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上杉景勝的不領情以及直江兼續的咄咄逼人,秀保再次陷入兩難的境地,他很清楚現在和上杉家鬧成這般地步,絕不是堀秀治、最上義光的申訴便能做到的,在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有德川家康的身影,既然如此,自己就更不能落入圈套,頭腦一熱與上杉景勝開戰。
可在座的諸位大老奉行卻并沒有這樣清醒,在前田利家和宇喜多秀家心里,上杉景勝的這番話充滿了挖苦和鄙視。雖然實力遭到削弱,可那并不是自己的錯(至少自己這么認為),上杉景勝在沒弄清事實的情況下便橫加嘲諷,是可忍孰不可忍,對于出兵會津,他們表示支持和理解。
注意到秀保沒下定決心,身為五大老之首的德川家康再次煽風點火起來,他將《直江狀》中挖苦挑釁秀保的話語大聲地讀了一遍,語氣不乏輕佻,意欲激起秀保的憤怒,之后更是主動提出“若是后見下不定決心,那就由他們這些大老代勞”,這一提議得到了毛利輝元和宇喜多等人的支持,可前田利家和石田三成卻表示反對,他們認為上杉景勝也是大老,若要討伐之,必須由作為秀賴后見的秀保領銜,這才是名正言順。
面對爭論不休的兩方,秀保甚是難辦,他其實還是想給上杉景勝一個機會的,奈何《直江狀》太過囂張跋扈,將前田利家和宇喜多秀家都惹毛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只好將是否出兵的決定下放給聯席會議集體表決,到時候即便決定討伐上杉家,那也可以將責任甩到這些大老奉行身上。
得知秀保將決定權交于聯席會議,德川家康喜不自禁,立即呼吁舉手表決。秀保不愿操之過急,希望眾人仔細考慮后再做決定,不過這時德川家康的一番話讓他啞口無言:“年中宇喜多騷動時就是因為拖拖拉拉拿不出一致的意見才導致事態惡化,右府應該拿出那時候的果斷和魄力。率領吾等盡快解決會津之事。”
聽德川家康這么說,秀保只好硬著頭皮答應現場進行表決,他從未想過,“舉手之勞”便能決定一位大老的生死。短暫的躊躇和考慮后,最終的結果很突然卻又在秀保的意料之中:德川家康、毛利輝元、宇喜多秀家、前田利家、前田玄以支持出兵;秀保、石田三成、增田長盛、淺野長政反對出兵,而常束正家則是投了棄權票。就這樣,以一票之差,聯席會議通過了對上杉家用兵的決定,而秀保則被推選為此次征伐的總大將,會議商議。由于現在東北冰雪皚皚。難以行軍。暫時按兵不動,待來年三月冰雪消融后立即向全國發布動員力,召集全國大名前往大阪集結,共同討伐上杉家。
通過決議可知。在接下來的三個月時間里,要避免明顯的軍事調動以免打草驚蛇,為了安撫上杉家,秀保再次修書一封,佯裝對上杉景勝拒絕上洛表示理解,并且表示自己會向堀秀治、最上義光仔細核實情況后再給他答復。
然而,德川家康的心里卻是不愿秀保待一切都準備好再去討伐上杉景勝的,想到會津的大雪能給自己的起事增加幾分勝算,他毫不遲疑地將聯席會議的決定通報給了上杉景勝。
上杉景勝得知消息時已經是十二月底。此時的他雖有所準備,卻尚未發布軍事動員,其實《直江狀》的本意是向秀保表明自己的強硬姿態,以博取與秀保談判的籌碼,沒成想秀保竟將這件事推給了聯席會議(景勝只知道聯席會議通過決議。卻不知德川家康投了贊成票,反而覺得是石田三成從中作梗),結果也是讓他沒有想到的,一想到真的要面對來自全國的十余萬大軍,上杉景勝頓時有些害怕,甚至在接到秀保的呃來信后準備表示妥協。
