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瑋妃依然坐在木椅上,閉著雙目,神情悠然。青葉輕輕推門而入,上前默默站著,看了鎮(zhèn)定的瑋妃一眼,欲言而又止。
細微的響動讓瑋妃察覺到,不緊不慢地睜開眼睛,“景銳侯去了嗎?”
青葉低下頭,面有難色地道:“景銳侯自從宴會結束回到廂房,就一直沒有出來過。反而……”
瑋妃抬眸注視著青葉,青葉深吸一口氣后,低沉著聲音道:“反而,是陛下連夜出了靈雀山莊……”
“竟然……是陛下……”瑋妃的面容漸漸冷寂了下來,眼神中的溫和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深不見底的寒冰深淵。
“哼,用過一次的手段我可不會再上當了,你就乖乖等死吧!”殺手仰天大笑幾聲,邁著步子朝阮祺萱走過去。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她總是會害死別人?沈君荃如此,小連如此。那殺手只不過是想殺她而已啊,但是為何要讓小連成為自己的替死鬼?!
無限的憤怒涌上心頭,阮祺萱將拳頭握得緊緊地,連骨骼都握得生痛。無數(shù)的回憶涌上她的眼前,幾年前在白府當奴仆的時候,她無意中害死了大少爺,整個白府上下的人都想讓她死。幾個月前,蔡女官要殺她,她卻反過來將對方殺了。為什么誰都容不下她?這些人憑什么決定她阮祺萱的生死?
她回頭,用一雙冰山般的眸子注視著殺手,無畏無懼。殺手不明所以,被她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這女子看起來不過十六七吧,怎么會有這么一雙可怕的眼睛,就像他平時看見的那些殺紅了眼的武夫一樣,感覺下一秒就能夠將你生吞活剝。
但是此刻,他才是占據(jù)優(yōu)勢的人。才不管她到底是誰,只要有錢,他只管將人殺掉便是。為了得到更多的銀子,他不能直接殺死她,他要將她的死做成是馬車掉下山崖的意外。
殺手壯起膽子,不去看阮祺萱那雙足以將自己凌遲的雙眸,大手一揮打在阮祺萱的脖子上。阮祺萱身體一軟,趴在了地上,但是她強撐著內心的恨意,一時間還沒有暈過去,殺手詫異不止,又重重添了一掌。
忽然,殺手看見阮祺萱嘴邊泛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正因為這個奇怪的女子感到陰森可怖時,他脖子一涼,頭與身體瞬間分離。
殺手完全不知道的是,阮祺萱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就看見了用著輕功趕過來的洛帝。而在阮祺萱閉眼的同時,殺手的血濺在阮祺萱的臉上,襯得那笑容越發(fā)可怖了。
似乎是沉睡了很久很久,阮祺萱再次睜開眼睛時,感覺自己已經(jīng)身處另一個空間了。
許多宮人打扮的男男女女都在忙進忙出,端著各種盆子花瓶走來走去,卻偏偏一絲響動也沒有發(fā)出。很快,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宮女發(fā)現(xiàn)了睜開眼的阮祺萱,眉開眼笑地朝她走來。
“姑娘,你醒啦!感覺可好?”宮女關切地詢問著阮祺萱,轉身又拿來一條手帕給阮祺萱擦臉。她的舉動看起來非常熟練且專業(yè),大約是這些宮人之中的管事者。其余的一些宮人都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齊齊整整地站在一邊。
阮祺萱支撐著自己直起身子,宮女見狀立刻就伸手援助。阮祺萱對她微笑致謝,“我這是在哪里啊?怎么的,那么多人呢?”
宮女驚愕了一下,很快別過臉厲聲吩咐道:“都聽見了沒,你們一個個地聚在這里,打擾了姑娘休息。還不快退下!”
