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帝當然知道為何她入宮三年還沒有子嗣了。丹嬪雖然年輕貌美,又擅長打扮,但是她跟太后走得太近了,個性又太過刁蠻。所以這三年,洛帝去沐風閣過夜的次數屈指可數。現在丹嬪這樣說,沒有怨懟,像是真的很渴望有個孩子一樣。但是洛帝心知肚明,這不過是眼前這兩個女人暗暗較量的方式而已。
冷笑一聲,心里已經有了答案。看熱鬧不嫌事大,反正要讓瑋妃與丹嬪勢均力敵,這樣她們鷸蚌相爭,自己這個漁翁才會得利。
“那么,三皇子就交給丹嬪和芝嬪共同撫養吧。你們要盡到做母親的責任,知道了嗎?”
“嬪妾謝陛下恩典。”丹嬪興高采烈地謝恩,倒是真心為此事高興。三皇子本來就是湘妃下蠱借走芝嬪貴氣才會懷上的,如今她們姐妹二人能夠得到三皇子在膝下,也算是芝嬪的圓滿了。
瑋妃沉默了一輪,看著丹嬪把戲都演完了,自己才微笑著道:“陛下,臣妾想了幾天,這段時間出了這么多的事情,必定是事出有因的。咱們……是不是該去靈雀山祈福了?”
靈雀山一帶是蒙氏一族歷代皇帝的陵墓所在,皇陵自然有守墓人守著,不得靠近。可是靈雀山北面的那座靈雀山莊卻是有名的皇家避暑行宮。里面除了有堪比皇宮的宮殿紅墻,還有一座著名的廟宇泰安寺。天長日久,泰安寺逐漸成為了皇家祭祀與祈福的主要場所。
洛帝將視線投出門外,一番思量后默默點頭:“嗯……是該去祈福一番了。正好婉貴人有孕,這次就讓部分嬪妃一起去吧。最近入秋,天氣轉涼,行宮那邊有天然的滋補食材,也適合太后食用。”
瑋妃與丹嬪都靜靜侯在一邊等著旨意,既然是要出行,那么她們掌有分權的二人必定要領旨準備一番的。
“這便正好了。傳朕口諭,二十日后從皇宮出發到靈雀山為國祈福。令瑋妃、丹嬪,你們二人執掌后宮事務,全權負責出宮祈福一事。”洛帝最終拍板,丹嬪接替湘妃的權力與教養三皇子已經板上釘釘了。
二人齊齊跪下,恭敬溫順地回答道:“是,臣妾遵旨。”
這一夜,繡實宮內迎來了特別的客人。
季清環一身綠衣,由綠蓉一直在前面帶路,走至瑋妃面前恭敬不怠地行禮:“臣妾給瑋妃娘娘請安。”
對于這個意外的來客,瑋妃還是有些好奇的。自己與景銳侯沒有交情,這景銳侯妃也一向與自己并無交集,緣何大晚上地造訪繡實宮呢?
心中疑慮,但是瑋妃面上仍然是掛著溫淑的笑容,善意半分不減,示意她免禮。“景銳侯妃深夜到訪繡實宮,不知是所為何事?”
望著一臉溫潤的瑋妃,季清環心情很是復雜。這個瑋妃娘娘的手段她有所耳聞,也正因如此,她才會冒險找上她。但是這一步,季清環卻不知道是對是錯。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走進了繡實宮里。
深吸一口氣后,季清環的眉頭卻一直沒有松開,她眼里的不安在瑋妃面前暴露無遺。只聽季清環低聲說道,“臣妾不善于拐彎抹角,便直截了當跟娘娘明說了吧。臣妾知道娘娘每日事務繁多,從不做浪費時間之事。此番前來,臣妾想跟娘娘做個交易。”
瑋妃秀眉一挑,饒有趣味地問道:“交易?是何內容?你且說說。”
懷揣著滿腹心事,季清環抬眸盯了瑋妃好一段時間,又焦躁地垂眸,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將心中的話說出口:“臣妾知道,娘娘一直有意成為新皇后,卻苦于沒有足夠的支持者。若是娘娘能夠幫臣妾除去心頭大患,臣妾以性命保證,會為娘娘尋得支持者。”
瑋妃的眼神中有了幾分警告,“季妃可要謹言慎行,本宮從來沒有像季妃說得那樣想過。”
季清環一愣,立刻明白自己說錯話了。“請娘娘原諒……臣妾是說……可以幫助娘娘得到想要的東西……”
面對這莫名的話,瑋妃不怒反笑,語氣中有些許輕慢:“這便是本宮與你交易能夠得到的好處?獲得支持者?”這季清環是不是太過天真了?
