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攢動,聲音嘈雜。
海棠宴還未真正開始,水上看臺周圍的畫舫船只上倒是先揚來了絲竹靡靡之音。
東面看臺的桌邊,鳳兮靜靜坐在夜流暄身邊,聽著他與小端王他們的言談,腦袋一直低垂著,心頭發緊。
即便如此,她也覺似有一道冷光直射她的頭顱,令她莫名生寒,然偶爾抬頭觀察是何人盯著她之際,目光卻總能瞥到桌邊的黑袍的東臨墨池那雙冷得慎人的雙眼。
夜流暄曾說東臨墨池嗜殺成性,但唯獨不會傷害女人,但如今她親眼一觀,只覺這東臨墨池,怕是也會動手殺女人的。
就憑他如今這般冷眼觀她,她就敢確定,一旦她得罪他,他一定會親自要了她的命。
她暗自沉默,雙腳發冷。
夜流暄要將她送給東臨墨池,無疑是讓她去送死。
她正暗自掙扎跑神,不多時,看臺對面那碩大的大紅舞臺竟是有一名婀娜婦人道:“江南每年一度的海棠盛宴,嬌客佳人云集,今年,倒是歷年來的最盛。”
她這話一落,周圍畫舫或是看臺上頓時爆發陣陣歡喝聲。
那婦人朝周圍盈盈一拜,又道:“云娘在此也不多做廢話,按照以往慣例,今年的海棠宴魁首,各位公子自個兒評定……”
她這話還未落,周圍早已是鬧騰一片,直呼開始。
那婦人委婉出聲控制局面,周圍之人大多是名門公子,倒也聽勸,片刻已是停歇下來,靜待那婦人請出第一位佳人來。
鳳兮按捺神色,目光靜靜落在那看臺上,片刻便見一名白衣金邊的女子登上了舞臺。
那女子身子修條妙曼,手臂上纏有長袖。她一登上舞臺,目光便準確無誤的朝東面看臺望來,且在盯住夜流暄的剎那,她頓時顏笑如花,嬌俏靈動得不可方物。
鳳兮一怔,頓覺這女子有些熟悉,心下一琢磨,臉色也是微變。
這女子,正是那夜與夜流暄同走九曲長廊的蕓羅公主。
“呵,沒想到我這小妹,竟是排在了第一位?!蓖赖男《送踺p笑一聲,深黑的目光意味深長的朝夜流暄瞥來:“夜公子,我家小妹一上場便望著你,莫不是夜公子那日游湖為我那小妹灌了什么迷魂湯?”
夜流暄并未出聲,僅是淡笑盈然的朝小端王瞥了一眼,隨即,他那如水平寂的目光,再度落回舞臺,盯住了蕓羅公主。
大抵是見夜流暄關注她,蕓羅公主面上的笑容再度燦然幾分。
待舞臺邊緣的樂師們奏起絲竹,她長袖一甩,身形一旋,頓時在大紅的舞臺上翩然起舞。
公主起舞,無疑是僅有極其尊貴的人才可看到。
但如今天下四國皆民風開放,加之這海棠宴云集天下佳人,是以一國公主在此起舞,倒是不曾覺得太過難見和失禮。
蕓羅公主自小有舞師陪伴,是以舞藝自然卓絕。
一舞終了時,臺下贊聲一片,此起彼伏之勢猶如雷霆。
夜流暄嘴角勾笑,精致如墨的雙目更顯深不見底,甚至待蕓羅公主下場之際,他起身鼓掌,白衣勝雪的姿態猶如天人,羨煞了眾人。
鳳兮偷偷轉眸打量夜流暄,心頭莫名有些悵惘。
蕓羅公主起舞,他能笑著拍手言贊,而她鳳兮等會兒獻曲,他卻是要將她送給東臨墨池。
突然間,心頭如被冷水澆灌,使得她渾身發顫,她不由朝在座的東臨墨池瞥去一眼,卻依舊對上了他那雙冷意興味的雙目。
她驚了一跳,他竟似是一直都盯著她的,毫未挪開過目光。
鳳兮倉惶垂眸下來,身形繃緊。
這時,那大紅舞臺上再度登上一名女子,然而鳳兮卻未有心思再聽那女子的身份,觀那女子的容顏。
她就這樣一直靜坐著,大抵是心情低沉,整個人瞧著猶如行尸。
也不知過了多久,舞臺上再度登上一名女子,聽得臺上那雍容的婦人報出‘葉蕪菁’三字,鳳兮終究是回了神,抬了頭。
那大紅的舞臺上,果然站著葉蕪菁。
今日她一身白衣,衣裙周圍有細小的碎花。她面容精致,本是傾城之顏,稍加裝扮,無疑是美如華玉。
她懷中抱了一把七弦琴,隨即席地而彈,那雪白的衣裙后擺在她身后鋪撒開來,美得驚心。
她今日所奏的曲子,委婉流長,如訴鐘情,那柔然的曲調款款而出,愛慕之意盡顯,倒是惹得周圍公子少爺皆如癡如狂,似覺葉蕪菁的琴音是為他們而彈,她琴音里的鐘情,似對他們而訴。
鳳兮臉色有些微白。
只有她與夜流暄心知肚明,葉蕪菁這首曲子,獨獨是彈給夜流暄聽的。
一曲終了之際,葉蕪菁起身,姿態妙曼,下得舞臺時,竟是惹來一片片癡狂的贊聲。
“江南之主的千金,人比花嬌,倒是難得的佳人?!毙《送踺p笑,嗓音有些虛浮。
一旁藍衣的顧風祈出聲道:“她今日印堂發黑,命格扭曲,今日怕是有殺身之禍。”
“你這神棍,怎又胡言了?”小端王輕笑,不以為意。
顧風祈瞥他一眼,目光又朝那快要下得舞臺并登上小船的葉蕪菁落去,搖了搖頭。
鳳兮一直沉默不語,接下來,待聞得該是自己出場之際,她失落真雜的心竟是一下子竄到了嗓子眼。
竟然,到她了嗎?
“走吧!”左手被夜流暄執起,緊裹在了掌心。
鳳兮慌張回神,卻聞小端王道:“鳳姑娘無須緊張,無論結果如何,在下皆認為鳳姑娘是最好的?!?
“她今日印堂發黑,定有晦氣之事降臨?!币慌缘念欙L祈又道了這句話。
“你這神棍!”小端王再度朝顧風祈咒罵一句。
鳳兮眉頭微皺,卻是將顧風祈的話聽了進去。
她想掙開夜流暄的手,然而夜流暄卻將她的手握得極緊,絲毫不容她掙脫,且還將她拉著起身,極為體貼的下了看臺,甚至將她遷入看臺下方的船只上,直往不遠處的大紅舞臺。
夜流暄身份本是極為特殊,加之此番又是親自牽著鳳兮前往舞臺,周圍看客,無一不是驚愕一張臉,探究震驚的目光也紛紛朝鳳兮落來,惹得鳳兮覺得自己似是立在風尖浪口,隨時都有可能被周圍人的眼光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