其余的人誠惶誠恐地低著頭,很快退了出去。宮女微笑著對阮祺萱試探著:“姑娘,這是在瑨華宮呢,你已經(jīng)昏睡了兩天一夜了。”
“瑨華宮?”阮祺萱詫異道,她怎么會在瑨華宮呢?最后的記憶,是她被殺手打暈,昏倒在一片荒林之中啊。“我怎么會在瑨華宮呢?我還是回穗禾齋去吧。”
宮女一臉的圓滑,見阮祺萱想下地,很快伸手攔住了她。“姑娘,你這是什么話。陛下交代過了,你就住在這瑨華宮中,以后都不必回穗禾齋居住了。姑娘,這里一切都有。陛下說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萃茵便是,就安心在這里住下吧。”
原來這個便是萃茵姑姑,洛帝身邊的四大女官之一。可是她的話越發(fā)讓阮祺萱聽不明白了,什么叫洛帝交代過,她以后住在瑨華宮了?荒林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醒來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原來是萃茵姑姑,”即使疑惑,阮祺萱也沒有失了禮數(shù),“萃茵姑姑是御前女官,祺萱怎敢勞煩呢。”
萃茵笑得懇切,卻并不準備告訴阮祺萱實情。她對阮祺萱道:“姑娘不必難堪,如今陛下和太后都在行宮,宮中人手不夠,陛下才派我來照看幾天。姑娘,你先歇著,奴婢去喚來你的貼身婢女,讓她服侍你。”
未等阮祺萱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萃茵便似
笑非笑地出去了。阮祺萱看著萃茵離開的身影,心中更加的茫然無措。
她自己都是一個婢女,怎么就有貼身婢女了?
“咿呀”,就在阮祺萱沉思之際,門再次被打開了,走進來的人兒讓阮祺萱一陣驚喜。
彩菁快步走上前,“祺萱姐姐!”
阮祺萱摸著彩菁的手,完全不能夠相信自己竟然在瑨華宮這里與彩菁再次見面。“彩菁?你怎么會在這兒?你不是還在頓府嗎?”
彩菁一怔,“姐姐,你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什么?”彩菁的話讓阮祺萱越發(fā)的詫異不已,為什么醒來之后,自己身處的地方會從荒林變成了皇宮,而且是瑨華宮這樣的一個大宮殿。
彩菁擔心地望著阮祺萱,不知道從何說起。“兩天以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兩天以前?”阮祺萱低頭看著自己躺著的床,蓋著的繡被,驚愕道:“你是說,我已經(jīng)睡了兩天了?”
“兩天前的早上,我被陛下從頓府中釋放。之后萃茵姑姑便帶著我一直來到了瑨華宮,對我說,你遇到殺手襲擊,千叮萬囑要我照顧你。當時我還不知道殿中是何人,但見到連陛下都在,又見萃茵姑姑那樣緊張的樣子,我還以為是太后出事了呢!他們走后我才走到床前,然后才發(fā)現(xiàn),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是姐姐你……”
阮祺萱用手扶著頭,極力回想,但始終腦海一片空白。“這期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彩菁繼續(xù)往下說道:“這兩天我也聽到一些謠言,說是姐姐你……你……已經(jīng)是陛下的人了,所以陛下才會讓你住在瑨華宮,等到陛下再次從行宮回來,就會正式冊封你……”
“什么?!”阮祺萱腦袋“嗡”的一聲,完全不能相信彩菁的話。“這怎么可能呢?我跟陛下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啊!”
那一天傍晚她被殺手襲擊,昏倒前看見了洛帝前來救她,而彩菁說自己與洛帝是早上才回到皇宮的。那么,那一晚,難道?!
不可能!即便她昏迷過去了,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的!更何況洛帝是一國之君,怎么會乘人之危?洛帝不可能單獨一人離開行宮去救自己,謠言肯定只是謠言罷了!
