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蟬兒在樹梢歡快地歌唱,沒有發覺一隻螳螂已經逼近,向它舉起了鐮刀,而不遠處,一隻紅喉歌鴝蓄勢待發……氣溫迅速回升,彷彿前幾日的狂風驟雨都是幻覺一般,整片大地蒸騰著,路邊的花草樹木染上了粉塵,好似化了濃妝。但在山林中,夜晚卻是十分涼爽的。
這幾日煌英會事務頗多,彥和祁鳶虹、程奕銘等回到了煌英會總部,也就是上海,這麼一來,落英山上冷清了許多。
風回到別墅,照常與看門的大高個打了招呼:“楊大哥,早啊!”
“早啊!影風小姐。”聽到風的聲音,原本昏昏欲睡的大高個立刻抖擻了精神,綻放出自己最大的笑臉。
與住在這所別墅裡的其他人相比,風是最爲平易近人的,與她相處總是輕鬆愉快的,所以很快她便與彥身邊的人打成了一片。沒有和往日一樣,只是打個招呼就進去,風在門口停了下來,問:“楊大哥,你知道落英山另一面的山腳下的那座房子,你們叫別墅的那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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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南邊那座吧!”大高個歪著頭想了想,說,“那邊沒有多少住戶,我有些印象,那座豪宅大概是五年前才修建起來的,但由於房主經常外出,通常是沒有人住的。說起來,我倒是與那位房主有過一面之緣,姓古,是個海歸,曾經擔任黑老大的私人醫師。”
醫生?風微笑著點點頭道了聲謝,便轉身走近房內,心中卻又添了一層疑惑:按羅莎的說法,如今住在裡面的卻是一位女畫家。
彥說過,黑家父子的反目不僅僅是因爲祁鳶虹的設計那麼簡單,雖然密室中挖出來的黃金彌補了煌英會財務上的漏洞,可會中不服他的人依然不再少數。那些藏有野心的不安分子,若不是忌憚他的力量,表面上不會這麼風平浪靜。……敢在煌英會的老大面前暗殺祁鷚虹的人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但如果是那位屋主人搞的鬼的話……風這樣猜測著,但她很快搖搖頭,自嘲笑道:“果然是和彥接觸多了嗎?看誰都有嫌疑了。”呵,近墨者黑?
由於眼睛不能接受強光刺激,風便顛倒了白天與黑夜,白天睡覺,晚上活動。所以當她沐浴完畢,將自己摔在牀上即將入睡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就是很大的冒犯。悶悶地接了電話,風沒好氣道:“喂!什麼事?”
手機是彥打來的,但那頭半晌沒有迴應,風更不耐煩了。“到底什麼事?”但轉念一想,事情不重要的話彥是不會打電話的,風冷靜下來,問道,“你找到另一個達克人了?”
“不是。”彥的聲音略低,“我和其他人走散了……”
第一次聽說,煌英會會長在自己的總部裡迷了路。但睡眠被打擾的風沒有嘲笑他的心情,涼涼道:“哦,你腦袋被門擠了還是出門被車撞了?”
電話那頭,彥明顯楞了一下,問:“爲什麼這麼說?”
“你腦子沒問題給我打電話做什麼?打110不是更直接,警察叔叔準把你送到目的地。”風沒好氣說道,卻聽彥嗤嗤地笑了起來,“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人,你讓我找警察?”風有些摸不著頭腦,就聽彥接著說:“自從接管了煌英會,後面總跟著一羣尾巴,又不能隨便打死他們。我也很爲難啊!”
