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路的居民發現,街口的米店不知何時換了老闆。新老闆是個年輕人,個子很高,一身灰布長衫,像個教書先生。老闆娘稍微有點坡腳,拄著一根柺杖,坐在櫃檯裡笑瞇瞇的,一張小蘋果臉像個小乖囡囡,很是喜慶。有人來買米,囑咐夥計一點要給足量,看到年紀大的婆婆娘娘,老闆娘還會多給上一點。大家都說,這樣郎才女貌的一對還真是好般配哦。老闆娘聽到這話小蘋果臉脹得通紅,急忙低下頭去。老闆卻是眉毛一揚“郎才女貌?我覺得應該是郎才郎貌嘛。”
這米店老闆夫妻正是榮慶和宛瑜二人。
榮慶執意要來上海救虞冰,同時也想好好整頓下上海的國統人員。當時撤離滬上過於匆忙沒來得及佈置,潛伏人員良莠不齊,有些甚至是和日僞76號相勾結,對潛伏組織造成極大破壞。文醒之本不贊同榮慶以身犯險,他目標太大,早年是有名的四大金剛之一,手上人命多。但榮慶認爲,文醒之更善於的是謀劃佈局而不是親自出手。“你功夫不如我,論搞點小動作玩心眼我不如你,說起拳腳槍械,你再玩一輩子都夠嗆趕上我。再說我過去一直在北方活動,你可是在上海好多年,臉熟的很,別說潛伏人員都是你佈置的認識你,就是特高科土肥-原手下那幫人,當初都和你一起混租界的,你現在顛顛去了,這不整個一傻棒槌嗎?”
文醒之終於懂了宛瑜的感受,這人能把好話說的那麼難聽可真是人才。
最後文醒之和榮慶商討到深夜,決定由榮慶和宛瑜一起去上海執行任務。宛瑜身體還未完全好,拄著拐,具有迷惑敵人的條件,誰能想到一個跛子是國統潛伏人員呢?而且她還精通電報技術,是最好的發報員。榮慶在聽到文醒之的安排後,猶豫了一下“她沒有對敵鬥爭的經驗,不如派梅雲卿和我一起去。”
“梅雲卿太顯眼,我們現在是要低調,儘量避人耳目。你放心,我會做好安排,絕不能讓你以身犯險。”
文醒之望著榮慶,最後深深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謝,冰兒的安危就全靠你了,將來我文醒之定會報答這份恩情。”
“滾吧你,那是我妹妹,沒計較你和我搶妹妹就不錯了,得便宜賣乖啊你。”
就這樣榮慶和宛瑜來到滬上,悄悄換下原來潛伏的米鋪老闆,開起了米店。宛瑜開始覺得他翩翩公子哥一個,擔心他能扮演好一個米鋪老闆。直到榮慶換上長衫,戴上個黑框眼鏡,臉色暗了一點,整個人看著比過去拘謹多了,曾經風流倜儻的氣質蕩然無存,宛瑜這才完全放下心來:果然是榮隊長,化裝潛伏很有一套。
這天宛瑜打開報紙,呀的一聲。榮慶正在吃早餐,被她一嚇,咕咚一口豆漿嗆下去,咳嗽好一陣“一驚一乍的你想嚇死我啊。”
宛瑜把報紙推到榮慶面前“你看,你看這不是紅菊?”榮慶瞪她一眼“小聲點,那是滬上紅歌手王雅如。”這是陳文治被殺現場的一張照片,正是桑紅菊受傷暈倒被擡上擔架的畫面,宛瑜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瞪大眼睛望著榮慶“你們一直都知道?”
