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高虎端詳了前田利政片刻,點了點頭道:“此番能登守負荊請罪,想必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若是本家放他一馬,定能讓他感恩戴德。”
“我也正有此意,”秀保微微一笑:“加賀大納言尚且在世,即便是給少將定罪,最多只能是個流放,他自己也知道五大老和五奉行會偏袒他,因此不愿向本家屈服,能登守可不一樣,作為次子,棄卒保車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本家如果趁機推他一把,興許真能名利雙收。”
想到這,秀保坐直身子咳嗽了一下,嚴肅地說道:“大野修理,作為此次叛亂的主謀,你有什么話說?”
大野治長一邊揉著屁股,一邊冷冷笑道:“成王敗寇,如今落在汝等逆賊手中,再說什么又有何用,要殺便殺,不過有一件事我可要聲明,這次起事,我可是唯越中少將馬首是瞻,如果我被處以死刑,那少將定是比我還慘吧?”
“少將如何用不著你操心!”秀保低聲吼道:“你說少將是主謀,有什么證據?”
“證據?”大野治長哼哼道:“你們派人到我房中一搜便有了,不止是誓書,往來的書信也有不少呢,不論是哪一項都能說明誰才是主謀,右府和諸位大人都是忠義之士,應該不會冤枉好人吧?”
“我呸,你也是好人?!”速水守久張口便罵:“太閣殯天不到半年,大阪便被你搞得烏煙瘴氣,仗著夫人對你的寵愛,囂張跋扈、為所欲為,你若是好人,天底下還有誰是壞人?!右府殿下,請您將這廝交給我,卑職絕對讓他生不如死
。”
“難道甲斐守只知道欺軟怕硬。只會那我這樣的小人物開刀,遇到前田家這樣的狠角色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大野治長從始至終都極力表現的有恃無恐,秀保明白,他已經將自己喝前田利長綁在一起,“要死一起死”便是他的最終底線,秀保究竟敢不敢為了殺他得罪前田家,這都是個未知數,至少大野覺得,能拉著前田家的嫡子一同受死也算是賺到了,既然如此。那還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秀保并未答應速水守久的請求,而是讓他稍安勿躁,自己另有打算。
“既然修理言之鑿鑿,在下豈有不信之理?不過在下試問一句,若少將真是主謀,那他身在何處?如今大軍已經進城,卻不見其蹤影,難不成戰死了?”
大野治長一聽。陣腳不禁亂了起來:“大軍進抵大阪之前,少將說要去澤上砦迎接橫山山城守帶來的三百前田家精銳,于是率領五百御馬廻前往新莊駿河守處領人,沒想到竟然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這回該秀保暗笑了。只見他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你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少將并非是去領人,而是率眾投降吧?”
大野治長一聽,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驚詫地望著秀保:“投降?這怎么可能,前些日子朽木河內守還曾派人告訴我,說橫山山城守確實帶了三百軍勢前往攝津。既然如此,他又怎會臨陣投降?”
秀保不想在這件事上和他啰嗦,一是怕說漏了嘴,二是怕影響前田利政的判斷,他現在是請罪之人,若是知道兄長早先一步投降,那他請罪的意義豈不是要大打折扣?試想一下,兄長已經先自己一步與大野劃清了界限,至少是保住了前田家的家名,那自己作為次子,或生或死又有何異?因此,秀保必須穩住前田利政,讓他錯以為自己會連累前田家,成為前田家的罪人,只有這樣,秀保的糖衣炮彈才會起作用,當然,這還需要有人從旁配合才是。
“這些我沒必要向你解釋,”秀保撇開大野治長,朝坐在一旁的藤堂高虎說道:“此番多虧了能登守,否則入城的時間可能要延遲一陣呢。”
“是啊,若是大野治長聽信堀野幸次的讒言,用少主和夫人要挾吾等,事情還真是很難解決啊,不過…”藤堂高虎欲言又止,很是為難地說道:“能登守可是在城中堅守到最后才投降的,恕臣冒昧,很難判斷他是亡羊補牢還是僅僅為了活命。”
“這……”秀保撓了撓頭,齜著嘴自言自語道:“這可難辦了,少將雖然及時投降,可畢竟證據確鑿,定性為主謀已是板上釘釘,若是連能登守也摻合進來,恐怕前田家真是要改易啦。”
“改易?!”前田利政“騰”地站起身,瞪大雙眼等著秀保,躊躇了片刻后,竟然猛地拜倒在地,垂著頭狠狠哀求道:“這一切都是罪臣的錯,還望右府和諸位大人不要將父親和兄長牽扯進來,有什么刑法利政甘愿一人承擔!”
