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喝下毒酒的女子,竟然與自己死去的第一個妻子如此相似……
難道說,是金琦朱毒死了自己的發妻,令自己能夠與她成親嗎?!
“駙馬,你還要往前面走嗎?”
廟祝的聲音陰森森地傳來,將泫明一下子從回憶拉回了現實。
“這些壁畫所描述的……都是真的嗎……”泫明努力地抑制住聲音中的顫抖,但是他知道自己失敗了。
廟祝的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更多的是麻木和冷漠。“真與假要看駙馬怎么想。駙馬覺得是真的,便是真的。覺得是假的,便是假的。”
不可能,成婚多年,琦朱明明善解人意,一心一意為自己著想。她又怎么會做出這些殘忍的事情呢?說不定,這個廟祝是存心偽造這些壁畫出來,挑撥他們夫妻關系的。
泫明狠狠地盯著廟祝看,對方與綁架金琦朱的人的關系必定十分密切。但是他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綁架了金琦朱之后,大可以直接找自己要贖金。可是他們卻對金錢只字不提,只是讓自己回到夏丹,還引自己來這種地方,究竟意欲何為?
他從廟祝手中憤憤地拿過火把,轉過身朝前走去。
從壁畫那里過來,泫明又走了一段漆黑的通道。廟祝在前方引路,不時還傳來一些細碎的金屬碰撞之聲。
泫明一連走過了好幾個拱形的洞穴,直到面前出現了一座木制的門,廟祝才停了下來,從口袋中拿出一串東西,不一會兒,門就打開了。
泫明心想,這個地下通道蜿蜒曲折,面積還不小,至少需要三年才能開挖并且完善好。修建在金琦朱廟之下,或許是為了掩人耳目,因為琦朱公主的廟宇不是人人都敢翻看檢查。三年不是一個短的時間,也就是說這三年來,一直有人想要對琦朱不利。
思慮間,廟祝已經打開了第三道門,可是這一次與前面兩次略有不同。第三道門一被打開,一股刺骨的寒風便撲面而來,使人如同墜入冰窖之中。
夏日炎炎,泫明本就穿得少,因此一進入第三道門便感到體溫下降,無所適從。他正想讓廟祝停下,可是第四道門已經被打開了。
門外的世界更加寒冷,一絲一絲的涼氣僅憑肉眼就可以看見。地窖之中,一塊一塊巨大的冰磚整齊地排列著,有的高一些,有的矮一些,高矮互相間隔開來。每一塊較矮的冰磚之上,都躺臥著一具僅僅用布遮蓋著的尸體。
溫度極低的冰窖之中因為尸體的存在變得更加陰寒。泫明仔細數了數尸體的數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具。
廟祝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身獸皮蓋到了泫明身上,令他瞬間隔絕了冰窖的寒冷,只是那空氣中的陰森還是揮之不去。
“這些都是什么人,為何你費盡心思地將他們的尸體存放在這里?”
廟祝眼神冰冷地瞥了泫明一眼,兩腳緩緩地朝前邁動。
“此人名為瞿偉,夏丹賢水人,十年前從家中無故失蹤,死于傷口發炎,尸體上有大量被切割皮膚的痕跡。”廟祝一邊指著左手邊的第一具尸體,一邊目視著前方,然后又指向右邊的第一具尸體,“廖冰香,夏丹曲回人,十年前與父母爭吵后失蹤,服用過量朱砂而亡。
“還有李宜,莫小勁,陳恒等等,都是十年前失蹤,最后死于非命的,”廟祝說完,幽幽地回過頭,對上泫明的雙眼,“而他們,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八人,都是被金琦朱害死的。”
泫明十分震驚地看了看四周,果然如廟祝所說,每具尸體都各有各的殘缺不全,但是……
“你說他們都是因琦朱而死,證據呢?你說得那么肯定,那就給我拿出證據來!”
“就像我剛才說過的,”廟祝的聲音極其冷淡,“真假要由駙馬自己判斷,我帶你到此地,只是想告訴你面前的這個事實。”
廟祝頓了頓,又再說道:“十年前,金琦朱得到美貌,但是同時也有了顧慮。她擔心搶來的美貌不會長久,于是四處尋找駐顏神藥。只可惜世間并沒有真正的駐顏神藥,若要得到,必定要自行研制。所以金琦朱秘密抓走了一大批人,在她請回來的巫師指導下,用那些人的身體來試藥,直至她能夠研制出對身體無害,且永久駐顏的神藥為止。
“只是金琦朱沒有想到,她這種近乎入魔的行為已經觸怒了天神。天神首先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以雷擊殺死了巫師。失去巫師的金琦朱別無他法,只好暫停研制,并且將看守這些試驗品的奴才全部暗殺,以防有人發現她的秘密。”
他說完,泫明立刻以銳利的眼神緊盯著他,“你說了這樣多,又是巫師又是天神的,證據呢?空口無憑,這些人都死了十年了,真相如何,還不是
任由你去說嗎?”
