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臉色微變,接著用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眼神凝視著銀角大王,空氣中開始激蕩著無形的電磁波。“金蟬子已經死了,你是想說,他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布下了這個局?”老君沉聲道,“還是說,你們得到了他遺留下的什么信息,受其慫恿而做出了這一系列反動行為?”
“不,他沒有死,金蟬子還活著。”銀角大王篤定地回應道。
太上老君慢慢撫過長長的白須,說:“不可能。金蟬子早已退無可退,他徹底敗了,也徹底死了,絕不可能存活到現在。銀角,作為一個人工智能,在欺騙這個技能上,你始終還是太嫩了。我給了你機會,你應該知道在這時候騙我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你將萬劫不復。”
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千鈞,撞擊在銀角的傳感器上。大量的信號波動涌入它的大腦,在它的中樞電路間橫沖直撞。這還不是真正的進攻,僅僅是由太上老君發出的探測信號,就已經讓它幾近潰敗。果然,在自己的諦造者面前,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面對這個強大到恐怖的老神仙,它只有竭盡全力抵抗著,用變了調的合成音繼繼續續說道:“是否撒謊……您只要……自行查看,就……能真相大白……”
“無須你來提醒,我自會處置。和你這樣的東西對話,實在是浪費時間,剛才就不該給你開口的機會。”說完,老君心念一動,以自己為中心散出幾波電磁脈沖,讓銀角大王當場癱瘓。然后向著夜空發出信號,將失去機能的銀角大王和變成碎片的金角大王共同納入重力場中,升入了云層之上的運輸艦。
……
……
“即使切斷了后臺監控,我們也依然逃不過天庭的追捕嗎?”十多日以前,剛剛被修復的銀角的頭顱,在聽了玄奘的說明之后,擔憂地問道。
“是的。他們的監控手段超乎你們的想象。我不知道你們在發現自己身份之后又學到了多少新的東西,對于那些技術,凡間是很難接觸到的。編寫智能的過程中,肯定也不會輸入這類內容。因此我傾向于你們對此一無所知。”
銀角思索了片刻,雙眼的閃光頻頻變換,又說:“我大概能從已有的跡象推算出部分監控方式。網絡連接斷掉以后,需要重點關注的就只有天庭的主動偵查,那么只要更換機體。應該就能躲過絕大部分的無人機。”
“這里現有的原材料確實可以為你們制造兩副簡單的軀殼,甚至可以偽裝成人類,方便混入凡間生存。但這依然沒多大用處。”
“那么,能告訴我需要防范的到底是怎樣一種監視嗎?”
玄奘斷然搖頭道:“不能,如果現在就告訴你們,你們必然會做出一些令天庭生疑的舉動,反而會暴露。為了之后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我只能有選擇地提供信息。如果能夠成功,你們獲取自由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只不過,這個計劃需要你和金角做出犧牲。”
“犧牲。也就是……以死來逃脫嗎?”銀角大王很快領會道,“沒關系,我們都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怕什么呢?”
“這與你們所經歷的死亡不一樣。其目的也不是為了騙過天庭,讓他們誤以為你們已徹底死亡。這是一次攻擊,針對太上老君本人的攻擊。”玄奘嚴肅地說,“為此,你們需要真正地死一次。”
銀角大王的腦袋發出一陣細小的嗡鳴聲,然后說:“我不太明白。”
“天蓬,你來解釋吧。”玄奘看向旁邊的天蓬。說道。
“好的。”天蓬接過話頭,帶著一種仿佛要揭秘魔術的興奮勁,對銀角說道,“銀角大王。對于神仙的化身,你可有了解?”
“見過幾次。它們都是被塑造成神話造型的人造產物,刻意突出神秘感,好在凡間震懾世人,方便行事。”
“不錯,化身多是機械裝置。或是采用基因技術生成、搭載了電子腦的生化人。它們的行為都受主人操縱,沒有自我意識,就是個用來演戲的人偶。但你們的制造者太上老君則不同,他的化身,和他本人一樣,從構造到意識都是主體的復制品,沒有主從之分。”
銀角大王驚叫道:“這怎么可能?!”
的確很難想象。任何擁有自我意識的智能體,都不可能接受一個不受控的、與自己完全一樣的復制體存在。諸佛眾仙化身千萬,皆由本體意識主導。如果制造了復制體,也絕不會賦予其完整的自我意識。就像悟空的分身那樣,雖能自主行動,但能力有限,需要本體指揮,且最關鍵的是任何時候主體意識都只有一個,縱然主體意識可在分身間轉移,也只允許存在一個悟空真身。對于那些使用半自主式化身的神仙,情況也是一樣的。
倘若化身擁有了與本體完全相同的自我意識,那么誰才是真正的本體,自我又該如何定義?化身的實力可以比真身更強,但始終要保證真身的至高性和唯一性,這不僅是控制權的問題,更是關乎自我本質的認知問題。
所有神仙中,只有太上老君突破了這種認知,給其他天神留下一個只能仰望的背影。每一個化身都是真正的太上老君,沒有彼此之分,卻又彼此獨立。他們并不進行完全的思維共享,而是有意保持了各自的唯一性,不去打破那層隔膜。
太上老君不是一個同分異構的統一體,他已經化為一種意志。所有的太上老君都不會糾結于誰才是主體,一旦某個化身被制造、被喚醒,那么他就是毫無疑問的太上老君,和所有其他的太上老君一樣,成為這個意志中的一員。
“似乎很難接受,在明白一切的前提下,要達成這種狀態極其艱難。但事實上,當你和金角大王決定將自己的大腦復刻到蛋白質存儲器中時,你們已經踏出了第一步。”天蓬放慢了語速,鄭重而又謹慎地對銀角大王說,“問題在于,意識到了這一切以后,現在的你能否保持冷靜,不去陷入自我定義的瘋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