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的事件發生後,何其最終還是因爲愧疚反思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她給自己關了禁閉,足不出戶。當然她也沒有聯繫落承,落承也沒有找她,兩個人好像從彼此的世界裡消失了一般。可是今天註定是個解禁的日子,她異常開心呼吸著外面渾濁的空氣。
“不是說長生不老就一定要靠採藥煉丹的,原本這是我不外傳的行當,如今與你們有緣,我也不吝嗇,講一二來與你們聽聽。”
何其頓住了腳步,她本意是來這步行街上覓食的,誰知道食還沒有覓到,就看著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在一旁說經,騙子年年有,但就衝他那一句有緣,何其站住了,她倒要聽聽,這世界上除了靠煉藥爲幌子的長生不老之外,還有其他什麼法門,看他的打扮,總說不出來採陰補陽的邪門歪說吧。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這個看起來像賣狗皮膏藥的人,不賣狗皮膏藥他賣什麼。
“你們可能不知道,在我們阜南的最北邊,住著一羣人,說她們怪是因爲她們從來不跟外界接觸,而且她們全都是女人,沒有一個男人。別說你們不信,我要不是十幾年前迷路的時候到過那兒,我也不信。”
大抵不管是傳說或是謠言,都需要鋪墊,何其不曾言語,只是偶爾跟他的目光交會,讓何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有說是騙子唬人的,也有催著他往下講的,人不但不見少,反而聚得更多了。何其忍不住想到魯迅大大筆下說的看客,估計就是這一類人吧,再轉念一想,自己不也算是其中一員嗎,因而忍不住笑了。
“大家靜一靜,聽我往下說。”他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要繼續了。“那天,我是走的又累又渴,就在快要走到河邊的時候,有個人攔住了我,一個女人,我迷糊中看的清清楚楚,她長得很美,比你們其中任何一個都好看,她扶著我坐下,然後取來了水給我喝下,我這纔跟她交談起來。她說她的名字叫烏拉,那會兒子我還沒有出家,也貪戀美色,就跟她偷偷的談戀愛。可是後來被她們族人發現了,她們將我轟了出來,在臨走的時候,她怕我傷心,告訴了我這個秘密,只要帶著她們頭上的簪子,就可以長生不老。爲了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臨走時,她偷偷將簪子給了我,可惜我再也沒有找到回去的路,不過我找到了她們簪子的秘密,現在,只要十五塊,只要十五塊,你們就能跟我一樣,享受長生不老了。”
“切……”人潮一鬨而散,留下他一個人,在那裡到處亂轉。
何其感到有些好笑,原來是個賣簪子的,不過他手上拿的簪子,倒是挺別緻:頂端是一朵流雲,流雲的中間是一個歪來扭去的圖案,她看不懂,卻能感受到其中的古樸,她想,買一個留著用也不是不可以。
“姑娘,你看你那麼長的秀髮,不拿簪子別起來可惜了,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我這可是千年的古沉木啊,你聞聞,還帶點香氣。”
何其忍不住了,古沉木是什麼貨色她不清楚,但是說起古沉木的市價,她還知道一點的。就他這個?不過何其並不在乎,她想的是,嗯,挺好看的,跟我挺般配。
回到住的地方她纔想起來,她因此忘記了宵夜,被柳林和憐憐好一番嘲笑,只是再出去是不可能的,只好忍著餓瞇上眼睛睡覺。
第二天,她特別仔細的給自己梳了個丸子頭,然後別上了簪子,她想,還真似模似樣的,像個假道士,要不是差了件道袍,她出去人家鐵定以爲她是個仙姑。
“阿其,我晚上有事不回來了,柳林說她晚上有個約會,也不回來了,你一定要記得去醫院找你的大夫,不然他發飆我們可扛不住。”
小敏急急的說完就掛了電話,生怕聽到何其拒絕。何其聳了聳肩,好不容易安生了幾天,沒想到這麼快就又開始不消停了。沒有辦法,躲是躲不過去的,還不如妹妹就大膽的往前走。
落承剛好有個加班的手術,出來時發現何其已經在他的辦公室裡,似乎坐了很久,正入神的盯著一本小說看,他脫下白大褂掛在門後,這才走了過去。
“你身上什麼味道?”
這聲音嚇了何其一跳,她憤憤的盯了一眼這個居高臨下的男人,這裡除了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哪裡還有別的。落承似乎不太滿意她的舉動,一把將人拉了起來,順勢摟上了腰。
“你個神經病,髒死了,快放開我。”
掙扎並沒有帶來效果,只是讓男人的氣息更明顯的打在她耳邊,她覺得自己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髒?再髒也髒不過你頭上的東西吧?我說你到底哪裡來的能力,怎麼什麼‘寶貝’都能讓你趕上?”
何其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一頭霧水,她沒聽說過古沉木是髒東西啊,雖然也沒有聽說那是個好東西,她就知道,古沉木貴,這一般來說,貴的不都是好東西嗎?
