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是明白人,秀保也就沒必要和他們隱瞞了:“南近江五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說石高近四十萬石,但是我們能夠選擇的地方并不多,就像剛才所說的,下三郡不適宜建造大的城池,而神崎郡又因為政治上的原因而被我排除在外,東蒲生郡太靠近邊界自然不能為我所用,那么唯一令人滿意的地區就是西蒲生郡了,在這里建城,如果放著安土舊址那么好的地理條件不用,只能有兩種解釋。”
“兩種解釋?”藤堂高虎追問道,在他看來,這樣年僅十七歲的少年是不可能思考問題如此周全的,因此,當秀保進一步展開思路時,自然是被深深地吸引了,看他還能說出什么石破天驚的話來。
秀保淡淡一笑,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道:“要么我是個不成器的庸才,現鐘不打,要么,就是我故意而為之,不想將城池得太靠近琵琶湖。你們覺得太閣認為是哪個原因呢?”
藤堂高虎略一思考,深以為然:“主公說的有理,既然太閣能將這關鍵之地交付給您,就表示他對您能力的信任,如果這時候我們沒有按照他預想中的那樣將居城建在安土,那么太閣定會認為您是故意想與他的直屬領地保持距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對您的疑心將會大大加重,到時候恐怕不利于本家的發展,甚至為本家造成不必要的危機啊。”
聽到這里,島清興氣得重重地錘了下桌子,忿忿地說道:“那太閣用意不就很明顯了么,就是要將您困在安土城啊。”
秀保對他笑了笑,示意他消消氣:“話也不能這么說,畢竟我現在是手握百二十萬石的大大名啊,縱然是他的侄子,對他宣誓效忠,但仍然不足以消除它的疑慮。因為秀次的前車之鑒,任何對拾丸構成威脅的因素都要排除掉,這也是他將和泉收回的一個主要原因。”
“那您的意思是太閣在利用這件事考驗您?”還是藤堂反應敏捷。
秀保繼續說道:“這只能說是其中一個原因吧,你們想,如果考驗我對他是不是絕對地坦誠,完全沒必要在近江,太閣的直屬領地那么多,就算將我移封到尾張或者伊勢,也是可以達到這個目的的,為什么要選在近江這京畿鎖鑰之地?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希望我作為豐臣家的親藩大名,替他守好這通往京畿的門戶,自然也是為了日后大阪政權的穩定以及拾丸的安全著想,因此,這座城寄寓著太閣對我的重視和希望,我們一定要把這座城建好,哪怕花費再多的金錢和精力也在所不惜,但是記住,城池的規模和氣勢一定不能超過大阪城,這一點也是十分重要的,我可不想別人認為我有曲沃代晉的想法。”
事實上秀保的居城規模是怎么樣都不會超過大阪城的,畢竟那是秀吉動用全國大名和四萬民工,耗費兩年多時間建造而成的。
由于對這南近江五郡的治理刻不容緩,因此秀保便命令藤堂高虎抓緊時間建造,在這段時間里,他仍然在大和郡山城處理政務。
八月中旬,在秀次流放高野山三個月后,秀吉終于下達了一系列對原秀次黨的處罰公告。
其中,出石城主前野長康、松坂城主服部一忠、橫須賀城主渡瀨繁詮以及大垣城主伊藤盛景等大名被迫切腹或者遭到流放;五奉行的筆頭淺野長政素來與石田不和,這次也受到了迫害,嫡子幸長因此流放能登津向郡;細川忠興因與秀次有金錢關系也受到懷疑,后透過前田玄以說情,并及時得德川家康援助黃金百枚度過此劫,忠興因此對德川家康心存感激。與秀次過往密切的奧羽最上和伊達家也受到了嚴厲警告;小早川秀秋更是被沒收了丹波龜山十萬石領地。
接下來就是對秀次一族的懲罰了,不知是受到了石田三成的挑撥還是秀吉出于斬草除根的考慮,秀次妻妾子嗣三十九人皆被下令于六條河原斬首。
消息一出,天下嘩然,本以為秀次被流放后,最多是族中男性落發為僧,女性出家為尼,誰也沒想到會如此殘酷,那些將女兒嫁予秀次的大名紛紛拜托五大老和五奉行等秀吉身邊的紅人向其求情,希望能夠饒過自家女兒的性命,但是不知是何原因,秀吉就是鐵了心地想置她們于死地,也許是怕自己百年之后,秀次的子嗣會禍亂一方吧。
就在消息傳出的第四天,郡山城迎來了一位稀客。
那時秀保剛吃過晚飯,正準備回書房處理政務,這時一名小姓進來通報:“啟稟主公,最上侍從大人前來拜訪。”
“最上義光?”秀保皺了皺眉頭,“這么晚前來,應該是為了駒姬吧。”
在得知秀次一門抄斬的消息后,其中最為著急的當屬最上義光了。四年前,由于秀次的要求,他不得不同意將自己年僅十五歲的愛女駒姬嫁給秀次,但是知道秀次事發不久前,駒姬才在義光的陪護下抵達京都,此時他已經感覺到秀吉要對自己的養子下手了,但是迫于壓力,他不得不推托說等到了良辰吉日再將駒姬送往聚樂第。
可是還等沒到他所說的良辰吉日,秀次便被剝奪官職流放高野山了。本來義光是該慶幸的,但不曾想秀吉還是知道了這門婚事,硬是要把駒姬算在秀次妻妾之中,義光急忙拜托德川家康以及前田利家等人幫其求情,希望能夠救回女兒一命。
遺憾的是,不論這些重量級人物如何求情勸阻,秀吉就是不肯松口,甚至下了死命令,三天后將這三十九人全部處斬。在近乎絕望的情況下,這位叱咤風云的“羽州之狐”才不得不來到郡山城請求秀保的幫助。
最上義光在小姓的引領下來到了書房,剛一進門,他便恭敬地作揖行禮:“卑職最上侍從義光參見黃門殿下。”
透過昏暗的燭光,秀保依舊能看清他臉上的皺紋,感受到他內心的憂愁,想必他為了駒姬的事跑斷了腿,操碎了心吧?再強悍的武將,面對親情時終究還是普通人啊。
秀保起身上前還禮,待他在桌旁坐定后,便故作關心地詢問道:“這么晚了,侍從殿下屈身前來所謂何事?”最上義光滿臉愁容地回答道:“想必殿下已經知道太閣對關白一族的處罰公告了吧?”“是啊,”秀保嘆了口氣,“當初我本以為這樣強迫關白隱退可以保住他和族人的性命,可是沒想到還是這樣的結果啊。”
突然,最上義光從榻上站起,猛地跪了下來:“還請殿下就小女一命!”雖然秀保知道他會求自己,但是沒想到會是如此大禮,唉,真的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侍從殿下您這是干什么,趕緊起來,有話好好說!”秀保急忙將他扶起,嚴肅地說道:“我知道,殿下的小女兒駒姬也在其中,年齡與我相仿,遇到這種事,做父親的怎能不痛心疾首,可是,太閣已經發話了,就連德川殿下開口了都沒有用,況且是我這個沒有資歷的小子啊。”
最上義光見秀保有意推辭,以為是抱怨他沒有先來找我而是找的德川家康,于是緊張地解釋道:“請殿下恕罪,卑職本以為這種小事不用麻煩您出馬,因此先去找的內府殿下,誰曾想…”
“好啦,”秀保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自責:“我也知道侍從殿下有自己的難處,不管怎樣,既然您能找到我,那么我也不會辜負您,明天我就親自跑一趟大阪城,還請殿下隨我同行,至于在太閣面前怎么說,到時候看我眼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