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上海,早已有安排好的車子等著他們,棄了原來的車子,直奔火車站。等土肥-原下令全城大搜捕時,文醒之等人早已經在浙江境內上了火車了。
西園寺清子沒有死,但腿骨摔斷了,樓梯上的一根鋼筋穿入胸部,萬幸沒有傷及內臟,但這傷勢就算休養的好,也估計要跛腳。
土肥—原開始還有點幸災樂禍:哼哼,和我鬥,還想背後給我玩陰的,把自己搭進去了吧?正在得意中,他忽然意識到問題不對,種種跡象表明是米鋪的人做的,而米鋪的老闆可是別特高科抓了又放出的。炸死的是個華族青年,皇后的外甥,一個瀆職罪壓下來,自己也跟著完蛋!
土肥—原不敢想後果,馬上發佈命令全城搜查。爲不連累無辜,在釋放出來後,榮慶就打發四個夥計帶著家人先跑路,特高科的人派出去無功而返,氣得土肥—原直跳腳。九條光一死了,這麼大的事情隱瞞不住,只能硬頭皮上報,趁著西園寺清子還在昏迷狀態,報告中把原因都歸結到她的身上。
四個人在一個包廂裡,隨著火車漸漸遠去,都鬆了一口氣。想到九條光一死於非命,虞冰心裡有點不太舒服,畢竟是少女時代的朋友,但這種輕微的負罪感很快就消失了。九條光一也好,山口覺也好,都不像表面上看的那麼斯文有禮,他們隨時會化成惡狼,將對面的中國人撕個粉碎。想到成八和司機老趙的死,虞冰知道,戰爭年代,傷風悲秋沒有任何用處,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只是靜下心,回憶下早年祖母常唸的往生咒,爲九條光一和山口覺默唸一遍。
文醒之一直默默看著她,見她低著頭,一臉虔誠,心裡有點發酸。直到虞冰唸完咒,睜開眼,對著他笑了一下,如春風拂面,奼紫嫣紅遍地開!文醒之拉著她的收問“你不怨我?”
“爲什麼怨你?如果他不來侵略中國,一切都不會發生,我只是感謝他畢竟在危難中救過我,山口覺也照顧我很久,爲他們能做的也只是超度一下,如果有來生,希望他們不要再參軍侵略他國,在自己家過安生日子。”
這時榮慶和宛瑜從外面進來,見倆人手拉手坐在那,宛瑜捂著嘴偷偷笑,榮慶則是眉飛色舞上前拉起文醒之,自己捧著虞冰的手問“妹妹,你沒有傷到吧妹妹。”
好肉麻,宛瑜在一邊翻著白眼,虞冰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忽然問道“我帶出來的那個小包呢?”
“在這裡呢。”
宛瑜從牀鋪下拎起一個小皮包,虞冰接過放在桌上,拉開拉鍊,一個小小的青花壇子露出來。
“這是……”望著虞冰一臉肅穆,宛瑜已經猜到了是什麼,她悲傷地望著那罈子,手微微發抖,抓住虞冰的胳膊“是……”
“是的。是紅菊的骨灰。”虞冰點點頭,宛瑜上前一把將骨灰罈子抱起,貼在胸口“紅菊,紅菊。”
自從凌女士告知近日內可能會有行動後,虞冰隨身一直帶著這個小骨灰罈子,現在終於能帶著桑紅菊一起離開了,她如釋重負。
“桑紅菊是好樣的,我沒有看錯。”文醒之點點頭“鳳凰涅槃不過如此,國統
局每個人都該記得有這樣一個偉大的女性。”
這時車廂忽然震動一下,宛瑜晃了晃,榮慶在她身後摟住她腰,宛瑜這才站住,將桑紅菊的骨灰罈裝好。
晃動停止,火車停了下來。榮慶嘩的一聲拉開窗簾咦了一聲“怎麼有北軍!”
文醒之打開包廂門,問乘務員發生了什麼事,乘務員見這人衣著品位不俗非富即貴,有禮貌的回答;“前方好像出了點問題,北軍收復了前面城市,鐵軌炸壞了。”
“收復!”文醒之笑了,拍了下乘務員的肩膀,遞給他一卷小費“小夥子,感謝你用這個詞,謝謝。”
乘務員負責包廂的,自然也見慣了達官貴人,收下小費道了謝。
既然此地出現了北軍,且已經被收復,大家也就放下心來,隨著很多乘客一起下車鬆快鬆快,呼吸下清新空氣。
時間已經是深秋,下午的陽光純粹透明。這時遠遠地站臺出現一個披著黑披風的高大身影,淡金色的夕陽給他鍍上一層金邊,他大步走來,身後跟著幾名警衛,沿途的北軍士兵都立正敬禮,他微笑著揮手還禮,動作行雲流水無比瀟灑。
虞冰愣了一下,心道怎麼這麼巧,能遇到陸世堯?
