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保這一系列的任命可以說是偶然條件下的必然,武家政權中,軍隊的指揮權比什么都要實際,別看堀尾是家中宿老,可他不過是一個六萬石的小大名罷了,在軍事上幾乎起不到半點作用;長束正家更不用說了,雖是頂著六家老之一的名號,實際上也只能動動嘴皮子,軍隊中完全不會有他說話的份兒;至于羽田正親,他的領地可是在北大和啊,在軍事上,完全受到福島高吉的支配,這樣一來,他的底牌還有多少呢?
這樣做雖是讓這三位有些難堪,卻提醒他們注意自己的身份。作為外臣和豪族,要是想獲得軍事上的權力,唯一的途徑便是放下架子,舍棄他家利益,一心為秀保賣命,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主家的信賴,盡快融入到這個大家庭里。如果他們這么想,心里也許就會好受些吧。
秀保早就清楚自己缺少什么,需要警惕什么,即便是沒有一門和譜代,也不能將兵權交到外人手里,內政方面可以放手讓這些外臣去做,但是涉及到本家穩定的兵權卻必須掌握在自己人手里,特別是戰略要地以及與它藩接壤的敏感地帶,更是必須交給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的近臣。這便是秀保的原則,只可惜自家人丁單薄,自己又年幼,不能通過聯姻或者收養子的方式發展一門,至于譜代,那可是要經過好幾代人的努力才能建立起來的穩固關系,目前來說也是無法達成的。
但不是一門又怎么樣呢?堀越公方的茶茶丸、朝倉家的朝倉景鏡乃至軍神上杉謙信哪一個不是家督寄予期望的親族,最終不還是殺父、逼宮和奪位么?不是譜代又怎么樣呢?大內家的陶晴賢、武田家的小山田信茂以及龍造寺家的鍋島直茂,哪個不是主家信賴的譜代重臣,可最終不還是弒主、投敵乃至篡權了么?
因此,在秀保眼中,一門和譜代只是一種心理的寄托和安慰罷了,只要主家善于駕馭,懂得君臣之道,哪怕是心有二主的外臣,也能被治理得服服帖帖,運用得恰到好處。在這一點上德川家康確實值得秀保尊重和學習。
完成了人事安排,秀保不顧及某些人難看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這一年來大家竭力奉公,對本家的繁榮昌盛貢獻極大,今天難得齊聚一堂,大家不必拘束,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一定要玩的盡興!”“多謝主公體恤,臣等必當誓死效忠!”說罷,眾人便一掃往日的嚴肅和恭謹,如同鄉野農夫般不顧禮儀地在廳堂之中喧嘩玩鬧起來。
看到眾人都很放得開,秀保滿意地笑了笑,起身前往三之間,菊亭晴季和季持早就在那里等候召見了。見到這父子倆,秀保倒也不客氣,施禮后便坐了下來。菊亭晴季看到救命恩人自然免不了一陣恭維,什么天資聰穎、高風亮節、胸懷天下一個個地從他嘴里蹦出來,這沒想到一個日本人竟能懂得這么多的漢字成語,這一點倒是讓秀保有些驚訝。
見這位菊亭大納言說了這么多話,秀保示意小姓為他倒茶,趁他喝茶的功夫秀保詢問道:“菊亭殿下在越后一呆就是半年,期間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晴季聽到秀保問話,趕忙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回答道:“多謝殿下關心,由于上杉參議的接濟,在下生活得倒不是很苦。”“哦,是上杉殿下啊…”秀保若有所思,“殿下在北陸這么久可曾有什么奇特見聞?”
晴季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北陸嚴寒之地,哪能像京都這般繁華,自然也沒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事物,況且最近那里政局不安,更是沒什么可留戀的。”
聽到“政局不安”,秀保頓時來了精神:“東北地方自奧州征伐以來久無戰事,怎么會動蕩呢?”
晴季聽了搖了搖頭,嘆氣道:“殿下,這便是在下前來拜訪的原因,太閣殿下已任命您為會津問責使,三日內起身前往會津若松城,宣讀對蒲生家的處分。”
“處分?”秀保大驚失色,追問道:“蒲生家究竟出了什么變故?具體處置措施太閣有告訴您么?”晴季再次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按照太閣和石田治部的說法,是由于蒲生家現任當主蒲生侍從殿下年幼,馭臣不力,導致家中動蕩,在大名中起到了不好的影響,因此不得不進行處置,至于具體方案,太閣只說了句‘相信侍中殿下能處理妥當的’,便讓在下前來傳達了,不知殿下心中是否已有想法了?”
秀保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心想:“每當這種時候都讓我扮黑臉啊,準是石田那家伙出的主意,就是想讓我和其他大名鬧僵吧?誰不知道這件事是他暗中操縱的呢,這是想陷害我啊。”
歷史上蒲生氏鄉死后,將九十二萬石的封地留給了年僅十二歲的嫡子蒲生秀行,考慮到秀行年幼,便讓首席筆頭蒲生鄉安擔任秀行的輔佐役,主持家中的事務。但鄉安逐漸的獨斷專權,最終造成了和以蒲生鄉可、蒲生鄉成為首的家臣的對立。
最終鄉可一派的亙理八右衛門奉“上意”在蒲生家的京都屋敷伺機刺殺蒲生鄉安,沒想到行動失敗,鄉安大怒,命家臣集結了軍隊,雙方瞬時劍拔弩張。
這件事最終經過秀吉的親自介入終究有了結果,那就是蒲生鄉安隱退,并流放至加藤清正處;而以蒲生秀行為首的主家則被減封到下野宇都宮十二萬石,這件事便成為秀行加入東軍的最主要原因。
整件事看上去貌似是蒲生家內部的問題,但是后世的研究顯示,石田三成和這件事脫不開關系,蒲生鄉安乃是三成的摯友(關原時便復出加入了東軍),很多資料表明是三成指使鄉安策劃了這一系列的動亂,不然鄉安不可能只受到歸隱這樣輕的處罰。事實上,說是三成的指使,倒不如說是秀吉在幕后策劃的,至于原因,有兩點,一點是和德川家有關,一點是和織田家有關,這個是后話,咱以后再說。
現在秀保要面對的便是怎么讓蒲生秀行接受減封的現實,而又不會憎恨自己。看到秀保愁眉不展,晴季父子也不敢多呆,畢竟秀保是他們的恩人,而自己則給他帶來這么難辦的任務,這著實不地道啊。
但兩人剛出房門,季持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阻攔住了父親,小聲提醒道:“父親,您是不是忘記什么事情了?”
晴季瞪大了雙眼想了一會,猛地拍了一下腦門,轉過身再次走進房間,盤膝坐下,笑瞇瞇地看著秀保,細聲說道:“侍中殿下,在下還有一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秀保這時自然沒工夫搭理他,便隨聲應和道:“殿下有話請將,不必多慮。”聽到秀保這么說,晴季笑得更加燦爛了,繼續說道:“在下膝下有一女,年方二八,不知殿下是否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