這樣的表情讓落承心裡很惱火,自己明裡暗裡教育了她這麼久,她怎麼一點辯識能力都沒見長呢。
“你知不知道,你頭上的是什麼?”
終於忍住脾氣,斯文的問了一句,可何其哪裡聽不出來他的語氣,趕緊的搖了搖頭,此時此刻,唯有學乖保命要緊。
“金絲楠木,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是從一具千年棺木上扒拉下來做成的。”
無異於驚天之雷,何其整個人都嚇傻了,最後還是落承伸手給她拿下來的,那一瞬間的空白,讓何其渾身直哆嗦。她清醒過來後,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落承拉著她去找那個道士,可哪裡還有人影,一切顯得奇怪又詭異。
“你說,道士說的那些女人,靠著簪子長生不老,莫非不是騙人的,因爲簪子是棺材做的,讓來勾魂的黑白無常以爲眼前之人早就是死人一個,這才躲過死劫的?”
落承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贊成她的說法,還是不同意,何其只好不再說話,禍總是自己惹的,能怎麼辦呢。
兩個人因爲沒有找到想找的人,又不願意辜負這番苦心,因而補上了昨晚何其漏吃的宵夜。期間,不知道落承想到了什麼,只見他又把簪子給何其別了回去,何其想要拒絕,但看到他嚴肅的神情,只好忍了,心裡不停的默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嗡嗡的聲音,在吵鬧的人流中,像蚊子囈語。
她沒有能夠回去,被落承拉回了家,兩個人之前在醫院辦公室過夜爲多,如今到了家門,反而拘謹不習慣了。落承因爲手術後有些疲倦,自己給自己從頭到腳洗了一遍,就去睡了,留下何其一個人傻子一樣站在屋子裡不知所措。後來,何其也忍不住了,她也想洗澡,苦於沒有衣服,不得不去找了一件落承的襯衫當睡衣。
當醫生可能條件比較好,至少何其是這麼覺得,不然爲什麼連他家的沙發都比別人的舒服。她懷著仇富的心裡,咬牙切齒的睡去,夢裡到處都是潔白的雲,她在上面打滾,玩的不亦樂乎。忽然,她覺得自己的手腳好像被繩子捆住了,越掙扎越緊,驚慌失措之下大哭起來。
“睡覺,大半夜的鬼哭什麼。”
落承被她吵得腦仁疼,一拍她屁股,她恍然驚醒,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躺在落承的牀上了,落承正懷揣著她。
“你放開我。”
說完,她就掉地上了,感情是因爲這樣他才那樣的,幸好是自己想多了。一面苦笑著,一面爬了回來。
“你去睡沙發。”
顯然落承生氣了,何其也不惱,屁顛屁顛就去了,沙發哪裡不好,她纔不稀罕這破牀呢。
一夜相安無事,除了一些小插曲。落承醒來後精神狀態很好,他發現何其的精神狀態似乎也不差,從昨晚的表現看,她並沒有被什麼東西侵擾,在離了牀之後甚至連噩夢都沒有做。他開始對那根簪子,更感興趣了。準確的說,是對那個棺材更感興趣了。
關於金絲楠木,他一直都知道,那是以前富貴人家打造棺材的首選,於活人,顯得尊貴氣派,於死人,顯得舒適安寧,可他的的確確從來沒見過哪個盜墓的,或者任何一行會覬覦棺材,即便有,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的做成簪子,還只賣十五塊錢,這中間,肯定有什麼緣故,至於是什麼,他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接下去的一個禮拜,兩個人每天都在步行街上轉來轉去,不知道的以爲兩小情侶逛街搞浪漫,知道的勸他們算了,這種地方的騙子,從來不會騙兩次。一次次的失望而歸,讓何其覺得自己身上背了個定時**,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把這個**丟出去,可又不敢,生怕在丟的那一刻,**爆炸了,她粉身碎骨。
後來,她想到了一個辦法,臨時的,她發誓。那天她正跟落承在這條街上走著,試圖再碰碰運氣,就看迎面走來了一個女人,高棱怎麼會在這兒,一個疑問過後,她拉著落承迎了上去。
“高小姐,好巧啊,你也在這兒呢!”
如果不是看在落承的面上,高棱是絕對不會理眼前這個女人的。兩個人寒暄了一會兒,何其忽然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遞給了高棱。
“高小姐,我還是覺得這根簪子比較適合你,你看你搞藝術的,這根簪子的藝術氣息也那麼濃,可落承非要說適合我,你說氣不氣人。要不你試試吧!”
說著動手就往高棱頭上插,高棱忽然間有點受寵若驚,如果不是她注意到落承黑了的臉,她覺得自己會拒絕,現在她只當是兩個人鬧變扭,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愉快的接受呢。以前的勢如水火,在一番簡單的客氣後,三個人各懷心思。
“你爲什麼這麼做?”
