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漢軍水師一共派出了二十艘炮船,每艘船裝載了十門火炮,兩側各有四門,船首還有兩門。除了火炮,炮船上還備有不少的駑箭發射器,用以短距離的自衛。在炮船的兩邊,佈滿了十幾艘輕便的護衛小船,載了兩百多名刀槍齊備的兵士,用來防範敵人水下的攻擊。
在炮船的後面,則是龐大的運兵船隊了,共有六十多艘,每艘船載了兩百多名軍士,上下共兩層的運兵船在水流湍急的江面上顯得格外的蠢笨,移動緩慢,易受攻擊。但好在船身周圍的鐵甲保證了一定的安全性,能夠抵禦來自岸上的弓箭。除非敵人動用大量的火炮,對船身進行多波次的直射,否則很難對船艙內的士兵構成威脅。
最後面,是二十艘護衛船,圍擾著兩隻一模一樣的指揮艦,除了這兩隻船上的高級將領,誰都不知道陳友諒本人在哪艘指揮船上。爲了對付共和軍的情報人員,陳友諒真是想盡了一切辦法。他深知朱雲天這方面的厲害,暗殺刺探臥底種種之能事,朱雲天有不少擅長此道的高手。
應該說,這是一隻相當強大的艦隊,在現在的時代,也是世界上最爲強悍的一支水上作戰部隊了。蒙古人由於崇尚陸上騎兵的大兵團作戰,對水軍並不重視,故而也無法跟漢軍水師進行對抗。正是由於這種實力的自信,讓陳友諒大膽做出了沿長江長驅直入進入江浙腹地的決定。
“漢王,前方江水曲折之處,像是有幾艘船,是漁民的船嗎?”
就在水師的先頭部隊正要分散隊形,做好炮擊準備時,前哨船上的兵士突然發現了異常情況,急忙把消息送到了後方。張定邊聽到探報後,趕緊鸚鵡學舌,向陳友諒敘述了一遍。
陳友諒道:“再探!命令炮船,按原計劃展開行動。區區幾艘船,即便是朱雲天的水軍,又能奈我何!”
更何況,他根本不相信共和軍和元軍還有能拿出手的水軍戰船。
就在第二次探報還未送到指揮船的時候,前方突然響起了一連串的炮聲,接著便是兵士的吶喊和驚叫,以及持續不斷的撞擊和爆炸的聲音。
陳友諒大驚失色,忙問張定邊:“怎麼回事?炮船這麼快就開炮了?媽的!這離青陽還遠著呢,你當這炮是超級無敵的神炮啊,胡亂放什麼?!趕快查明!”
未分清緣由,他便把張定邊給怒罵了一頓。委屈的張定邊還沒醒過神來,探報通過戰船之間的傳遞,送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前方出現的船隻並非區區幾艘,而是三十多艘,全由輕便靈動的小船組成,上掛共和軍的三角黑色旗幟,乍一接觸,不由分說就對漢軍水師進行了炮擊。
“我日……”張定邊聽到這個消息,後退兩步,躲到了漢王輕易注意不到的角落,生怕此時再無故捱罵,當了別人的替罪羊。
而陳友諒現在顯然已經顧不上罵人了,他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驚疑地又問了一遍:“什麼?共和軍的水師?這……這從何說起呀?”
對於他來講,這個消息表明,在與朱雲天的情報戰中,他已經完全落在了下風。
失望、憤怒、仇恨、懊惱,無法表述的情緒主宰著陳友諒的大腦,但嚴峻的現實已經不容許他再有片刻的猶豫。既然朱雲天驟然使出了奇招,亮出了自己的水師,且突然對他進行偷襲,那麼就說明漢軍今天完全陷入到了對手早就設好的陷井當中。
爲了引誘他進入這個陷井,說不定共和軍早在數月之前就開始準備了。而池州城外湯和那虛張聲勢的一幕,顯然也是步驟之一。如此說來,現在的後路應該已被堵死了。
退無可退的陳友諒只能孤注一擲,無論朱雲天這個陷井有多深,前方有多麼兇險,他都必須指揮水軍決戰到底。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按照原定計劃,繼續向前進攻,是他現在唯一的選擇。
陳友諒還是很有魄力的,霎那間想通了這個緊要關節,馬上便做出了決定:“定邊,你火速帶十艘移動迅速的弓箭船到前面去,配合炮船,用數量上的優勢把敵人圍住,再進行轟擊。記住,一定不要讓敵人散開隊形,要迫使朱賊圍攏起來,再用炮轟!”