榮慶有點緊張地望著虞冰和文醒之一眼,擔心這倆人剛彌補的情感因爲陸世堯出現再有點什麼波折。
卻見文醒之面色不變,站在那裡,等陸世堯走進上前一步“陸少帥,您好,文某未穿軍裝,不能以軍禮相敬還請見諒。”
陸世堯伸出手“你好,文賢弟。好久未見,聽聞虞小姐在服務團遇險,看到你們都平安,放心了。”
他又笑望著虞冰,伸手轉向虞冰卻被榮慶搶先一步“陸少帥辛苦了,聽說前方已經被北軍光復,祝賀少帥!有少帥這樣的將領,實乃國家之幸民族之幸!”
宛瑜被他刺激的直翻白眼:您這馬屁拍的真夠響的。
榮慶看出她眼光中的不屑,瞪了她一眼:你當我喜歡這樣,這不是怕那對兒剛哄好了又爲這廝鬧掰了麼。
宛瑜和榮慶在那眉來眼去你瞪我我瞪你,卻看虞冰非常自然地和陸世堯握手,三個人平心靜氣,完全看不到有什麼問題。
榮慶嘆口氣,心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呸呸,我纔不是太監呢。
“文賢弟,或者我可以稱你九弟。”
文醒之眉毛一揚“少帥是什麼意思?”
陸世堯直盯著文醒之“九弟,你我之間心知肚明,我已派人去文家打聽過。陸家我們這房男丁這一代也只你我兄弟二人,你何苦如此固執呢。”
榮慶在一邊聽的目瞪口呆,目光從陸世堯轉到文醒之,又從文醒之轉到陸世堯。嗖嗖放電,充滿強力壓抑住的驚訝和好奇:天啊,他倆是兄弟!榮慶八卦的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還想湊上前去聽一耳朵,虞冰笑盈盈挽起他胳膊:“慶哥我們去那邊看看。”
“你早都知道的對不對?”榮慶看虞冰臉上波瀾不驚。
“在成八叔和老趙遇害後,醒之和我言明此事,其中涉及很多老輩人的隱私,你我都是外人,還是不要多問了。”
“我是外人,你將來可是內人呢。”榮慶笑瞇瞇來了一句,虞冰掐了他胳膊一下,衝一邊的宛瑜道:“你聽聽他這張嘴,總亂說話。今天小小懲戒一下。”
“哎呦哎呦,你一點不懂的憐香惜玉啊,喂,別當著我學生這樣啊,師道尊嚴師道尊嚴。”
“趙先生和趙太太在一起還論什麼師道尊嚴。”
宛瑜想不到虞冰連自己也打趣在內,呸了一聲:“你這沒良心的,我冒充趙太太又是爲的誰來?”
“三老太太一直不放心這件事,帶人去過文家了,確定你就是陸家的九少爺。我字向戎,三老太太說當時父親給你取的字是向暉。”
文醒之冷冷地望著他“說這些都沒有什麼用了,你姓你的陸我姓我的文,不敢高攀。”
“常媽就是文太太當年的侍女吧。三老太太記得他,九弟,老一輩的仇恨我們何必要記得那麼清楚。常媽也害了我一個孩子,這也算我代先母還給文夫人的。這些往事就都忘了吧。”
文醒之望著他“殺母之仇如何能忘記。”
“九弟,今天能和你相遇也是老天給的恩惠,上次唐碧玉惹出的亂子,你能幫我足見你是個重大局的人,我爲有這樣的兄弟感到高興。大戰在即,此去不知是死是活,我若戰死沙場,只求你能認祖歸宗,陸家男丁稀薄,我們這代就剩你我二人了。”
陸世堯長嘆一聲“二十年自詡風流,兒女稀疏,也是老天給我的責罰。”
“你會好好地回來的。”文醒之只說了這一句就不再吭聲。陸世堯知道這二十多年的心結是不能那麼快打開的,也不強求。這時前方路軌已經修好,乘務員吹著哨子催促乘客上車。
“再見,希望我能承你吉言,咱們兄弟能在山城相聚不醉不歸。”
虞冰和榮慶、宛瑜走過來,見文醒之臉色不好,虞冰拽了他袖子一下,文醒之輕輕拍她手背,示意自己無事。
“再見,弟妹。”陸世堯衝虞冰眨眨眼“輸給九弟,我服了,祝你們幸福!”
車子開動,透過窗戶,虞冰看到窗外的陸世堯一直站在那裡,見虞冰望過來,輕輕揮手道別。虞冰沒有想到,這將是陸世堯在她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定格。
“其實現在看他也沒那麼討厭。”宛瑜低聲嘀咕一聲,虞冰笑了“是啊,這個人沒那麼多色心花心的時候也還不錯,可惜了。”
榮慶聽虞冰這麼說,有點緊張地示意一下文醒之,他一直擔心這倆人在爲什麼事鬧崩了。
文醒之卻毫不在意,也跟著說道“陸世堯雖然女色上不知節制,但國家民族大義上還是不錯的,我和他之間若不牽扯那麼多老輩的恩怨,倒也可以做兄弟做朋友。”
榮慶直接臉湊過去盯著文醒之看半天,文醒之也不躲閃,眉毛一挑,那顆硃砂痣越發顯得妖豔。
“看夠了?覺得自慚形穢了?”
“哎呀媽呀,冰兒,回去你得給他檢查檢查腦袋,老文絕對撞到頭了,弄得比我都自戀。”
榮慶雙手捂住臉,宛瑜指著他格格笑著:原來他也知道自己自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