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蘿林中,拉格拉克他們前進得很是緩慢。
衆人守望相助,部分人之多隻是受些皮肉傷,並無大礙。但是,越是靠近銀谷中心,魔蘿的攻擊越是猛烈。阿和護著拉格拉克,四周的魔蘿如潮水般涌來,他手持一把長刀,碎枝爛葉從刀口濺出,身上灰白色的衣物染上了魔蘿棕紅的汁液。他有切開了一株魔蘿的主幹,藤體轟然倒下,眼見魔蘿倒下的方向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阿和想也沒想就伸手撈了過來。
看清他的模樣,阿和不禁愣了——這個小鬼……是誰?
“你就是隱醫?拓休斯?”開口的是拉格拉克,他伸手去男孩的臉蛋,被狠狠拍掉,手上留下三道爪印,鮮血淋淋。拉格拉克倒吸一口冷氣,蒼白的臉上反而因此添了一絲血色。
男孩後退一步,將自己藏在阿和的身後,從他的臂彎露出腦袋,看向拉格拉克,露出冰冷的殺機。
“你是隱醫,”拉格拉克這次帶了些許肯定,“看,魔蘿已不再攻擊我們了!可你不是他。”
聽到拉格拉克的話,所有人都趕到了他的周圍,但事與願違,幾乎所有的魔蘿也一起跟了過來,唯一不受攻擊的只有被男孩緊緊抱著大腿的阿和。
“我們來此僅爲尋一物,並無冒犯之意。”拉格拉克倒是難得沒有對小男孩發怒,而是解釋了一番。
“真噁心!毀壞了別人家的花園,還一副假仁假義的模樣。”
“哈?”原本與魔蘿纏鬥就令人煩躁不已,聽到這話,一名脾氣較爲暴躁的研究員登時怒了:“你說什麼?臭小鬼!”正想要上前教訓他,然而,在阿和危險的目光之下,他握緊的拳頭又放下,憤憤掄起刀砍向蠕動著的魔蘿之藤。
“聽不懂人話嗎?”男孩陰鷙一笑:“不過沒關係,作爲有機肥料也少有不噁心的。”
這下拉格拉克的臉色也不好看了。可魔蘿並不給他們理論的機會,藤蔓好似那魔鬼的觸手,在人羣中蜿蜒盤繞,拉格拉克站在阿和的身邊,也並不能避免魔蘿的波及。魔蘿一旦動起來,是一定要見血的。消耗了這麼多能量,需要一定的補給它們纔會重新平靜下來。看著魔蘿林中捲起的斷臂,以及更加瘋狂的植物獵手,拉格拉克的眸色黯了黯。
“抓住那個孩子。”這是拉格拉克對阿和的命令。
阿和臉色一沉,又來了——這該死的基因契約!每次拉格拉克這樣發佈施令,那屠戮同胞的一幕總會浮現在他的眼前,一遍遍地告訴他:他是個兇手,是個罪人,而眼前的人則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阿和抓起男孩的肩膀,可是,出乎拉格拉克的意料,男孩沒有被他禁錮,而是瞬間被甩出老遠,穩穩落在魔蘿之上。與此同時,阿和很快被魔蘿包圍,在魔蘿毫無章法的攻擊之下,荊刺在他的身上劃出一道道殷紅的血跡。
“這種時候違抗我的命令,你找死嗎?”拉格拉克迅速斬斷纏繞在阿和身上的藤蔓,將他拖離了危險地帶。
阿和猛地揪住拉格拉克的衣領,扯了扯嘴角:“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麼?這如同玩偶一般的命,我從來沒有稀罕過!早就警告過你,我若活著,總有一天會殺了你!”
“你!”拉格拉克氣結,可不等他發作,阿和卻使勁一推,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向後方倒去。
“轟-”拉格拉克原本站立的地面忽然爆發出一株新的魔蘿,但這張牙舞爪的新生命還沒來得及汲取養料就被片成了碎塊。看著粘稠的枝葉濺落一身,阿和嫌惡地皺了皺眉,側頭對拉格拉克說道:“一報還一報,我們又扯平了。”隨後他轉向眼前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手中轉動著兩顆球形魔蘿種子的男孩,目光嚴厲,說,“這些噬人的魔蘿,都是你培育的?它們不該存在於世。”
男孩瞇起眼,兩顆種子又擲出:“我還輪不到你來說教!”
做好了準備,兩顆種子很輕易地被阿和接下,在手中化爲粉齏。看著阿和一步步逼近,男孩有些怯怯地後退一步,因爲魔蘿只能不攻擊他,卻並不會保護他,但他仍然高傲地昂起頭,說:“明明你也是達克人,爲什麼會和他們在一起?”
阿和怔住,停下腳步。晶瑩的淚珠終於從男孩紅寶石般的眼中溢出。這下拉格拉克不由得也愣住了,仔細一看,兩人的眼睛竟是如此相像。男孩聲淚俱下地聲討著:
“爲什麼背叛塔羅科斯的明明是你這個人渣,卻要由我的小姨和森爺爺揹負罵名?”“爲什麼我的爸爸媽媽死了,我的族人們也死了,可你們還能好好活著?”
“既然你們敢送上門公然挑釁,那麼我希也,就算沒辦法將你們送進地獄,也絕不會讓你們好過!”