可德川家康的周密安排以及本多正信的三寸不爛之舌再次穩住了景勝和直江兼續:“若是殿下此時起兵,右府絕對沒有防備,況且本家已經說服越后三家保持中立(事實上是待命而動),您一定可以迅速壓制最上家,到那時,右府倉促組織近畿大名前來討伐,安藝中納言順勢搶占大阪,當西國軍隊陸續抵達大阪準備北上支援右府時,安藝殿便以少主的名義發布調停令,公布右府的罪行,以此拉攏西國大名討伐右府;而調停令一抵達江戶,我家主公便立即起兵,聯合東國的軍隊突襲右府背后,面對東、西、東北三路大軍,會津討伐軍必定人心大亂分崩離析,到時候右府必會投降,至此便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結果。而吾家主公委托在下向您保證,右府妥協前您攻陷的城池和領地全歸上杉家所有,除此之外還將允許殿下將領地遷回越后,并為您申請權大納言的官職。”
“事情都到這局面了,誰還在乎什么官職,”上杉景勝真就是自己所說的“鄉野武士”,對于官職這類虛榮并不在意,反倒是德川家康對既占領地和回歸越后的承諾讓他稍許堅定了立場:“即便提前起兵,本家也需要至少一個月的動員時間,細細算來最快也要一月底,還望內府能在近畿穩住右府,為本家爭取時間。”
“還請殿下放心,”本多正信言辭恭敬肯定地回答道:“聯席會議得出的決議是不會輕易修改的,右府即便招兵買馬也不會在一個月內完成,地方上的大名更是如此,加之東北冰雪封路,更是祝您一臂之力,試問還有什么能比現在更合時宜的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孤注一擲了。”說罷,上杉景勝命令直江兼續立即撰寫動員令,號召領內十六歲以上的男丁到所在村莊地頭處報到,并由當地武士進行戰前訓練,加緊制造武器修繕城池,爭取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最大程度上的戰爭準備。
與此同時德川家康也并未閑著,雖說在朝鮮損失了兩萬軍勢,但那大多都是農兵,精銳部隊并未派去送死,因此,江戶方面的戰斗力基本保持,得知上杉景勝領內動員后,德川家康也命令身在江戶的德川秀忠立即著手征兵,不過盡量保持低調,征兵時也未向士兵說明原因,以免被忍者打探去。而德川家康自己則仍舊滯留在大阪,密切觀察秀保的動向,并和同樣身在近畿的地方大名保持聯系,其中既有秀保的堅決擁護者也有模棱兩可的中立派,更少不了對秀保有所忌憚的地方實力派,而后兩者則是德川家康努力拉攏的對象。
隨著方廣寺鐘聲的響起,慶長四年過去,慶長五年到來,本該高高興興迎接新年的秀保,此刻卻心情煩躁,回御東山城與家眷團聚不過三日便返回伏見與家臣商量接下來的對策。還有兩個月,秀保和阿江的孩子便要誕生了,可秀保此時根本抽不出時間好好關心一下阿江,他覺得除非征服上杉家,否則這個孩子即便出生也不會得到安定的未來。
在伏見,秀保匯總來自四面八方的消息,特別是王土奉還的那些大名豪族提供的訊息,作為新進家臣,現在是他們提高自己在大和豐臣家地位的絕佳時刻,特別是美濃的大名,相互之間的競爭尤為激烈。王土奉還之前,美濃有大名豪族二十七家,其中知行最少的兩千石,最高的織田秀信十二萬三千石。秀保宣布王土奉還后,有十八家大名豪族納地稱臣,可他們的總知行也不過十八萬六千石,而不肯奉還的九家大名知行卻達到三十五萬兩千石,由此可見那些歸順的都是領內難以維持的小大名和豪族,若是不拿出點有價值的訊息,今后還怎么在家中立足。
“主公,臣在苗木城時發現信州松本的石川家、伊那的京極家、飛驒的金森家、濃州巖村的森家往來密切,特別是最近,四家的使者往來頻繁,苗木城夾在四領之間實在是不得不提防。”苗木作為美濃的東大門。北接飛驒、東接信濃、南臨戰略重鎮巖村,河尻秀長的這番話引起了秀保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