“爲難?我可沒聽出來。”風冷哼道,彥怎麼做她並不想管,只要他不要忘記兩人之間的約定就行了。再說了,反正遇到這種會議一般有程奕銘頂著。
“沒辦法啊!我不單獨一個人,他們要怎麼對我下手呢?”彥略爲無奈地說,某種程度上也算肯定保鏢們的能力。
“欸欸欸,終於要引蛇出洞了嗎?”風立刻將睡意一掃而光,這種被動的局面,她也是受夠了,“給我三個小時,我馬上到。”
說走就走,風很快就叫來一輛的士,然而,由於交通擁堵,到達總部時已經是午後三四點鐘了。
司機是位年輕的哥,但面對這蝸牛一般的行進速度,卻絲毫沒有急躁。反倒安慰風說,這是因爲上海這天舉辦XX文化節,所以來往的旅客有點多。並一路上熱情地爲風講解當地的經濟如何如何發達,城市如何如何繁華,人們又是怎樣的精神風貌……
這位的哥是話癆,風這樣想著,始終保持著微笑,呃,至少把路芒的手機號碼給他的時候笑得最真。
下車之後,風推了推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望著煌英會總部大樓周圍這一片宣傳舞臺和人聲鼎沸,深深吸了口氣——彥要是不迷路她才奇了怪了!
在混雜著各種各樣的氣味裡找人,確實是一項新奇的體驗!不知道在烈日下人羣中揍人的感覺會不會更加新奇有趣呢?風咬牙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穿梭,心中暗道:彥,找到你我一定狠狠揍你,而且只揍臉!靠!居然把手機關機了!熱死寶寶了!
正煩躁惱火無比時,一隻大白擋在了她的面前。風愣了一下,想起在薄荷馬戲團的日子,不禁拍了拍大白的腦袋,繞過它就要繼續前行。
“你是在找人嗎?”大白舉起手在她面前揮了揮,說,“我可以幫你。”
風狐疑地看著它,大白揮揮手,摘下頭套,裡面是一個清秀的少年。“你好!我叫藍陌戈,也許你不記得我,但我們曾見過一面。”
藍陌戈,風看著少年青春洋溢的笑容,不知爲何,她的腦海裡浮現出這四個字——君子若蘭。
“是你。”雖然只是點頭之交,但藍陌戈身上的氣息她並沒有忘記,那是很特殊的似曾相識之感。“我是影風,請多指教!”
……幾分鐘後,在藍陌戈的幫助下,風總算在總部大樓裡找到了彥。此時,藍陌戈已經換掉了身上的大白裝,一身簡單的運動服顯得很有朝氣。
大樓裡很多地方都留有彥的氣味,可見他在這裡繞了很久也沒能走到外面去,路癡到這種程度也是沒誰了。風無奈扶額,不過,看彥與這位藍陌戈同學相談甚歡的樣子,兩個人似乎挺熟?
夜幕降臨,比起陽光明媚的白天,寂靜的夜晚少了月光的喧囂,天上的雲或翻涌著,或散開,一絲一絲的在空中游蕩,寥寥無幾的星星竊竊私語……
三人隨意在路邊找了個攤子用餐,此間風才知道,藍陌戈竟是煌英會旗下某製藥公司的技術顧問!
“風,有興趣加入恆靈協會嗎?”藍陌戈忽然問道。
“那是什麼?”
“總體來說是一個靈異事件愛好者的組織。協會裡有個人能夠通過血液讀取他人的記憶,這或許對你找回記憶有些幫助。”
誒,還有這種神技能?風很吃驚,“這,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藍陌戈搖搖頭,一臉嚴肅地說:“靈魂是遊曳於血液肌膚之間的,脫離了肉體,它們很快便會枯竭消散。但是不排除有些靈魂的能量足夠強大,可以支撐它們找到宿主。所以,說靈魂是生命存在的另一種形式也不爲過。”
“他們確實是一羣特別的人類。這倒是值得一試,”彥說,“你不是一直希望想起以前的事嗎?”
“自己經歷過的事要別人來告知,豈不是和聽別人的故事無異?”風自嘲一笑,不去看他的臉,說,“彥,你說過,我們是敵對的雙方。你就不怕一旦我恢復記憶會馬上與你兵戎相見嗎?”
彥看著風的眼睛,冰藍的眸子裡滿是認真:“風,你我不是敵人。你記住,只要是你,就不會是我的敵人。”你是我活著的意義,怎麼會是我的敵人呢?