阮祺萱突然安靜了下來,仔細地分析這一謠言的真實性。彩菁見她沉靜了,怕她心中難受,于是道:“姐姐,這不過是宮人沒眼力見的謠傳罷了,胡言亂語不可輕信。當務之急是姐姐要將傷勢養(yǎng)好,不要聽了別人嚼舌根傷了自己的心。一切等到陛下從行宮回來,自然就沒人敢再說閑話了。”
阮祺萱點點頭,同意了彩菁的話。她心中一定很肯定地知道,她與洛帝之間毫無瓜葛,一切都要等洛帝回來給她一個交代了。只不過,她在回皇宮的路上遇刺,到底又是誰的指使?誰又想著取她性命了?
殺她的人沒有得手,應珙會不會因此出事呢?
想到這里,阮祺萱就不禁皺眉。
“姐姐你好好休息一下,彩菁去給你端些瓜果進來,你這兩天都沒怎么吃過東西。”彩菁起身就要離開,剛走出沒幾步,又折返回來。
阮祺萱看她折返,以為她還是不放心,便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彩菁,不必擔心我的。”
彩菁的神情卻變了,關切之余還帶了幾分的嚴峻。她清了清嗓,認真地對阮祺萱道:“姐姐,昨兒夜里,湘妃死在了自己的寢宮。”
“陛下,先喝口茶吧。”應珙親自從凈雨手上接過了茶壺,給面前的洛帝倒茶,那副認真的模樣最是溫婉動人。
然而應珙的心情十分的復雜,盡管她面上還是溫柔地笑著,內心卻早已惶惶不安。距離阮祺萱回宮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洛帝連夜出宮救下了危難之中的阮祺萱,還將她安頓在了瑨華宮一事早就傳遍了行宮。不知為何,應珙心中竟有幾分失落,甚至恨不得阮祺萱在荒林之中沒有被洛帝救下。
洛帝從應珙手中接過茶杯,淡淡地道:“祺萱在宮里面靜養(yǎng),朕吩咐了人去照顧她,婉嬪你不必太過擔心。”
應珙一愣,感激地給洛帝行了一禮,“嬪妾感激陛下對祺萱的關懷備至,若非陛下相救,嬪妾這個婢女早就不在人世了。”
說著,她還拿衣袖在眼角輕輕擦拭了一下,心里極不情愿,但是表面上還是要如此。如今陛下正是在意祺萱的時候,要是自己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厭惡,必定會惹陛下不快。
“只可惜當時朕一怒之下,直接就殺掉了那殺手,否則將他抓住,嚴刑拷打,興許就能夠問出背后的主謀了。”洛帝惋惜地嘆道。
“陛下不必自責,將人救下已經(jīng)很好了。”應珙抿唇后如此說道,但是對于洛帝對救人表現(xiàn)出的過分緊張,以至于殺死了殺手一事,還是難以釋懷。
東海通報一聲,慌張地從門外走進來,還未靠近就先已經(jīng)跪下了,顯得極度不安的樣子。
洛帝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禁皺眉,“東海,何事慌張?”
“回稟陛下,”東海謹慎地低著頭,身體一刻都不敢放松,“湘妃娘娘……湘妃娘娘薨了……”
“什么?!”洛帝猛地站起身來,將應珙也嚇了一跳。洛帝沉下語氣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東海十分害怕洛帝的震怒,但是又不得不如實稟報:“方才宮中傳來急報,昨夜有十多個宮女買通侍衛(wèi)闖進了竹雅苑,將湘妃娘娘折磨致死……后來換崗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只抓住了三個宮女,其余的都讓她們逃走了……”
用“折磨”二字來描述已經(jīng)算輕的了,剛才侍衛(wèi)快馬加鞭來報的時候,將湘妃的死狀說得十分俱細。什么身上瘀傷損傷數(shù)十處,頭發(fā)都被扯下來什么的,東海聽了都覺得可怕。他向來知道湘妃娘娘對宮女不好,沒想到等湘妃失勢了,陛下也不在皇宮,那些宮女竟然這樣大膽去報復。
面對這么十幾個瘋女人,湘妃死前肯定遭受了許多痛苦吧。
應珙害怕地扶住自己的胸口,帶著顫抖的嗓音喃喃道:“湘姐姐……湘姐姐真的死了嗎?”