季清環堅定地點頭:“沒錯。”
瑋妃搖了搖頭,對于對方提出的條件完全不在乎,只是感觸她的天真單純。瑋妃望著季清環,默默吐出輕飄飄的幾個字:“季妃,你滿懷希望地來到這兒,但是你認為,你能給到本宮什么呢?”
季清環看著瑋妃睿智的雙眼,滿臉不解地看著她。
“你是季家的女兒,又是景銳侯妃。這些都是令你十分有優勢的身份,可是不論是季家還是景銳侯,都是完全忠于陛下的,他們根本不會為了你改變立場。就憑你,根本不配跟本宮談條件。”瑋妃繼續說道,不留任何情面,冷漠地指出季清環的癡心妄想。
季清環啞然,沒想到瑋妃已經把局勢看得如此透徹,自己卻如此莽撞地就來
見瑋妃,真是愚鈍至極!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季清環帶著愁怨而來,瑋妃一看便知。她對季清環說出的所謂交易不感興趣,倒是她提到的心頭大患,似乎有點意思。
“拋開交易而言,本宮倒是對你的心頭大患有些興趣。不知季妃可愿意告訴本宮?”
季清環自知自己在瑋妃身上討不到好處,于是便想實話實說。正想開口,腦子就閃過一道白光,讓她不禁轉念再次思考。結果一出,掌心微微冒著冷汗。
倘若自己方才真的將祺萱與侯爺的事情和盤托出,受連累的,只會是侯爺啊!
瑋妃覬覦后座已久,可是后援力量一直不夠。如果自己告訴了瑋妃,侯爺與祺萱的來往,豈不是讓瑋妃手上掌控了侯爺的把柄,并以此來威脅侯爺?不,這絕對不能夠發生!
只是,若她現在選擇退縮,逃避瑋妃的問題。以瑋妃的性格,難保不會私下追查。假如瑋妃發現了侯爺的事情,那她就害了侯爺了!
“婉貴人的婢女,祺萱,臣妾想讓她萬劫不復!”瑋妃問的話肯定是要回的,事實也可以扭曲,只要瑋妃不會起疑心就萬事大吉。
瑋妃微微蹙眉:“祺萱?為何?是你們二人有什么恩怨嗎?”
從季清環進門開始,瑋妃就察覺到季清環的眉宇間帶著濃濃的愁緒。季家受到陛下重用,她的愁緒應該與家人無關。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她的丈夫,景銳侯了。
“祺萱,若不是她當初在儲秀宮從中作梗,此刻成為婉貴人的是臣妾才對。”季清環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為了保護敷宗槿,她竟把自己抹黑成了一個妒婦。心雖揪痛,但總比拖了侯爺的后腿好。
瑋妃直起了身子,顯然是對季清環的話很上心:“你說是因為祺萱,所以如今的婉貴人才取代了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以為是祺萱插足他們夫婦二人,這樣她就可以用祺萱來逼景銳侯就范。可如今季清環給出這樣一個說法,又是情真意切,痛不欲生的。瑋妃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直覺來,難道事實真是這樣?