榮慶點點頭“她參與了刺殺陳文治,日本人雖然抓不到什麼把柄,但現在看來是想給自己找個臺階,殺一儆百了。”
原來那天桑紅菊暈倒後被送到醫院,剛醒來日本憲兵隊氣勢洶洶衝進來宣佈她要接受調查。
陳文治沒等送醫院就斷了氣,76號大小日僞特務如喪考妣,紛紛去找日本人哭訴,要
求捉拿兇手爲陳主任報仇。兔死狐悲,76號負責人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被人暗殺,這讓大小日僞特務都感到惶恐不安,更是硬生生打日本特高科的臉,打狗還得看主人,你這大庭廣衆下殺日本人的走狗還了得。
桑紅菊被日本憲兵直接扔到了憲兵隊負責的監獄。任何人不許探視,幾番審問拷打下來,她只說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是被冤枉的。
哪想到珠寶店那個女槍手沒有死,毒刑過後供出桑紅菊是國統特務人員,是專門派來用美人計勾引陳文治的。這個女槍手是在上海發展的外圍人員。沒有接觸到核心機密,知道的情報不多,特高科長土肥-原把目光又投向了桑紅菊:她是重慶方面派來的,更有利用價值。
“王雅如小姐,你的同伴已經承認了,你就都痛快的說出來了吧。都說出來我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甚至可以送你去日本。”土肥-原拍一下手,兩個憲兵拖著不成人樣的女槍手進來,土肥-原上前一把薅著擋住她面孔的頭髮,露出一張腫脹的辨不出面目的臉:“王小姐……對不起……他們抓了我媽和我弟弟……”女槍手的眼珠轉動,還能看出是個活人。
桑紅菊上前啪啪兩巴掌打在她臉上“賤人,你們殺害了文治,還想誣陷我?文治早和我說過,76號好幾個人對他不滿,買兇殺人,你們把文治還給我,還給我!”
女槍手耷拉著腦袋不吭聲,只大口喘著粗氣,胸脯起伏。
“哈哈,王雅如小姐,將來我可以安排你去滿映,以你的容貌演技,山口淑子小姐都望塵莫及啊。”土肥-原惡狠狠地把女槍手摜在地上,女槍手痛苦的呻吟一聲,接著是不停的抽搐,一定是撞開了她的傷口。
桑紅菊望著趴在那不停抽搐的血人無動於衷,土肥-原兇惡地盯了她很久,忽然一巴掌抽向她,桑紅菊被打的一個趔趄,嘴角和鼻子都流出血來。她站穩了腳步,慢條斯理用袖子擦擦臉上的血跡,依然站得直直的和土肥-原對視。
“巴嘎!”土肥-原氣瘋了,“扒下她的衣服!狠狠地蹂躪她!我就不信撬不開她的嘴!”
桑紅菊笑了,她的臉被打得青腫,眼睛周圍也是大片的淤血,曾經美麗的臉顯得很恐怖,她笑得風輕雲淡,好像是和人面對面喝咖啡一樣輕鬆。“我是國統的人,是重慶派來的,那又怎麼樣?我的任務就是殺掉那些狗漢奸,我做到了,你們的狗腿子又少一個,那又怎麼樣?扒光我衣服?哈哈哈,老孃我既然敢來就不怕這些,不過是被狗咬了幾口,呸,你們都不如狗。”
幾個憲兵瘋了一樣撲向桑紅菊,布料刺啦啦的撕扯聲,日本憲兵的淫笑聲,混在一起,桑紅菊咬緊嘴脣,一聲不吭。
女槍手的眼睛腫的睜不開了,但聽聲音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著“你們殺了我吧,殺了我吧,不要這樣對她!你們這些畜生!”
