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長元年八月十八日(公元一五九六年),在秀保的率領下,使團一行一百八十余人終于抵達了堺港,前田利家以秀吉代表的身份攜石田三成和增田長盛在碼頭迎接,畿內許多大名公卿也是不請自來,爭相目睹明朝使團的風采。
也不只是誰走漏了風聲,不僅是達官顯赫,就連和泉、山城、河內的平頭百姓也在使團到達前得到了消息,他們走街串巷奔走相告,鄰里街坊三五一伙地來到碼頭外圍,將道路兩旁堵得嚴嚴實實,為的就是想看一看“天使”究竟長得是啥模樣。
“到底是京洛之地,官員儒雅,百姓熱情,豈是來島小城所能比擬的。”楊方亨騎在高頭駿馬之上,回想利家等人的恭敬,又看到道路兩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不禁感慨萬分。
“誰說不是呢,”沈惟敬連頭恭迎道,“看到這幅景象,大人應該能明白平秀吉是真心求和了吧?”
看到楊方亨微微頷首,黃慎立即輕聲提醒道:“楊大人,倭人詭計多端,萬不能輕易相信啊。”
“正是正是,我們朝鮮可沒少被那只猴子蒙騙啊。”樸弘長也跟著贊同道。
“大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由不得你們指手畫腳。”沈惟敬厲聲喝止住了二人,隨即又轉向楊方亨陪笑道:“大人,待會該怎么做,還請聽從卑職安排。”
“那是自然,”楊方亨這才想起來本次使團的核心人物不是自己,而是身旁這位沈惟敬沈大人,面頰不由得抽搐了幾下,尷尬地回答道:“老夫明白,一切都拜托沈大人了。”
“沈惟敬你!”黃慎被眼前這一幕氣得直咬牙,剛想開口咒罵卻被身旁的樸弘長制止住了。
樸弘長扯著他的衣袖,小聲勸慰道:“別看他現在神氣,待會面見秀吉有他受的。”
從堺港到伏見本來只需要一天時間,可誰知路上觀禮的人群過于龐大,以致將道路堵塞,更有甚者竟將明使奉若神明,沿街焚香祈禱,使得局面更加混亂不堪,隊伍花了兩天時間仍沒有走出河內。
見此情景,使團只好改走大和街道,經由興福寺進入山城國,而秀保也在獲得利家準許的情況下脫離隊伍返回大和郡山城,探望一下久別的家人,雖然三天后他又必須上京參加秀吉的冊封大典。
秀保離家已經兩個多月了,剛一進門便遭到上至智云院,下至牧荑的全面“進攻”。先說智云院,不顧秀保舟車勞累,硬是拉著他到秀長的牌位前誦讀佛經,禱告平安,足足折騰了兩個時辰;這邊剛從佛堂走出來便被駒姬拉近了寢室,望著她八個月大的肚子,秀保甚是慶幸,要是再晚回來一步,恐怕又是連孩子第一面都見不到了;雖說櫻姬沒有要求,但畢竟是有孕在身,多少都要去關懷一下的,誰知這一去竟成了櫻姬的訴苦大會,身孕之苦,相思之苦,思鄉之苦,百苦交加,硬是活生生將秀保纏到了深夜,要不是考慮到還有三房沒去,秀保也就在那里睡下了,可是一想起菊姬,他還是強忍著睡意回到了本丸御殿。
看到寢室燭火已滅,秀保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菊姬是正室,可自己直到現在才過來相見,于情于理都不合啊,與其驚擾她休息,倒不如翌日再過來‘請罪’吧”。
想到這里,秀保便轉身向書房走去,可剛走了兩步便又反悔了:“我是一家之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想見就見…不管這么多了,今日是今日畢!”說罷,秀保立下了腳步,轉身一個箭步來到了房門前,心中又是一陣掙扎,總算是說服了自己的雙手,輕輕推開了紙拉門。
憑借透過門縫的月光,秀保勉強摸索到了菊姬的床褥,麻利地褪去了外衣后躡手躡腳地鉆進了被窩。
秀保本想學著電視劇里的情節,從背后緩緩將菊姬攬入懷中,以此來澆滅她心中的不悅,可就當他準備將手環到菊姬腰間之時,卻不小心觸及了她那挺拔的乳峰,這位“一家之主”的臉頰頓時被烤焦了,連忙將手收回來,可誰知剛收到一半就被菊姬抓住了。
“妾身還以為殿下這么晚前來有什么話要說呢,原來只是想‘這樣’啊。”雖說看不清菊姬的臉,但從語氣中還是能聽出些許埋怨。
“什么這樣那樣的,我,我確是想來看看你呀,誰曾想一時手誤…”秀保試著把手收回去,可菊姬也不甘示弱,硬是死抓著不放,兩人就這樣僵持住了。
“殿下,您知道妾身等了您一天么?”菊姬冷不丁地冒出這句話,頓時讓秀保的眼眶濕潤了,“妾身從早上就在想,您一定會第一個來看我吧,可是您去了佛堂;中午我就在想,您接下來應該來看我吧,可您去了駒姬那兒;傍晚我又在想,這回您應該來看我吧,可是您去了櫻姬那里,殿下,您是不是還在記恨妾身,恨我沒能留住少主啊。”
“笨蛋!”秀保猛地掙開菊姬的束縛,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強忍著內心的悲痛和悔恨痛哭道:“笨女人,一切都過去了,咱別再提了好么,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受苦了,你就是我的全部,我又怎會怪罪你呢,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生,你沒了,我也不想活了。”
“殿下休要胡說,”菊姬轉過身嘀咕道:“您可不能死,您要是死了,駒姬要向誰傾訴?櫻姬要向誰訴苦?母親大人的佛經誰幫忙抄?”
“好呀你,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夫人的眼睛啊,”秀保這才發現菊姬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捏著她的鼻子壞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迫不得已,還敢這么戲弄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殿下你……”
…,…
第二天正午,秀保正和家人用膳(秀保保留著中國人一日三餐的習慣),一名小姓慌慌張張地闖進了房間,一邊磕頭一邊叫嚷道:“主公,大事不好了,明國的使臣被福島大人射傷了!”
“你再說一遍,高吉把使臣怎么了?”秀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吉雖是魯莽,但也不會沒事得罪使臣啊,這要是讓秀吉知道,再加上上次長吉關的事,恐怕性命堪憂啊。
“具體情況小人也不清楚,前田殿下請您趕緊到多聞山城一趟。”小姓唯唯諾諾地回答道。
“看樣子這三天假期又要泡湯了。”秀保命小姓立即下去備馬,吩咐那須資吉率領馬廻眾與他一同前往多聞山。
多聞山御殿大廣間內,福島高吉雙手反縛跪在堂下,一臉憤恨地看著坐在側席的黃慎,這名朝鮮通信使頭纏繃帶,表情痛苦地看著利家,嘴里還不停攛掇道:“前田大人可要為在下做主啊,此人膽大包天行刺使團,不賜死罪不足以泄心頭之恨啊。”
“黃大人也太高估自己了吧。”秀保快步走進大殿,吩咐左右馬廻道:“來人,替我將這些朝鮮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