季清環暗暗低下頭,看來瑋妃必定查明此事,她不能夠坐以待斃。必要時,要收買幾個當初在儲秀宮的奴才了。若不是自己一時的心急,怎會弄得如斯田地。
假如季清環能夠預知到未來發生的事情,今日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踏入繡實宮半分的。當然,這是后話。
“此事臣妾不想再提了。既然娘娘不愿幫我,臣妾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愿娘娘安康,臣妾告退。”
季清環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倒讓瑋妃信了幾分。但是季清環的話是真是假,她倒要找到當初儲秀宮的嬤嬤來問話了。
看著季清環起身告退,瑋妃沒有挽留,心思已經飄到了另一個空間。
阮祺萱從外面回來穗禾齋之時,在寢殿轉了一圈,都沒有看見應珙。一問凈雨才知道,原來應珙和翠禾出門散步去了。
正暗道應珙的沒交代,卻聽到背后傳來笑聲,竟是翠禾小心翼翼地扶著應珙回來了。
阮祺萱走上前,用手給應珙擋去頭上毒辣的陽光,語氣帶著幾分責怪:“貴人這是去了哪里?這么熱的天氣,翠禾你怎么不勸著貴人啊。”
翠禾一聽,神色明顯就慌亂了起來。她心急地望了望應珙,只感覺到應珙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鎮定,便低下頭不做解釋。
應珙帶著甜笑回答道:“我約了皇貴妃一起去賞荷,不知不覺走得久了,身子也乏了,就去了附近的春羽殿去找舒貴人接個地方歇歇腳。這才回來。”
阮祺萱的臉上泛起了濃濃的擔憂:“你怎么找到舒貴人了啊?你忘記了上次在繡實宮外面她對你說的話了嗎?”
應珙用指腹輕輕拂過阮祺萱的眉間,想要撫平她皺得深深的眉頭,隨即莞爾一笑:“我是跟皇貴妃一起過去的,她即便討厭我,也不能夠在皇貴妃面前拒我于門外吧。”
阮祺萱還是沒有減輕疑慮:“那她真的就因為皇貴妃對你和顏悅色了?”
“那倒沒有,”應珙對于舒貴人的鄙夷態度卻顯得滿不在乎,“對著皇貴妃她就有好臉色,對著我啊,就只有黑著臉送上茶點。舒貴人跟皇貴妃問候了幾句,見皇貴妃對她冷淡,她好像有些生氣,然后就走了。直到我們動身回宮,才見她出來送了一下。”
阮祺萱覺得好笑,看來舒貴人不但沒能在皇貴妃面前爭取到好印象,還生了悶氣。見到應珙不以為意的樣子,阮祺萱也覺得自己的擔心多余了。
“你雖不在意,但是還是得謹慎一些好。防人之心不可無,舒貴人可恨著你呢!”
應珙“呵呵”地笑了,心中想著自己的姐姐皺起眉頭來像個老氣橫秋的嬤嬤。她嗔怪一聲道:“你這樣子,像個老大人
似的,我差點就以為你是顧嬤嬤了。”
阮祺萱被她逗笑:“我擔心你,你還取笑我呢!”
應珙笑個不停,連帶著一旁的翠禾也覺得阮祺萱的樣子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起來。阮祺萱則一直板著臉望著她們。
“好了,不笑了。出去兩個時辰,我都走累了,現在回去睡一覺。祺萱,晚膳的時候記得叫醒我。還有,陛下來了的話也要叫醒。”應珙打趣完,就認真地吩咐著阮祺萱。當然,她的認真只是想要阮祺萱牢記她最后一句話而已。
阮祺萱在小廚房里監督著廚娘們做菜,感覺時辰差不多了,她便走到外面,看了看天色。交代了凈雨幾句之后,她便走向寢殿,是時候將應珙叫醒用膳了。
應珙似乎睡得很沉,阮祺萱走到她的床邊她都沒有睜開眼。阮祺萱用手輕輕地推她,又喊了她名字幾聲,應珙還是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不禁有些詫異,應珙再累,也不至于睡得這樣沉。
揉了揉應珙的手好一段時間,應珙才緊皺著眉,艱難地睜開雙眼。
“姐姐……我頭好暈啊……身子軟綿綿的……動不了……”
阮祺萱一聽,感覺整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了。她探了探應珙的額頭,溫度并沒有異常,便急忙讓人請來了太醫。想了想,如今應珙有著身孕,身體出現任何不適都應當稟報洛帝,便又著人去了清明殿。
不一會,洛帝面帶焦急,腳步匆匆地過來,身后的盧太醫低著頭背著藥箱。洛帝剛踏入寢殿,就吩咐了盧太醫即刻診斷。一番望聞問切之后,盧太醫神情漸漸變得肅穆起來。他眉頭緊擰成結,鄭重其事地朝應珙問道:“敢問婉貴人,是否感覺心悸、暈眩、四肢麻木?”