風怔住,卻意外地看到藍陌戈身後夾雜著火光的濃煙——“失火了。”
三人迅速來到火災現場周圍,煙味兒越來越濃,變得嗆鼻。還沒靠得很近,風就聽到了哭喊的聲音——還有人被困在裡面!場面十分混亂。
“叫消防車了嗎?”藍陌戈拉住一個人問。
“10分鐘前打過電話。”……
這時,一個淒厲的叫聲傳來:“啊!你們放手!我的寶貝還在裡面!我要進去……”循聲望去,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被人七手八腳地攔住,她撕心裂肺地喊著:“我的寶貝……”眼中充滿了絕望。
“她的女兒在裡面!”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
“我的寶貝要是沒了,我也活不成了。”女人乾脆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消防車遲遲不來,四周哭喊聲一片,這就是所謂的生靈塗炭吧。“你告訴我在哪兒?我帶她出來。”風說出的話卻是把彥嚇了一跳,火是對付達克人最致命的武器,況且不說火場,就是火場附近的樓層,也有800攝氏度的高溫,她是嫌命太長嗎?
原本還在哭泣的女人聽到風的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僅僅抓著風的手,喊道:“在臥室的衣櫃最下一層。我家在火區上層,407。”她的手不住地顫抖,上面佈滿了針孔,可是誰也沒有發現。
得到準確位置後,風立即想要動身,卻在轉身之際被彥拽了回來:“你不要命了!”
風回過頭,說:“我得幫她。看到她爲自己的孩子擔驚受怕的模樣,我很心疼。”在她模糊的記憶中,隱隱約約也有這麼一個溫柔的女人……
說完,風飛也似的衝上四樓陽臺,用蠻力將鐵網拉開,衝進了火場……四樓的火併不大,可是太靠近火場中心,客廳的地板已經有了裂縫,一些易燃物已經開始了燃燒。風不禁在感嘆三樓是不是賣油的,居然能產生這樣的高溫!而這種情況下孩子居然沒有哭泣,可不一定是什麼好兆頭。必須速戰速決。風衝進了臥室,找遍了也沒有發現什麼人。難道我找錯房間了?
“風,孩子在這裡。你快走。”風走出臥室,看到彥抱著一個小女孩,站在房間的另一頭。風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突然,客廳地板塌了,火苗一下子躥了上來,隔斷了視線,突如其來的高溫和強光使風暫時失去了視覺。
靠著不錯的聽覺和上來時的記憶,在煤氣爆炸之前,她終於撲到了陽臺上。開啓手環形成手套吸著牆面,靠著模糊的視線,風踩著鐵質水管終於回到了地面。然而,還不等她感激腳踏實地的美好,左胸口一股刺痛,那冰涼的物什離開身體的瞬間,她軟軟地倒了下去。
“對不起!”那個人說,“你的命我收下了。”
公寓後面的空地上,雜草叢生,風臉朝下倒在雜草叢中,血,染紅了身邊的蒲公英……鼻子是火燒火燎的疼痛,眼前除了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到,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有人低語輕笑。
“我就說祁鳶虹做事太絕,你偏要拿她當槍使,這次她居然找了絕命殺手無夜!這下好了,絕對是一刀刺穿心臟了,現在就算是你也救不了她了。”
“哼,不管這個小丫頭是死是活,對我們都沒壞處。”
……
彥沿著風方纔開拓的路線回到了人羣之中,消防車終於姍姍來遲,節日狂歡,交通擁堵了一段時間。彥將小女孩交給了她的母親,可她非但沒有抱自己的孩子,反而像瘋子一樣衝過來,用眼神把彥渾身上下搜了一遍,最終失望地暈了過去。
彥看到了她佈滿針孔的手臂,厭惡地皺了下眉頭,眼中寒意驟現。流光乍現之間,那個女人已在火光中和羣衆的尖叫聲中化爲灰燼。彥神色匆匆,尋找著風的身影,擠出人羣,卻又一次迷失在這高樓林立的街道之間,終於環著公寓來到後面的空地時,卻只在那片空地上看見遺落的晶笛和一灘未乾的血跡。
夜,靜如畫。火無緣無故地燃起,無聲無息地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