他知道,共和軍的小船行動十分靈活快速,一旦可以散開隊形,避開漢軍的炮船,而是對巨大緩慢的運兵船進行重點的襲擊,這麼近的距離,那麼對於這放在江上的這一萬多兵士來說,下場無疑將是悲慘的……
張定邊領了命令,乘小船順流而下,很快到達了戰鬥的最前沿。果然,問題是嚴重的,後果是可想而知的,青陽渡口雖然出現在視野中,但前方突然變得狹窄的江面上,卻佈滿了幾十艘掛著共和軍大旗的小型戰船,移動非常快,正呈扇形做著蛇字機動,一直向本方的艦隊羣內衝來。
一邊衝,還一邊開炮,不時有炮彈擊中本方的炮船,發出沉悶的響聲。
張定邊傻了眼,一旦讓這些敵人的小船衝進本方艦羣,形成一團混戰,到時敵我不分,各自爲戰,麻煩可就大了。
他定了定神,後悔早上起牀時沒向天父做好祈禱,併發誓如果能活到明天,一定會殺豬宰羊,把天父您老人家伺候得五體舒泰…………
“快把隊形緊密起來,放排炮,集中把它們打沉!”他做出了一個正確的命令,但這麼多炮船已經散開了,每艘船隔了足有二十米,在江面上露出了極大的空檔,要重新排成牆式隊形,需要很長的時間。
畢竟這時候的船隻還都是人力加風力驅動,沒有發動機,一時間哪能輕易轉向。
所以就在張定邊的命令下達的同時,已經有七隻共和軍的小船穿越了這些空檔,硬生生鑽進了漢軍水師的中心地帶,並迅速向那些龐大的運兵船靠近。
“砰!砰!”
幾聲炮響,接著嗖嗖嗖一陣火箭,兩艘運兵船中彈起火,帆被燒著,接著便是船身。船上幾百名兵士驚慌失措的怪叫起來,大火一旦燒起,火借風勢,很快便把整個一層甲板燒著。幾乎沒有人願意冒著敵人小船上的弓箭去打水救火,大都選擇了跳船逃生。
但這些旱鴨子卻不知道,秋水冰涼,風Lang湍急,又是江心,可不是跳下去就能保全生命的,反而會加速自己的死亡。
這七隻小船大約載了一百多名共和軍的特種戰士,都是徐達精挑細選的高手,這時見漢軍兵士落水逃命,可算來了精神,迅速駛近,刀槍並用,好一陣屠殺。當然,殺敵之餘,自損也是不可避免的。有兩隻小船不幸中彈,很快沉沒,但其餘的五隻毫不驚慌,仍舊不管不顧,狠命地向漢軍水師的心臟部位驅近,這些共和軍的目標很簡單直接,就是要最大可能的殺傷敵人的運兵船。這也是整個漢軍水師最薄弱的部位。
打蛇打七寸。朱雲天在制定這個作戰計劃的時候,首先強調的就是這一點。
因爲共和軍的水軍實力不如對手,即便廖永忠在一年之內秘密督造了五十艘戰船,但都無法達到漢軍戰艦的標準。廖永忠可貴的一點在於,他揚長避短,使得新成立的共和軍水師具備了明顯的機動靈活的特點。
我個頭不如你大,武器沒有你多,但我比你快,比你狠。進攻的速度快,逃跑的速度也快。打了你便跑,回頭再打。這就是廖永忠的水軍作戰方略。
朱雲天初到池州,聽到廖的彙報後,哈哈大笑:“廖兄弟,我要的就是你這種游擊戰術!”這與歷史上的朱元璋鄱陽湖大戰陳友諒時的戰術相當吻合,就是以巧、以快制勝!
水軍成功的隱伏在青陽附近,與此同時,陳京的情報人員送來了一份密報,探知陳友諒集中了大量戰船,可能要沿江東進,雖然不知道具體的進攻目標,但經過青陽是肯定的。陳京回來之後,經過一番整頓,連撤幾名主管頭目,使得情報室的工作效率大爲加強。如果非要舉一個例子來形容一下情報室如今的無孔不入,那就是——假如朱雲天想知道某名軍官昨天晚上去了幾次茅廁,有沒有打手槍,情報室都能在一天之內把正確結果迅速的報上來。
先不說這裡面有沒有虛假欺瞞的成分,單就這超級快的速度,已經夠讓朱雲天滿意的了。
青陽渡口,朱雲天坐在一張舒服的軟榻之上,美滋滋地望著遠處轟轟作響的江面,看到不斷有敵軍的運兵船起火燃燒,他的兩顆大門牙都快笑掉了。
這張軟榻下面還帶了兩個輪子,就像一輛地排車,危險的時候可以接在戰車上迅速地轉移到安全地帶。自從小魏上個月不治而亡以後,這還是他頭一次露出如此輕鬆的笑臉。這一個月的時間裡,身邊的手下人個個戰戰兢兢,生怕被心情不好的大帥挑出什麼毛病,隨便捏個罪名給殺了。
例子是有的,小魏停止呼吸的當天晚上,朱雲天當場暈倒在她的牀邊,醒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負責照顧小魏的四名丫環以及那個院子裡站崗守衛的八名衛士全部殺了殉葬,連求饒的機會都沒給,而且事先聲明,誰講情就一塊殺。這命令一下,四青宮上下沒人敢喘一口大氣,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無辜的人被灌了毒藥。屍體又被白布層層裹上,潑上防腐的材料,準備扔進墓穴繼續護衛小魏的亡靈。
到第二天辦喪的時候,朱雲天又突然像發了神經質似的,讓人把這半年來一直負責給小魏把脈的大夫叫來,這人還是濠州城內的名醫,來了之後全身抖成一團,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朱雲天只問了這大夫一句話:“我給你那麼多賞銀,你爲什麼沒把她給我治好?”
