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媽一時感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柳媽在太祖身邊伺候了大半輩子,年輕的時候太祖替她做主也曾許配過人家,可沒過幾年夫家就出了意外,一大家子的人都死在船上,只剩下柳媽和一個半大的孩子撿回一條命,太祖憐憫柳媽的遭遇,重新又把這孤兒寡母接回駱家,從那以后,柳媽就一直跟在太祖身邊,再也沒有許過人家。
柳媽比誰都了解太祖的心思,太祖能說出這話,心里一定是傷急了。當年夏盛的母親被害那會子兒,太祖出于自責,在床上一病就是大半個月,這會,好不容易知道了對方的消息,原想好好地補償一下,可沒想到駱承安又把主意打到玉容的身上。
太祖會默許他們這樣做,倒不是她有多心疼駱鳳仙,而是她了解,依照駱鳳仙的脾氣,就算是讓她嫁進沈家,沈家的人也不會因為她而援手駱家,一個徒有其表的花瓶,放在哪里,不過都是一個擺設罷了!
甚至,還會因為駱鳳仙的緣故,讓兩家的關系更加惡化。
車隊漸漸地駛出京都,朝著普濟寺去了。
普濟寺離京都尚且有一個時辰的車馬路程。剛出門的時候還艷陽高照,可是行至半路,天色漸漸地就暗了下來,眼瞅著這就要下雨了。
“這天兒怎么說變就變了?”柳媽挑起簾子朝外看了看,嘀咕道。
太祖抬頭看了看,嘴角掛著一絲哂笑,低頭看了看兩只手上的東西,一邊是佛珠,一邊是夏青送的玉玨,頭一次有種不好取舍的感覺。
“玉容那孩子……”太祖的話說了一半,卻怎么也說不下去了。
“太祖您且放寬心吧,奴婢瞧著玉容小姐是個有福氣的,老天爺會厚待她的,沒準兒還有什么變數不是?”柳媽在一旁安慰道。
太祖緩緩地閉上眼,把頭向后靠在后方的靠枕上,淡淡地道,“若是生在駱家,那該多好啊!”
小梅在一旁挑開車簾,一股涼風從外面竄進來,吹動夏青長長的睫毛和鬢角的碎發。
夏青轉頭朝外看去,見馬車已經駛出京都,正行走在官道上,兩旁是茂密的樹林。
“這天怎么說變就變了?”晴晌嘀咕著,到馬車后邊的隨身行囊中看了看,見里面備著幾柄油紙傘這才放心下來。
“小梅,把窗子關了吧,別回頭小姐再著了風就不好了。”
“唉!”小梅一笑,就要關上窗子,夏青卻急忙阻止。
“不要緊,難得看看這外面的景色,無妨的。”
晴晌一聽,趕緊在夏青的外邊又加了一件披風,夏青斜倚在窗邊,看著外邊駱家長長的車隊,心里有些復雜,不明白自己這樣做究竟對或是不對。
這時候,就聽見一陣馬蹄聲從后面追上來,越來越近了。
駱家的馬車都是靠著路邊行走,這里又是官道,且正逢初一十五進香祈禱的大日子,路上的車馬自然多一些。會有人來也并不奇怪,夏青只是稍稍的朝后靠了靠,閃開窗口的位置罷了。
那馬匹漸漸地與夏青的馬車靠近,很快就與夏青的窗口持平了,一股淡淡的青檬的香味飄忽的吹進來,夏青猛地坐直了身子朝外看去,就見一匹雪白神勇的馬頭出現在窗前,慢慢地,夏青的視線朝馬上的人看去,正好對上那雙漂亮的不像話的眼眸,那雙眼中充滿了炙熱狂野的思慕,仿佛下一秒就會把夏青撕碎似的。
夏青的臉漸漸地熱火般地燒起來,抵不過對方眼中的炙熱,夏青面色通紅地低下頭去。
