不跪下受杖?!”見朱雲天直愣愣的望著他,楊義塵怒喝一聲。
再不亮出身份,恐怕朱雲天這條小命今日難保了。陳京嚥了一口唾沫,從人堆裡走了出來,在衙役們威武的注視中,一直走到了文案桌旁,從口袋裡掏出一件東西,放到楊義塵面前,笑道:“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們後堂說話?”
楊義塵拿起那東西一看,頓時大吃一驚,腦門冒汗。這一塊青銅質地的牌子,上面刻了一個隸書的“朱”字,是共和軍情報室也就是特務機關專用的通行證,亦是代表朱雲天近侍心腹的身份牌。楊義塵豈不認識這東西,當年陳京來定遠關照寧巧之時,亮出的就是這塊牌牌。
再擡頭看,雖說化了薄妝,但細細打量,不是陳京又是誰!楊義塵慌忙起身,跑到了堂下,對著陳京就要下跪,口中道:“屬下該死,不識陳大人的真顏,冒犯了各位,恕罪則個!”
滿堂的衙役不明就裡,也趕緊跟著扔了板子,跪了一地,口中亦道:“恕罪則個?!眱嵐芩麄円稽c都不知道這是恕的哪門子罪。
陳京見這姓楊跪在腳下,心裡總算出了一口惡氣,肩膀上的腫也彷彿瞬間消了許多,笑道:“楊大人不必多禮,這事不怪你,快起來,我們後堂說話!”
楊義塵一想對啊,陳大人一身民裝來到定遠,又帶了這麼多人,必是有機密之事。他馬上起身,命手下去關了府門,傳令今日休衙一天,百姓有事明天再來補上。便引了衆人進了後室,這裡是楊義塵的居處,乃前任知縣羅楓月調走之時留給他居住的。
直到這時,朱雲天才找到了一點主人的感覺,他被陳京讓到了正座之上,慢慢悠悠的坐穩了屁股,便開口道:“楊大人的工作很出色呀!出乎我的意料,若我軍的所有官員都能像楊大人一樣,這天下能有什麼官逼民反的悲?。俊?
楊義塵再次聽到他說話,又見陳京對他的態度恭敬謙卑,已明顯感覺到此人身份不同尋常,小心謹慎的問:“這位是……”
陳京笑呵呵的介紹道:“楊大人不必吃驚,這位便是我共和軍的朱雲天大帥,這位是作戰部的部長徐達,兼第二軍的軍長……”
剛想再介紹一下小魏姑娘,只聽撲通一聲,楊義塵已膝蓋一曲,再次跪了下去,拱起了手高叫:“小人不知大帥駕到,竟要以杖板相待,實在罪該萬死,望大帥恕罪則個!恕罪則個!”
朱雲天暗自冷笑,你若是收了我的五百銀子才真是罪該死呢!他一臉熱情的把楊義塵扶起來,還很平易近人的替他拍了拍膝蓋上的土,道:“楊知縣此舉令我深深敬佩,哪能責罰?快請坐下,我們邊飲茶邊談。”
若從長說來,這楊義塵還算是他的半個救命恩人,當年胡思福把他關在定遠城內,正是這姓楊的帶了人殺進去,幹掉了上百紅巾軍,逼得胡思福逃到了湖北。朱雲天當時便已對此人生了提拔之心,現在正是時候。
“是,大帥?!睏盍x塵見朱雲天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就吃了一顆定心丸,小心翼翼的陪坐在一旁,琢磨老大突然駕臨定遠城的原因。“您老人家日理萬機,多少大事等著您處理啊!突然來到定遠,莫非有重大軍務?”
朱雲天笑道:“我來看一位故人,不知她還好吧?”
那廂陳京已開始對楊義塵打眼色。
楊義塵一聽“故人”二字,再看老大身坐著一位美女,杏眼圓睜,嬌豔逼人,馬上心有靈犀一點通,想到了關鍵之處,忙回道:“大帥放心,她在我處一切安好,這一年多的時間,屬下盡心盡力,將她奉若天人,未敢失了規矩?!?
“這我就放心了,今天我且住你這兒,晚上去看看她,你替我安排一下?!敝祀吿煲宦爩幥蓻]什麼事,石頭下了一大塊。
不過,棘手的事情這纔剛剛開始。見了寧巧是很容易,如何處置更是全在於他的一念之差,但他要的是寧巧的心,想削減掉寧巧心中的萬千仇恨,卻是難於上青天。
醉酒發狂,強姦一事發生之後,每當想起寧巧那張痛不欲生的臉蛋,朱雲天便悔意氾濫,恨不能時光倒流,重新好生對待於她。當年他不得已冒充朱元璋混跡鍾離村之時,朝不保夕,東逃西竄,寧巧對他的關心以及姐弟之情,曾令他深爲感動。
可惜的是一場酒後意外讓這份平穩發展的姐弟情感蕩然無存,也直接逼迫他提早亮出了身份。
徐達在旁聽著什麼“故人”,什麼“天人”,感覺莫名其妙,便問道:“大帥在定遠城還有好朋友嗎?小弟怎的沒有聽說?”他以爲是道上的朋友。
這人可不能讓徐達見到。朱雲天轉換了話題,道:“哦,他跟你沒甚關係,是管志在紅巾軍時的一位老相好,正關在定遠,既然經過此處,我不妨做一次好人,釋放了她,給她找一個出路?!?