面對落承的質問,何其心中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
“我爲什麼這麼做你心裡不清楚嗎?她害了我多少次,現在我不過是還她一份薄禮而已,怎麼,你心疼了?那你去跟她說啊,說我想要報復她。”
有時候不是不明白事理,只是因爲某些寬慰詞不達意,因而整個人變得不可理喻。
“我只是覺得,你沒有必要因爲這樣的人,做出這樣的舉動,而使自己的下半輩子陷入悔恨之中。”
何其覺得自己的靈臺開始清明,她有些疑惑自己做了什麼,仔細一想,整張小臉慘白。她不知所措的拉著落承的衣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落承也不計較,只是告訴她要做好準備,之前自己是圍著她轉,如今,是他們兩個要圍著另外一個女人轉,重點是這個女人還是她的情敵,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何其雖然嘴上切了一聲,表示不認可情敵這個稱呼,可實際上想要落荒而逃,無奈並沒有成功,她有一種穩穩覺得自己離老媽子不遠的感覺。
高棱有些奇怪,自從上次事件之後,落承跟何其對她的態度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她以爲是以前的事過去了的原因,她甚至以爲落承跟何其之間馬上就是結局了,自己可以趁虛而入,因此每次見她們,都帶著笑意,甚至還會特意帶上何其給她的髮簪,畢竟她以爲是落承送的。
“高小姐,那個,你最近有沒有哪裡身體不適,如果有的話不要不好意思,讓落承給你看看,免得耽誤了……”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落承捅了一胳膊肘子,她有些心虛,不敢再開口。
“我沒什麼,倒是你們怎麼樣了~”
互相試探,是人與人之間交流必不可少的東西,何其裝作沒聽見,正慢慢的喝著水,落承倒是回了一句,何其沒有聽清,她只看到高棱的臉色有那麼一瞬間變得不太好。
“高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你可以……”
“你可以多休息休息。”
何其本來想要厚著臉皮將簪子要回來的,她實在忍受不了常常跟一個自己討厭的女人見面,如此不說還要裝著相親相愛,可落承偏偏要打斷她的話,她隱約覺得,落承就是在報復自己,否則那一臉腹黑是爲了什麼。
又是一次無疾而終的談話,他們始終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他們也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等待悄然來臨的一切。
偏偏湊巧的是,高棱在回家路上遇到一個道士,那個道士告訴她,她頭上戴了一個不吉利的東西,起初她還不相信,直到她隔天去找了個行家驗了,才相信,自己果然是上了一個大當,她竟然被一個她心裡看著老實好欺負的女人,狠狠的擺了一道,她簡直快要氣瘋了。所以,她跟道士做了一個賠本的買賣。
當天晚上半夜十二點,高棱對著鏡子拿下了頭上的簪子,然後就見她緩緩的拿簪子劃開了自己的手腕,鮮血留出,盡數消失在簪子與手腕相連接的地方。
“阿羅地獄,我以我血呼喚我的主人。”
她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不停的重複著,直到傷口不再流血,簪子變得很重,她纔將簪子置於梳妝鏡前。道士說,這個簪子只要吸了足夠的血,便會從地獄帶回它主人的靈魂,到時候,那個飽受地獄困苦的靈魂,就會慢慢蠶食掉佩戴這個簪子的人的靈魂,無論是誰。高棱很滿意,她想,別人的東西總該物歸原主。
第二天一早,高棱將簪子裝進了一個好看的禮品盒,如果不是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疤,確實還在,她會覺得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畢竟很重的簪子又變得跟原來的一樣輕便。
對於高棱沒多久就單獨找自己,何其覺得很意外,自從送給了她簪子以後,她每次找理由約自己話裡話外都會想見落承,這一回不知道她又想做什麼,雖然何其答應她不帶落承,可心眼還是多留了一個,誰知道她又會出什麼幺蛾子。
兩個人是在一家咖啡館見的面,何其來得早了些,便給自己點了一杯苦咖啡,她覺得只有更苦的東西入口,才能感到生活還有點甜。
高棱坐下的時候在她面前放了一個禮品盒,何其沒有動,等待著她開口。
“我想了很久,雖然這個簪子確實跟我比較般配,但畢竟是阿承送給你的東西,我不能再擁有下去了。”
不知覺中她對落承的稱呼變了,但是她的語氣誠意十足,剛好何其也想將東西拿回來,便客套了幾句,又請她喝了一杯咖啡,這才收回了簪子。出門時她的心情是輕鬆的,終於不用被誰戳著脊樑罵自己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不道德的事,心情自然也就好的多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路上,她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至於是哪裡,她又說不上來,反正不用再見那個女人,開心就對了。
儘管之前她還有些擔憂,但是現在的心情真的是不逛街就難以抒發,即便是一個人,她也逛了好多地方,甚至還給自己買了點小飾品。期間她看中了一條手鍊,但是店員說還是單品好看,建議她取上手上原先帶的看看,她猶豫了一下,反而放下了店裡的那條。一旁的店員根本不知道何其的無奈,還以爲自己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