洛帝回頭,輕輕摟過應珙的肩膀,寬慰道:“你如今懷著身孕,可不能被嚇著。這件事情朕會處理的,你先休息,朕晚上再來看你。”
應珙怔怔地點頭,看著洛帝帶著東海匆匆往外走,心里還是非常的懼怕不安。
洛帝大步走了好幾步,見離開應珙的屋子已經(jīng)數(shù)步之遙,才停下來對東海道:“湘妃的事情一定要給朕查清楚!案發(fā)時候,皇宮里面每一個人的行蹤都要給朕查明,所有有嫌疑的人必須上報給朕,清楚了嗎?”
“是……”東海只能聽從洛帝的旨意,然后又問:“陛下,是否現(xiàn)在啟程回宮?”
洛帝聽了皺眉,“回宮?不必了,行宮這里的事情還沒有完結,起碼要等到祭祀完歷代帝王才會離開。湘妃之死,你去找景銳侯,說是朕下的旨意,讓他立馬回宮去辦,必定要在兩天之內將可疑之人都揪出來,等候朕的發(fā)落!”
東海愣住了,湘妃娘娘死了,陛下也不回宮去,反倒是將事情交給景銳侯去辦,卻不自己親自去查兇手。這可真讓東海納悶了,難道陛下真的不在乎湘妃娘娘的嗎?
皇命不可違,東海答應一聲,便急忙去找敷宗槿,并且準備回宮的事宜了。
洛帝站在原地,看著東海急急忙忙的身影,眼眸之中突然浮現(xiàn)出了一股冷意。他的眼神如同一幢冰墻,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他心中的盤算。
瑋妃午睡醒來,正坐在鏡前梳妝,卻見青葉從門外進來了。
“娘娘,剛剛收到的消息,湘妃沒了。”青葉靠近瑋妃的耳朵低聲說道。
“哦?”瑋妃先是一愣,隨后莞爾一笑,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可有抓到什么人么?”
青葉陰險一笑,“抓到的都是些普通的角色,什么都不清楚。薈兒她們早已偽裝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陛下派了景銳侯和東海兩人回宮繼續(xù)抓捕其他的宮女。”
瑋妃微微蹙眉,似是十分意外,“陛下竟然沒有回去?”
“是的,只是委派了景銳侯全權調查。”
瑋妃陷入思緒當中,良久,嘲笑般地笑了出來。“湘妃,沒想到你在陛下的心目中如此卑微,連死了見最后一面的機會都不會有啊。”想到這里,瑋妃笑得更加開心了。湘妃自以為是了這么多年,最終還是輸在了陛下的薄情之上。
“娘娘,陛下委派景銳侯回宮不是更好嗎?如今祺萱那個賤人大難不死,被陛下安頓在了瑨華宮,景銳侯這一回去,還不知道他們兩人會不會發(fā)生什么。即便真的沒有私情,以他們的交往甚密,都已經(jīng)足夠成為一個把柄了。”青葉奸獰的臉上露出了詭計的意味,可偏偏瑋妃就是喜歡她這一副蛇蝎心腸。
瑋妃沉默一會兒,忽然慢慢地搖起頭來,“本宮看,陛下早就知道他們交情匪淺了,咱們再用這個當把柄,搞不好會引起陛下的懷疑,讓陛下覺得本宮居心叵測。”她稍稍一頓,又繼續(xù)道:“反而是祺萱,本宮最近知道了她的一個大秘密呢。”
青葉心有疑惑,不解地望著瑋妃。
“原來啊,祺萱是婉嬪同父異母的姐姐。不過應齊當年離開祺萱母親的時候,并不知道她母親已經(jīng)懷上祺萱。所以說,祺萱的身份太可疑了。”瑋妃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用手不斷地輕撫著鬢間的發(fā)絲,“她究竟是否真的是婉嬪的姐姐還不一定呢,不過她是真是假,還不是由著本宮說了算么。”
青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瑋妃諂媚道:“娘娘好計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