砰的一聲槍響,土肥-原吹著槍口未散的硝煙“你已經背叛了你的組織,還裝什麼高貴,一顆子彈便宜了你。”
桑紅菊昏過去之前,心裡只想著小杜。小杜,我們真是要來生再見了,希望來生沒有戰爭沒有侵略,我不會被父母親人賣到煙花地,你也不曾在天津做小混混,讓我們倆就這樣清清白白相遇,幸福的在一起吧。
深夜,剛檢查完一隊運往前線的物資的小杜,忽然覺得一陣心疼。心臟似乎是被誰狠狠地掐住,使勁攥著,他臉色發白一臉冷汗。
“這是怎麼了?”旁邊的另一個檢查員看小杜臉色不對,急忙扶著他在路邊坐下。
小杜捂著胸口,忽然就想起桑紅菊說曾經說過的話:不管今生來世,這顆心都是屬於我的,一點都不分給別人。小杜的內心浮現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桑紅菊的去向是保密的,但他猜到一定是非常危險秘密的任務,他恨自己學習不夠努力,不能幫她一起執行任務,現在的他只能捂著心口,默默祝福遠方的桑紅菊:一定要活著回來!我欠你一個體面的婚禮。
很快,凌作家通過國統人員傳來消息:王雅如被關在特高科監獄,什麼都沒有說,被折磨得要死掉了。陳文治被殺讓九條光一看到國統局在上海的潛伏勢力不容小覷,加大了對虞冰的軟禁力度,虞冰逃出虎口難度加大,最糟糕的是西園寺清子馬上將回到上海。
深夜,宛瑜將情報彙總有條不紊的用電波發送出去。敲完最後一個代碼,她摘下耳機,目光無限悲傷。
虞冰和桑紅菊都是她最重視的好友,而現在,她無能爲力。
榮慶自己收拾完電報機,看她還在難過,索性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肩膀。宛瑜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裡,想到桑紅菊的處境危險,眼淚掉了下來。
就在這時,榮慶忽然使勁一拽,把她旗袍釦子扯掉,宛瑜嚇了一跳,剛要驚呼被榮慶一把握住嘴巴“別出聲,趕緊脫衣服,外面有憲兵!”
宛瑜半信半疑,但時間緊迫,榮慶顧不得男女之嫌,連撕帶扯脫下宛瑜的旗袍,把她往牀上一扔,用被子蓋住,自己則是拎起紅酒咕咚幾口,又使勁揉揉臉頰和耳朵。這時樓下咚咚咚的敲門聲已經響起,榮慶解開襯衣釦子,故意扣得亂七八糟,他用力踏著踏著樓板走下樓喊道“誰啊,三更半夜的,買米明早不成嗎?”
“太君搜查,趕緊開門!”門口一陣嘈雜,榮慶打著哈欠打開門,幾個憲兵和僞軍一擁而入。
“你磨蹭什麼呢?”僞軍頭目模樣的人不滿的瞪著榮慶。
“嘿嘿,這時候還能忙乎什麼,長官您可真逗。”
“滾一邊去,誰和你逗咳嗽。搜查,良民證拿出來!”
幾個日本兵蹬蹬蹬上了樓,榮慶急忙跟在後面喊道“內人,內人在睡覺,你們不能進去。”
女子的尖叫響起“你們幹什麼啊大半夜的!”榮慶從用刺刀四處捅咕的日本兵肩頭看過去,宛瑜披頭散髮,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
憲兵搜查了半天,一無所獲,嘴裡嘟囔著日語,往外走。榮慶拉著那個僞軍小頭目,往他手裡偷偷塞了幾塊銀元,那小頭目點點頭“你是個識時務的,不錯。”
“長官,這是搜啥啊,怪嚇人的。”榮慶裝出一副膽小怕事的猥瑣樣,縮著肩膀問。
“出大事了,憲兵隊要全程戒嚴搜查呢,你小心著點,有啥眼生沒見過的人出現趕緊去憲兵隊報告,別把自己家搭進去,值不當。”
“哎,真謝謝您,您放心我們都是良民良民。”
送走這批兇神惡煞,榮慶回到樓上,一個枕頭嗖的衝他飛過來,榮慶一把撈上。
“榮慶,你混蛋!”
“哎,不就扯壞你一件衣裳嗎?明個再買更好的。”榮慶把枕頭扔到牀上“我說你裝的挺像啊,渾身抖的,還披頭散髮,跟母夜叉似的。”
宛瑜氣的拎起枕頭一下下砸向他“你混蛋混蛋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