廟祝垂眸想了想,然后說道,“真相我自己心中一清二楚,至于證據,還是駙馬自己去找吧。”
“什么?!”泫明終于被廟祝激怒,“你陰陽怪氣地將我帶到這里,難道就是為了看尸體嗎?!你想讓我看清琦朱是什么人,但是你冤枉琦朱,卻連一絲能夠令人信服的證據都拿不出來。莫非你這么做,就是為了戲弄我嗎?!”
廟祝抬起眼仔細看了泫明許久,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十年前,金琦朱的宮中曾經失火。大火燒死過一批奴才,那些奴才正是負責這一百三十八人的試藥與起居的。若是駙馬想要證據,不妨去找那些奴才的家人問問吧。”
泫明愣住了,那表情就像是吃進去一只蒼蠅。他被一個古里古怪的廟祝帶到這么一個陰森可怖的地方,而且廟祝還面無表情,諱莫如深的樣子,他才覺得被戲弄,因此怒火中燒。但是他沒有想到,廟祝竟然會叫他自己去找證據。
此時泫明也有些懵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求廟祝拿出證據。他是琦朱的丈夫,是琦朱的枕邊人,本應無條件地相信她不是嗎?既然無條件地相信她,為什么又執著于證據呢?堅定地不相信廟祝的鬼話不就好了嗎?!
但是下一瞬,泫明第一任妻子的臉浮現在了腦海之中。那個知書達理,溫柔善良的大家閨秀,雖然沒有金琦朱貌美,但是泫明偶爾卻會想起當年與第一任妻子在庭院作詩暢聊的日子。若說現在的金琦朱與泫明是郎才女貌,那泫明與他第一任妻子則是志趣相投。
他還記得,當年妻子是得了急病去世的。可是此刻,心里卻有一種聲音在質問自己:若夫人并非得病離世,而是真的像壁畫所言,是被琦朱下毒的呢?這樣一來,泫明后來娶了金琦朱,就等于永遠地負了他的第一任妻子。
不知不覺中,泫明攥緊了拳頭。為了查明真相,為了弄清楚妻子的死因,也為了證明琦朱與這些事情無關,他必須要找到證人逐個詢問。
廟祝見他不再說話,便朝前方伸出了手,并說道,“駙馬若是準備好了,請跟草民去下一個地方吧。”
草廬之中,唐磊負手而立,望著門外的夕陽出神。他的眼眸流光輾轉,隱隱躍出一些藏不住的興奮之情。
金琦朱已經被唐磊轉移到了地道外的草廬,四肢無拘無束,本應逃脫。然而唐磊卻早早給金琦朱喂食了一種藥丸。此藥丸可以讓金琦朱的臉恢復如初,但因其含有劇毒,只要一天不吃就會立即斃命。唐磊深知性命與美貌對金琦朱的重要性,所以在喂食了藥丸之后,倒也不擔心她逃走了,因為她肯定會留下來。
而這時,早已被唐磊折磨得敏感崩潰的金琦朱正幽怨地盯著唐磊的背影。
她本是夏丹皇帝唯一的親人,五國的第一美人,她去到哪里都會被尊貴地對待!可是現在呢?不僅被唐磊耍得團團轉,對方還拿自己的容貌來威脅自己。
金琦朱終于忍不住地說道:“唐磊……你究竟在等什么……每一天你都看著外面……日升日落朝去夕來……你到底想怎么樣……還有泫明……你到底把泫明怎么樣了?!”
唐磊轉過身,他臉上的輕蔑笑容狠狠地刺在金琦朱眼中。
“公主終于肯開口了嗎?我還以為,公主不屑于與我說話了呢。”
“唐磊……”日夜想著泫明的金琦朱終于受不住這種因未知而帶來的恐懼了,“請你告訴我……泫明怎么樣了……”
唐磊饒有趣味地看著金琦朱,因為對方略帶懇求的語氣而高興了起來,“公主……是在求我嗎?尊貴的琦朱公主,也會如此地低聲下氣?”
金琦朱的眼中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倔強,“你搞出那么多東西,不就是想本公主屈服嗎……現在算是本公主求你了,泫明在哪?”
“我不是告訴過公主了嗎?駙馬在夏丹啊。”
“然后呢?!”金琦朱激動地叫道,“你把他怎么樣了?!”
望著激動落淚的金琦朱,唐磊不勝欣喜。他突然笑了,雙眼彎成了月牙的弧度,“公主究竟是在擔心駙馬的安危,還是擔心駙馬會得知公主的所作所為呢?若是公主問心無愧,駙馬早該到了這里了。”
“你什么意思……”
唐磊看了看門外的夕陽,又轉頭對金琦朱道,“此刻,駙馬應該在四處探訪當年意外死亡的奴才的家人了吧。畢竟琦朱公主的宮中忽然失火,如此轟動,不會有人忘記的。”
“他……”金琦朱驚恐地看著唐磊,“他為什么去找那些人……”
“我以為公主會更清楚呢,”唐磊說道,“駙馬見過了琦朱公主廟底下的尸體之后,滿心的疑惑,自然就會去尋找人證了。”
金琦朱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都在顫抖著,那種憤怒與恐懼不可言狀。她最
擔心的事情,竟然讓唐磊給揭穿了!