說著,在阿和等人反應過來之前,男孩迅速切下一朵巨大的魔蘿花,拋向上空。
衆人大叫不好,那是成熟的魔蘿花,一旦離枝,裡面的衆多種子就會炸裂開來,如果這裡的魔蘿都是那種爆發式生長的品種,那就麻煩大了!——剛發芽的魔蘿,最需要的就是養料,也就是——動物的屍體!
魔蘿之花旋轉著飛向銀谷上空,溼潤光滑的幽藍色的花瓣瞬間變得乾癟褶皺,散落在空中。離它最近的簡什彷彿聽到了果皮也裂開的聲音……明明只是一瞬間的事,卻如同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這一刻,整個時空彷彿已然靜止,等待著魔蘿之花的審判。
可那樣的瞬間不會持續,再一眨眼,阿和的身影已經躍到了上空,手指尖離花僅有一毫之遙。此刻衆人又紛紛期盼這花能被阿和接下。
“不會讓你得逞的。”希也恨恨道,幾顆石子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魔蘿花,魔蘿之花瞬間裂解,阿和撲了個空。
正要露出勝利的微笑,希也驚愕地發現魔蘿花靜止在了裂解的瞬間,隨後朝著一個方向落去。這玄幻般的一幕其實是由若干纖細的植物纖維將魔蘿花層層包裹而至,而能操控植物纖維的,也只有……
“星塵大人。”希也恭敬道,“我可以趕走他們,您不用親自出來的。”
如一朵幽蓮飄揚而至,不經意間已驚豔了整個時空——想紅豔的血色玫瑰花瓣翩翩飛落,灑在一塵不染的白蓮之上,平添一份妖冶的美。
星塵睜開帶著幾分慵懶的雙眼,眨眼之間,人羣中已有因爲一時晃神而喪命的人。捲起幾具屍體,魔蘿總算是安分了不少。而已此時,簡什也好不容易“金蟬脫殼”,從那鎧甲中脫離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走到拉格拉克的身邊。
“希也,”紅脣輕啓,星塵站在魔蘿之上,手上拖著乾癟的魔蘿花,說,“現在可不是它們落地的時候。”
“難得有自投羅網的肥料,爲什麼不?”希也紅著臉辯解道。
簡什不善地看了希也一眼,腹誹道:你纔是肥料,你全家都是肥料!小鬼你怎麼不討喜你爸媽知道嗎?不過,他的父母……
星塵輕嘆一聲:“啊,你還是那麼沉不住氣。被吃掉了我可救不了你!”
男孩嘟著嘴彆扭地轉過頭,正好看到阿和直勾勾地盯著星塵,不由得怒從心起,喝道:“無恥的叛徒,不許盯著星塵大人!”
星塵漠然撇過去,阿和卻已經移開了眼神,心緒雜亂:感覺好像一個人,可是像誰呢?啊,我在期待什麼呢?這個世界,我已經不配有親人了……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星塵不緊不慢地說,及膝的長髮不及打理,全部挽在身前。雖是問句,卻又不容置否。
“知道。”拉格拉克回答說。
“既然知道,爲什麼要來送死?”
“呵,”拉格拉克輕笑一聲,說道,“果真是如同傳說中的那樣嗎?其實,我更希望我見到的是拓休斯。如果拓休斯死了,那麼,你又是誰呢?託卡沙麼?好孤寂的靈魂。”
拉格拉克好似變了一個人,他的眼裡透著看盡萬事的滄桑,他向星塵伸出手,說:“不如,你加入我們。”
魔蘿不再動搖,星塵定定地看著拉格拉克,無悲無喜。
四周一下靜得尷尬而詭異,就在這時,一道喘息聲打破了這平靜。
烏拉扶著一棵魔蘿喘著氣,這一路上殺戮過後遺留的場景令她臉色發白。看到阿和與拉格拉克、簡什他們安然無恙的那一刻她鬆了一口氣,但是當目光觸及立於魔蘿之上的那個人之後,她還是嚇了一跳,心中的疑問不禁脫口而出:“風?”
但話一說出口她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是風,風不會有那樣木然冷漠的眼神。而且,風也沒有她那樣不食人間煙火之美。
“呃,風好大呵呵。”意識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烏拉尷尬地笑笑說。
衆默。感情你還能是被風吹進來的?居然這麼輕易就跑進來了!看著死傷頗爲慘重的四周,衆人心裡極度不平衡。
星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說了句:“走運。”
“你進來做什麼?”看到烏拉,阿和暫時拋卻了煩擾,將她帶離魔蘿的包圍,沉下臉道。
“我……”
“你們走吧!”星塵突然發話,接著對拉格拉克說,“就算將銀谷翻個底朝天,你也找不到那樣東西。它早已隨著塔卡沙,曾經的拓休斯,被一同埋葬”說完,星塵轉身躍入銀谷之中,而希也也緊跟著她的腳步消失在密林之中。
“被埋葬了嗎?可是,我不信呢!”良久,拉格拉克對著兩人消失的方向告了個別,然後帶著衆人離開。
……直到離開銀谷,大多數人依然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而那個傳說中喜怒無常,兇殘狠辣的隱醫居然是一代絕世紅顏,雖然先前犧牲了幾個人,但她居然放他們離開了!而且隱醫居然帶著一個小孩兒?呃……或許叫小惡魔來得恰當些。帶著一個個疑問和未果的行動,他們離開了茫之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