胥盡歡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衫,頭上戴著一頂鑲嵌著寶珠的月白色的發冠,更襯得他面冠如玉英氣逼人,他就這樣不快不慢地跟在夏青的車馬邊,任由旁人指指點點。
但凡漂亮的事物,出現在哪里,哪里都會成為一處極美的風景,更何況像胥盡歡這種幾近妖孽般俊美的男子,很快,這邊的動靜就引起了前邊駱承安他們的注意。
駱承安在馬上回過頭來,見自家的車馬后邊,跟上來伙行人,各個都騎在馬上,為首的那人一身白衫,雖然隔得遠看不起面貌,可周身透出的那股子不可侵犯的氣場,就不能讓人等閑視之。
駱承安一頓,轉手對身旁的駱鳳舉說了幾句。
胥盡歡唇角微微挑起,對車馬中的夏青低聲道,“等下我再找你。”說著一夾馬腹,朝前去了。
夏青心底一陣失落,突然從窗子外邊掉進來一個小東西砸在自己身前,夏青低頭看去,卻是一個小小的水晶做的玲瓏骰子,龍眼大小,卻在里面鑲嵌了一粒色澤鮮艷飽滿的紅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夏青的臉倏地紅了。
胥韌的馬匹緊跟著出現在窗前,目不斜視的掠過夏青身邊,小聲道,“少主這是把心都丟在小姐身上了。”
一句話的功夫,還不等夏青的臉紅,胥韌的馬已經趕著胥盡歡去了,這次出現在窗邊的是胥勇,胥勇偏頭看了夏青一眼,直截了當的叫了一句,“主母!”
也跟著走了。
夏青一愣,暮然回首望去,卻見龍潯出現在自己面前,哪里還有胥勇的影子,龍潯看了看夏青,眼神觸及到夏青手中捏著的玲瓏骰子,什么都沒說,也跟著走了。
晴晌和小梅早就被胥勇剛剛那一聲主母給逗笑了,夏青面色通紅地朝二人看了一眼,轉過頭去放下窗簾不在看外邊的動靜,只是悄悄地攥緊掌心的玲瓏骰子。
駱鳳舉還不等走到胥盡歡身邊,胥盡歡已經快速的打馬從他身邊飛掠而過,只留給對方一個驚艷的側影。
駱鳳舉一怔,整個人就感覺呼吸一窒。一直等胥盡歡的人馬都從他身邊掠過去,駱鳳舉這才游魂似的回到駱承安身邊。
不要駱鳳舉開口,駱承安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只是有些感嘆地搖搖頭,不曉得該說些什么好。
當夏青她們抵達普濟寺的時候,天空已經細密地下起了小雨。
“小姐!”小梅撐起油紙傘在下邊接應著夏青,夏青一步邁出馬車,就見前邊的太祖她們已經在普濟寺的大門前等著自己了。
“玉容!”
太祖遠遠地朝夏青招招手。
這時候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前來進香的香客,夏青一出現,眾人都朝夏青看過來,整個山門前靜悄悄的只聽見沙沙地細雨聲。
夏青微笑著提著裙擺一步一步的踏階而上,晴晌在夏青身后替夏青提著過長的裙擺,眾人就好像看見瑤池仙子穿透層層迷霧朝著這邊走過來,美得太過夢幻,居然顯得有些不真實。
倏地,夏青就覺得大殿上一道視線遠遠地朝自己看過來,那種感覺太過熟悉,夏青的嘴角慢慢的牽起,會心地笑了。
這一笑看在眾人眼中又是一陣吸氣聲。
駱鳳仙站在高氏身邊,兩手緊緊地絞著手中的帕子眼神陰狠弟盯著夏青。
駱鳳麟輕輕地把手放在駱鳳仙肩頭,對她點了點頭,駱鳳仙這才笑了。
笑得身后的蘇蘇脊背起了一層疙瘩。
“太祖!”