應珙虛弱無力,一張精致的小臉竟慢慢冒出冷汗:“是……”
盧太醫臉色徹底地變了,他馬上跪倒在洛帝面前道:“陛下,婉貴人這是中了夾竹桃毒的跡象啊!”
此話一出,滿室安靜。婉貴人在懷孕期間竟然中了毒,這是他們作為奴才的疏忽啊!
“什么?!”洛帝眸光森冷地吐出數字:“可有解毒之法?”
“臣會開藥方給婉貴人服下,以稀釋貴人體內的毒性。中毒的癥狀來得迅猛,那么應該是今日之內中的毒。但是因為夾竹桃品類不同,處理的方法也應不同。臣還需要先弄清楚婉貴人誤食了何種夾竹桃,以推斷出毒性的多少。”盧太醫語速極快,牽動著在場人的心。
洛帝陰沉著臉,轉頭看向應珙,換上了一副柔和的語氣:“婉貴人,你今日吃過些什么?都一一告訴太醫吧!”
但是應珙十分地難受,口干舌燥,四肢泛軟無力,根本無法說那么多話。翠禾心急如焚,也不曾想會不會越矩就跳了出來:“陛下,今日一天奴婢都跟在貴人身邊,讓奴婢說吧!”
阮祺萱緊緊握住應珙冰涼的手,視線一刻也不愿意離開她,好怕自己一松手應珙便消失了。應珙竟然中毒了,性命堪輿,備受折磨,看著她受苦,阮祺萱只希望自己能幫她分擔一些痛楚。
洛帝看了看婉貴人的蒼白的臉色,示意翠禾說下去。于是翠禾大膽地道:“因為貴人有孕,口味變了,所以這段時間貴人喝的茶都是不放任何茶葉的白水。今日貴人就吃了一些清粥和糕點,午膳是與陛下一同吃的。接著貴人便出去賞荷,中途在舒貴人那兒歇腳吃了些茶點。回來之后就再沒有吃過什么了。”
洛帝聽了,點了點頭,午膳時分,自己確實過來跟婉貴人一起用膳了。若是午膳出了問題,那么自己也會中毒。如此說來,范圍就縮小了。
“為了保險起見,翠禾,你把貴人今天下肚的所有食物都拿過來讓盧太醫檢驗吧,還有裝著食物的器皿,都一并拿來。”阮祺萱想了想,問題不一定出在食物上面,也可能是有人不小心接觸了夾竹桃,直接就碰上了器皿,于是夾竹桃就粘在了器皿之上。
翠禾一愣,望了望洛帝,得到他的批準之后才敢退后吩咐其他人將東西帶上來。心里卻感到奇怪,祺萱姐姐竟然在陛下面前指使自己做事,這不是逾越了嗎,但是陛下好像毫不在意,這是怎么回事?
很快,幾個宮人捧著食物與器皿走進寢殿,盧太醫不敢怠慢,即刻就上前去檢驗托盤上的物件。可是他細細檢查了好幾遍,最后稟告洛帝道:“陛下,這些東西全都沒有異常。”
洛帝臉色越來越難看了,語氣之中也有藏不住的不悅:“會不會是還有一些已經丟棄了或者清理了?”
翠禾撲通一聲跪下,誠惶誠恐地道:“陛下,絕對沒有遺漏了。貴人有孕以來,穗禾齋上下都是小心謹慎的。每天貴人吃過的食物,過后我們都不會去動,就是為了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以便追查……既然穗禾齋的食物沒有問題,莫非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