這大夫還算有點骨氣,雖怕得面如土色,但仍然挺起脖子,如實地回答說:“大帥,此非金銀可以救治,錢能讓人賣命,但卻無法起死回生!”
朱雲天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很複雜的語氣道:“我送給你一把刀,你現在拿著它,到濠州城外挖一個坑,然後自己看著辦吧。”
他讓這大夫去自殺。徐達與陸仲亨當時都想阻止大帥這種殘暴的行爲,但兩人話將出口之際,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老大讓滿院子的丫環和衛士殉葬的事,出於自保的本能,便沒有爲這個並不重要的大夫出頭勸諫。
這大夫全身顫抖著站起身來,從一名衛士手中接過一把鋒利的短刀,在一隊騎兵的押送下,到了濠州南門外。圍觀的百姓很多,紛紛議論他犯了什麼罪,這時衛士首領騎在馬上高聲說:“此人害死我家主公的貼身侍衛小魏女俠,故命其自裁,閒人不得非議!”
聽了這個罪名,大夫自知必死,說什麼都徒勞無功了,爲了家人的安全,他倒也沒有反駁,用刀簡單挖了個坑,先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後有人說是給小魏磕的頭,因爲沒能救醒她;也有人說是給自己的祖師爺磕的,表示自己心安理得),接著便舉起刀來,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但這一刀卻不幸刺偏,未能刺中要害部位,導致他一時不能死,胸口流血,滿地打滾抽搐,全身汗流不止。衛士頭領看不過去了,跳下馬來,抽出刀,便要幫他一把,誰知這大夫掙扎之中,呻吟著說:“且慢……大帥命我自殺……我自當……遵從,豈可勞……別**駕……”
衛士們頓時心生敬意,看著這大夫活生生的疼死,回去把經過詳細報知了大帥。
朱雲天聽了,懊悔不已,但爲時已晚,只能強裝漠然,“哦”了一聲,傳令把這大夫厚葬,並給他的家人一百兩白銀,好生對待。
比起小魏的死來,這些人遭受的滅頂之災,在朱雲天心中確實已經不重要了。一連三十多天,他沒有笑過一聲,整天躲在四青宮小魏的房間內,回憶體味著與她共同度過的每一天。這件事傳到後院的魚奴兒耳中,她也只能是長嘆一聲,默然不語,同時,心生許多憐惜。
當然,這個憐惜,不僅是給小魏的,也是給自己的。朱雲天雖然已經決定要娶她爲妻,可她知道,正宗妻子是遠在大都的那位皇室公主,將來的她只能做爲一個偏房,不僅要伺候朱雲天,還要伺候那個地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命運不比四青宮內普通的丫環強多少。
對於德寧公主其實是盧小欣的事實,她當然是一點都不瞭解的。
看著老大露出瞭如此燦爛的笑意,站在身邊的陸仲亨自然深知原因是什麼,也終於慶幸老大終於擺脫了小魏離開人世的痛苦和陰影,急忙抓住這個機會,湊上身來說了一句貼心話:“大帥,這渡口的風特別大,觀戰之餘,您可千萬要注意身體,萬不要著涼啊!”
“仲亨真是深知我心呀!”朱雲天感慨萬千,回頭給了他一個淡淡的微笑,“風大放火天,今日正是陳友諒對我另眼相看的歷史時刻,媽的,我不去惹他已經夠便宜他了,他反而閒著沒事來惹我!”
朱雲天得意地望著江面,正想再說點什麼,這時只聽呼嘯一聲,半空中似有一物正急速地朝著他的軟榻飛來…………
“大帥,危險,快趴下!”
陸仲亨從身後猛地撲上來,抓住老大的肩膀,揪著他斜刺裡竄出了五米,兩人一起滾落到一條小水溝裡。
耳邊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他那張漂亮的軟榻已經變成無數碎片,飛上了天。原來這是一枚炮彈,可能是漢軍的炮船發現了他,故而瞄準了就是一炮。
朱雲天從溝裡爬上來,在衛士們緊緊的保護下,後撤到了安全地帶,他吐掉嘴裡的一根草,心有餘悸地罵道:“我日,差點去見馬克思。”
此地不可久留,在陸仲亨的指揮下,衛隊兵士們趕緊移駕,護衛著朱雲天從青陽渡口東移,暫且回到了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