夏青來到太祖跟前,斂身朝太祖福了福。
太祖這才笑著牽過夏青的手,千般愛寵的朝大殿走去。
直到駱家的人都走了,留下的這些人才敢大聲地議論開來。
不知道這位貌似天仙的姑娘是駱家的什么人,居然能得到駱家老佛爺的如此看重。不知道是駱家哪位公子的良人。
駱家祭祖是大事,早在幾天前,駱承安就已經派人知會了這里的住持師傅凈塵大師。
太祖他們人一到,凈塵就親自迎出來,把人都請去后廂。
“阿彌陀佛!老夫人,別來無恙啊!”
“凈塵大師也依舊健朗如昔啊!”太祖笑著對凈塵打招呼。
這些年太祖經常來普濟寺替夏盛他們持齋,對寺里的一切很是熟悉。
“老夫人,凈塵已經派人準備好香花寶燭,貴府的禪堂也已經整理好了,你看是不是……”
太祖一笑,“既然都準備好了,那就先拜祭祖宗吧!”
凈塵一聽,趕緊招呼小沙彌引著太祖他們朝國公府特有的禪院去了。
一整套章程走下來,夏青按照太祖的指引,一一拜祭過了駱家的列祖列宗,這才算是正式認下了這門親人。
夏青又按照自家的禮數重新見過眾人。
太祖看著這樣禮數周全的夏青,心底就有些晃神,當著列祖列宗的面,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這樣一個如花一般的孩子,難道她們當真要把對方送進那個明知沒有出路的位置嗎?
“好了好了!”高氏笑著上前拉過夏青的手,和藹地道,“拜祭過駱家的列祖列宗,從今以后玉容可就是駱家的人了,這往后姓氏上也得改一改,就叫駱玉容吧!”
說完轉身道,“等過陣子再派人去把小叔他們一家人接來,往后咱們一家人就再也不分開了,太祖您說是不是?”
高氏說完一看太祖,卻發現太祖正直愣愣地看著自己,那眼底似乎啐著火,嚇得高氏一驚,下意識的松開了夏青的手。
心驚地猜測著太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高氏這話不過是說說,眾人心底都清楚,他們不過是借夏家的一個女兒去送死,絕對不會再去把夏盛他們都接來,允許夏青出現在駱家,也不過是看中了她的身份和才貌罷了。
“太祖!”柳媽在一旁碰了碰太祖,太祖這才回神,笑著對駱承安道,“你媳婦說的沒錯,是該請人去通知盛兒那孩子一聲,好端端的一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就這樣被咱們搶了來,他若是聽了,怕不是得立馬跑過來。”
眾人一聽都笑了起來。高氏在一旁仔細地觀察太祖的神色,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跡,心底里想著,許是自己多心了。
外邊的雨漸漸地大了起來,偶爾有幾個悶雷劃過天際,氣氛顯得有些低沉。
夏青的視線從面前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收回來,一轉頭正好撞進駱鳳仙陰狠的眼底,駱鳳仙一慌,趕緊轉開頭去。
山路難行,又正趕上下雨,太祖便決定暫時先留在普濟寺,等雨小一些在回去。
眾人都到凈塵大師安排的禪房中候著,這雨一直下到下午,不但沒有小的意思,反倒越來越大。
駱承安和駱鳳舉有官職在身,自然待不得,不得已,只好冒雨趕回駱家,本來駱鳳翔也是要回去的,可決定要走的時候,卻發現一向最安靜不下來的駱鳳麟居然選擇留下了,駱鳳翔就覺得這其中有什么不對勁,所以也跟著留下來。
好在到了傍晚前,這雨終于停了下來。禪房的庭前種了滿滿的一院菊花,在經過這一場雨的洗禮后,更是明艷奪目,清香襲人。
晚間的齋飯是送到各房單獨用的,自從拜祭過先祖后,夏青明顯地感覺到太祖的情緒有些低落。
等小沙彌一端上齋飯,夏青整個人就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