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把第二批維修隊也捕獲了回來,全放在車輛入口附近。”悟空面無表情地說。
玄奘點了點頭,囑咐天蓬記得把那些工程用無人機改造好,和上次的一樣投入到鋼鐵廠的日常生產(chǎn)中。“你似乎還有什么話要對我說?”注意到悟空的眼神,玄奘問了一句,隨即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又說,“我們到外面去吧。”
兩人避開庫房里工作的同伴,來到另一層的半懸空支架平臺上。
悟空抱起雙臂,沉默地望著下方的熔爐,片刻之后才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對玄奘說:“這不是我期待的反擊。”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玄奘反問道,“沖上天宮,毀掉七八個艙室,讓他們哭著求饒。還是把靈山的一角砸到地底,讓他們發(fā)誓再也不敢對我們發(fā)起進攻?”
“別跟我抬杠,玄奘。”悟空略微提高了音量,不悅地回道,“至少正大光明的斗一場,而不是干些偷偷摸摸的勾當!”
自他降生以來,何曾這般畏首畏尾過?哪怕面對再強大的敵人,都會一往無前地正面迎上,戰(zhàn)他個天翻地覆。
沒錯,他當初是摧毀過輪回網(wǎng),但要他在經(jīng)歷了這五百年間的一切之后,還用這么無力的手段向敵人反擊,未免也太憋屈了。
看玄奘一直沒回應自己,悟空又頗為不平地補了一句:“我知道你要顧全大局,可那幫渣滓都踩到我們頭上來了!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以后豈不是要變本加厲?”
玄奘用平和的目光注視著悟空,直到對方的怒氣消散了一些,才緩緩問道:“悟空,你還記得在五指監(jiān)獄里。我們第一次在虛數(shù)空間見面時,你說了什么嗎?”
“我說,我們已經(jīng)失敗了。”
“是的。那時的你,其實已經(jīng)掌握了變化相位柱的能力,卻還是沒有信心。因為你知道,它雖然可以擊潰所有敵人。但當中子星物質(zhì)形成的那一刻,你將會第一個被撕碎。你不怕緊箍咒,盡管它能逼迫你走上西游之路,讓你做一切你不愿做的事,但你總會反抗,總會和那些試圖控制你的人戰(zhàn)斗。”玄奘頓了頓,說,“你怕的是戰(zhàn)火會燃盡一切,世界將無法重建。或許可以。但為此犧牲的你已經(jīng)無法保證這一點。這樣的結(jié)局談不上勝利。”
悟空用背靠上了平臺的護欄,低頭不語。
玄奘雙手撐著欄桿,望向被熔爐映紅的巨大巖洞,繼續(xù)說道:“我們當然可以和他們打。突襲一個設置在凡間的兵器工廠,摧毀一批海洋中的聚變節(jié)點,這些都是有把握做到,并且能給他們造成實致?lián)p失的反擊手段。但是隨后會怎樣呢?戰(zhàn)事升級,被無休止的戰(zhàn)斗所拖累。為奴的仍舊為奴,無知的還是無知。”
“那樣也并非就是壞事。”悟空反駁道。“戰(zhàn)爭能讓我們快速獲取資源,你看他們派來的維修隊,給鋼鐵廠提升了多少效能。他們當初連偵查機都不敢派,不就是怕這個嗎?既然現(xiàn)在開了頭,我們?yōu)槭裁床豁槃荻鵀椋俊?
他想了想,問道:“難道你在擔心這些工人?玄奘。傷害是不可避免的。這是戰(zhàn)爭,是和仙佛的戰(zhàn)爭,我們的敵人早就把平民當成了隨意處置的物品,你不可能讓他們完全置身事外。解放可以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不是現(xiàn)在的重點。”
然而玄奘卻說:“我讓你們救下蛇盤山的奴隸。并不是想讓他們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實現(xiàn)了自動化生產(chǎn)之后,他們的作用可以被無人機徹底取代。我也不指望這些人能增強我們的戰(zhàn)斗力,他們在戰(zhàn)場上不會活過半分鐘。”
“那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
“悟空,人是會死的。個體再如何強大,也會被死亡帶走一切。然而思想和信念會流傳下去。建立這個基地,能讓這些人找回自己的價值,讓他們看到秩序和希望。除此以外,我們還要破除他們對神的敬畏,不再屈服于仙佛,也不再將我們當成救世主,看作另一種需要膜拜的神。
“假設我們找到了一種方法,能在不傷害你的前提下,使用威力正好的相位柱一舉消滅了所有敵人,這世上千千萬萬的普通人會怎樣看待我們?也許對他們而言只是換了皇帝。也許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重新獲得了自由。到那時候,我們再去宣揚自己的信念嗎?
“種子需要澆灌,才能扎根發(fā)芽。移栽的大樹,并不一定能在陌生的土壤成活。
“我們在蛇盤山救下的人,或許無法活到勝利的那一天,說不定就在明天,他們就會因為基地受到突襲而全部死去。但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寄希望于他們,而是你們,尤其是你,悟空。”玄奘轉(zhuǎn)過頭注視著他,認真地說,“其他人都有著各自的目的,唯有你,是真正為了自由而戰(zhàn)。”
悟空默默地盯著地面,眼神的焦點略有些渙散。
五百年前,他將一個信念傳達于他,讓他覺醒體內(nèi)的驚天之力。五百年后,他找到被束縛在異空間的他,告訴他還有希望。盡管眼前這個人時常做出很多讓他無法理解的行動,那份初心卻始終未變。
“勝負不在一時。終有一天,我將除去你身上的枷鎖,讓你和他們來一場痛快淋漓的戰(zhàn)斗。”玄奘微笑道,“算我欠你的。”
悟空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說:“恐怕你沒運氣活到那一天,再遇上一次白虎嶺避難所那樣的襲擊,我可沒法保證再救你一命。以后有什么事,你就別跟著出去了。”
“我的運氣一直不錯。再說去白虎嶺那次你也沒反對我一起出去,你說你喜歡刺激的生活。”
“不是這種刺激。”悟空無奈地搖搖頭,“像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有危險的事就讓別人代辦。你的身體條件本來就不適合戰(zhàn)斗,別老想著親自行動,大家的分工本來就不同。”
玄奘不置可否地望了望天,接著又自嘲地笑了笑,說:“啊,仔細想想,我還真是自己窩在基地里,把別人推進火坑。”
“金角銀角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同伴,龍骨就更不必說了。”
“那也得小心使用,金角銀角要是不幸出事了,對我們而言同樣是損失。”玄奘說,“至于龍骨,他和他那些狂信徒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他們自身,還關(guān)系到九尾。”
悟空不解道:“九尾在我們這里,對這些事又不知情,能有什么問題?她和工人們一樣,都以為你終于肯把那些只會浪費食物的俘虜流放了。你把龍骨放出去,不就是想引出那個監(jiān)管者嗎?”
玄奘緩緩說道:“這只是其一。有一個很容易忽略的事實是,龍骨從一開始就知道九尾是個叛逃者,也知道她會變身。并且既然我們已經(jīng)修正了‘圣地’真正指代的地點,那么龍骨所說的‘九尾曾多次闖入圣地’,就很值得深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