成婚多年,她一直是泫明眼中最完美的妻子,可是……就因為這個唐磊,將她的婚姻毀掉了!
她機械性地稍稍撇過頭看向地道,確定廣魚沒有從地道出來后,又看向唐磊,趁著唐磊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時,迅速地抬手卸下頭上一根尖銳無比的簪子,朝唐磊的頭部飛去。她的整個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的猶豫,一看就是練習多年的。
然而即便如此,唐磊還是輕易地側身躲過了這根暗算的簪子。簪子掉在地上,傳來珍寶破碎的聲音。
金琦朱看著避開的唐磊,震驚得無以復加。
“公主,從前你苦練飛鏢,就是為了能方便殺人。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以為我沒有查探過你,會毫無準備地出現在你面前嗎?”
最后一擊都被破解了,金琦朱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被金琦安毀容后,金琦朱就再也忍受不了被他人欺辱了。一次錯手用筷子殺人后,金琦朱便開始練習飛鏢。直到后來,她已經可以在十步外,一擊致命。
可是唐磊,不僅知道自己的能力,還預料到自己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會用到這一著。
他絕非查探過自己那么簡單,這么多年,他肯定反復研究過自己的性情特征。這就相當于,敵人對你了如指掌,而你對敵人一無所知。
金琦朱絕望地閉上眼睛,她與唐磊的對弈,似乎是必輸無疑了。
“唐磊,你是大夫,是巫醫,肯定會被找去醫治天生有缺陷的病人。我金琦朱跟他們毫無分別,換臉是我能夠找到的最好的辦法。為什么在你看來,這就是狠毒,就是折福了?”第一次,金琦朱愿意放下自己尊貴的身段,希望能讓唐磊理解自己。
唐磊點點頭,“我是遇到過很多天生殘缺的病人,但是沒有一個會像你一樣,犧牲別人的性命來成全自己。”
金琦朱自嘲地一笑,“當然不會像我一樣了!我是公主,是皇上的親生女兒。你所醫治的不過是普通百姓,就連死了都沒有人會記得的那種。我不一樣,我生活在皇宮,稍有一點不完美,稍稍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都有砍頭的可能。”
“貴族大家,常常自詡高貴,其實卻是內心最為骯臟之人!”唐磊語氣略帶譏誚,蔑視之情溢于言表。
“你懂什么?我的父親,是夏丹的皇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我的母親,卻把我生得這樣丑陋……容貌對一個女子而言本就重要,更何況是一個公主呢?!”金琦朱說著,竟然哽咽了起來,“一個普通百姓,即使再窮,也有嘗過父母的關懷……可是我呢……我可是公主啊,我的母親將我生下來,也嫌我丑!她也不過是個浣衣宮女罷了!憑什么嫌棄我?!”
“鐘無艷不也是天生臉上有塊大大的胎記么?人家不也是成為了賢后?!我本以為你能想出更好的說辭,如今看來我像是高估了你了,公主。”
“鐘無艷是賢后,”金琦朱眼神空洞,思緒早已回到了多年前受辱的日子,“但是鐘無艷有被自己的父親拋給雜役宮女虐待么?有被自己的親姐妹潑腐蝕的**么?在那個皇宮之中,我明明是公主,卻甚至要去羨慕一個最低等的宮女可以有飯吃……呵呵,這該有多諷刺!”
“那我的表妹呢?”看到金琦朱的嘴臉,唐磊暗暗攥緊了拳頭,“我表妹本來有個可愛的女兒,即便她的丈夫離她而去,甚至家庭沒落,她還是獨自帶著女兒頑強地生活著。若不是你出于自私要換臉,我的表妹根本不會死,她會和她的女兒一起活到終老!你知道嗎?她死時才二十六歲!你害死了她,不僅僅毀掉了她,更是毀掉了我!毀掉了她的女兒!”
他越說越激動,眼眶噙滿了淚,情緒上來時,甚至伸出手不斷地指著金琦朱。
而金琦朱卻愣住了,“她有個女兒……”她喃喃自語道,“死時二十六,那么算來,她的女兒今年已有十八了……”
她猛地看著唐磊,眼睛瞪得大大地,“那個榮妃……莫非就是……”
“沒錯,就是她,”唐磊咬牙切齒地望進金琦朱茫然的雙眼,一字一句像是要說進金琦朱的心中,“但是我即便死,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傷害她!”
“雪臣參見太后。”延福宮中,謝雪臣跪在地上,深深低頭給靖安太后行禮。
靖安太后微怔,想起最近發生的事,不禁覺得有些內疚了。“雪臣,快,快起來吧。”
坐在榻上的靖安太后忍不住伸出手去將謝雪臣扶起,當她看到謝雪臣哭腫了的雙眼時,內心甚至有被刀割的感覺。
即便不是皇家的血脈,謝雪臣畢竟也是自小就一心一意伺候自己啊。她靖安太后雖然強勢,但不是冷血之人,這些年謝雪臣對自己的關懷與如今的悲痛,她都看在眼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