徐達目光閃爍,半信半疑的道:“原來如此,這管志其貌不揚,想不到還挺風流的啊。”說完自嘲的笑起來,彷彿在笑自己多管閒事。
楊義塵見大帥對徐達支支吾吾,顯然不想讓人知道寧巧此人。爲了保密起見,他也便不再言及此事,命人撤了茶,擺了一桌酒菜,做東宴請朱雲天一行。
酒桌上,幾杯酒下肚,朱雲天免不了再次誇獎一番楊義塵在定遠城出色的工作,承諾不久就把他調到濠州,隨在身邊做行軍打仗之用。
“留你在這小城擔當知縣,太過屈才了?,F我軍之兵馬越來越多,大有溢出江浙之勢,最缺乏的就是像楊知縣這樣的人才?。∥衣犝f定遠城內藏龍臥虎,你今後要多向本帥推薦幾個有用之材?!敝祀吿煺f得沒錯,馮氏兄弟和唐勝宗,都是由這定遠城投了共和軍,方纔幫他造就了今天這番大業。
楊義塵謙遜的起身,敬了杯酒,道:“大帥這是說哪裡話,屬下才疏學淺,有許多地方要向大帥及衆位大人學習,尤其是徐達軍長,睢寧一戰,天下皆驚,令我輩高山仰止啊!來,徐軍長,屬下敬您一杯!”
徐達呵呵一笑,站起身,把酒接過來,豪爽的一飲而盡。他生性直爽,遇到談得來的朋友,哪能再做官場的扭捏之態?這楊義塵在公堂上辦事的秉正之風,深合他的性子,故而兩人在酒桌之上很快便打成一片。二人聯手敬酒,先把陳京灌得一塌糊塗,接著目標又對準了朱雲天。
“來,大帥,屬下再敬您一杯,今日不醉不休?!?
三言兩語之間,朱雲天已聞出了拍馬屁的意味,再這麼喝下去,怕是要被兩人的迷糊湯給灌暈了不可。
“停停,打??!兩位兄弟,我們明日還要上路,今天就喝到這裡吧。”
陳京躺在桌子底下,哼哼唧唧的亦道:“你媽的還喝,老大早就頒佈了軍規,誰若存心在酒桌上勸酒,杖責二十板,難道,你們這倆小子都忘了嗎?”
這一點,軍規裡面確實有,只不過包括朱雲天在內,所有的人都把這條規定當一個屁放了,不當回事。顯然,陳京在桌子底下提到這條規定,是假裝喝醉了酒行報復之事,今早被城門口的校尉砸了那一銀錠,這小子一直在心裡念念不忘,想利用這個機會讓老大罰楊義塵捱上二十杖。
楊義塵不傻,從話裡行間琢磨出了陳京的這個意圖,趕緊放下了酒杯,立馬像個正人君子似的正襟危坐,口中還唸唸有詞,道:“大帥,您頒佈的軍規我一條都不敢忘,時刻提醒自己,要日日背,夜夜念,時時遵守。今日勸酒之舉,實非屬下違背軍規之故,而是因爲屬下見大帥受了驚下,又難得來一次小城,故而屬下襬下這宴席,代表定遠城的幾萬百姓向大帥您表達我們的敬意!”
朱雲天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楊義塵真他媽有意思,這番話乍一聽像是在替自己勸酒的行爲進行辯解,可細聽之後再一琢磨,竟然是一段非常精妙含蓄的馬屁文。這一段話用詞平凡無奇,語氣淡然鎮定,語速平穩真切,此時讀將出來卻是意寓雙關,一石二鳥,在替自己開脫的同時,還大大的把朱雲天吹捧了一下。
姓楊的確實厲害!朱雲天心中喟嘆道,不過,如果身邊全是這種人,也真夠麻煩的,不知道誰在說真話,誰在說假話。所以,一定要把他給弄上戰場,去給敵人鬥這心眼去吧,死了算是物有所值,活著倒是對我有害無益。
“呵呵,楊兄弟,我什麼時候怪罪你了?我們大家都放下這副臭不可聞的官架子吧,要喝索性喝個痛快。還有你,陳京,快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再耍這些小聰明,我罰你到街上掃地!”朱雲天瞇著色眼說。
陳京通紅著臉爬出來,像是剛洗過了一個鴛鴦浴,重新坐定了,道:“老大說得是,我今天早上沒穿內褲,所以說話老是跑題,萬望各位海涵!”
“你!你……”
大家不由友邦驚詫,包括小魏在內,都大吃一驚,紛紛盯住了陳京的內褲,被他這張烏鴉嘴驚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意念在心裡把他殺死了一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