“一人承擔?”秀保哼了一聲,質問道:“發動兵變、劫持少主,這個罪行豈是你能承擔的了的?我已經說了,少將作為主謀已是事實,至于前田家能否不被牽連,可要取決于殿下自己了。”
“取決于我?”前田利政一頭霧水:“前田家存亡取決于我?”
“沒錯,”秀保點了點頭,瞥了眼下首的大野治長道:“先把這罪首押下去,等天亮會同五奉行和五大老商議后再做決斷
。”說著便讓衛兵將他押了下去,秀保的意圖很明顯,有些事情是大野治長不能知道,也是不必要知道的。
在諸將好奇的注視下,秀保沉沉地吸了口氣,詢問道:“諸位,加賀大納言平時待諸位如何,待豐臣家如何?”
“那還用說,大納言對太閣忠心耿耿,對吾等也是呵護有加,不然又怎能身居五大老之位?”速水守久帶頭說道,其與眾人也是跟著哼哼,有的說他兢兢業業,有的說他生活樸素,有的說他嚴于律己,有的說他寬容大度,總之,沒有一個敢說前田利家不好的,當然,秀保要的正是這個效果。
秀保微微頷首,平靜地問道:“既然如此,你們愿意看到前田家因為少將的魯莽遭到改易么?”
此話一出,眾座皆驚,不少將領伸長著腦袋質問道:“殿下,您該不會是想瞞報少將的罪行吧,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此刻前田利政也是急迫地望著秀保,他多么想看到秀保點頭,如此一來,前田家就可以脫身了。
不過秀保卻是搖了搖腦袋,默默念叨著:“眾目睽睽,證據確鑿,即便在下想幫忙也是無力回天,少將是罪責難逃了,如今只有保住能登守,方才能保住前田家的家名。”
“能登守?!”眾人一聽,齊刷刷地朝下首的前田利政望去,利政此刻也是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說道:“右府,您要保住罪臣?”
“沒錯,”秀保用手折扇敲打著面前的木桌,徐徐說道:“只有保住你,才能保住前田家,也算是秀保對大納言關愛之情的報答吧,不過殿下可要有心理準備,家名可保,不過大老之位可就難料了。”
“謀逆本是死罪,何況主謀還是本家的嫡子,能保住家名已是天大的幸運,家父及罪臣又怎敢奢求大老之位,一切聽從右府安排。”前田利政一聽家名得以保存,頓時如釋重負,情不自禁地向秀保連連叩首,這讓一旁的速水守久等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來右府想立能登守為前田家下任家督啊。”速水守久嘀咕道。
伊東長實點了點頭:“這不是明擺著么,不過前田宗家可是北陸八十三萬石的大大名,能登守手中還有二十一萬石的能登領,家在一起可就是百萬石吶,如此龐大勢力的家督,若真能隨右府所想說廢就廢,說立就立,很難想象今后這天下到底誰說的算啊。”
ps:回答大家一個問題:前田家不是“甲賀百萬石”么?此時為何只是83萬?原因是這樣的:前田利家臨死前將家業一分為二,一份給嫡子利長,就是越中加加賀半國一共83萬,還有一部分是能登一國21萬,這是給次子利政的,由于已經分家了,所以只認為前田家是83萬的大名(比如秀吉和秀長)。關原之戰后前田利長將從屬西軍的弟弟的領地吞并了,同時還拿到了加賀另外半國,這才達到120萬知行,這便是最初的加賀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