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流水聲響了很久,羅莎等得不耐煩了,跑到浴室門前問道:“風你好了沒有?”
“我好了?!遍T突然拉開,風低著頭走出,長髮散亂,擋住了她的臉龐,她的聲音有些疲憊,“對不起,久等了!”
風徑直走到彥的面前,擡起頭看著彥。看著風的眼睛,彥看到又一次,她的眼裡溢滿了悲傷,還有……失望。爲什麼失望呢?彥不知道,他對風說:“走吧。”
兩人一起走了出去,出門前,彥回頭對她們歉意地笑了笑,並帶上門。
“他們剛剛是用眼神交流嗎?”烏拉歪著頭看著被關上的門,問道:“爲什麼我只聽懂了‘走吧’?”
羅莎抱著睡衣正要走進浴室,聽到烏拉的話,她聳聳肩,見怪不怪地說:“誰知道呢?人家是師兄妹,默契吧。說起來,小米與那位張先生也是師兄妹呢,怎麼不見你們這麼默契呢?”
羅莎話未說完,小米就舉著一個抱枕砸了過來……
外面下著濛濛細雨,彥舉著一把傘與風共同走在寂靜的小巷中。
迷濛之中,不遠處的矮牆之上,盤踞著一株蜿蜒的三角梅,一簇簇紫紅色的花葉含著未開或已開的奶黃色小花,浸透晶瑩的雨珠,像極那少女含淚的瑩瑩眼眸。
路上行人很少,細雨摩挲著傘面的聲音格外清晰。終於,彥打破了沉默:“風兒,你恨他嗎?”風沒有回答,她在一棵芒果樹下停下,指尖劃過葉脈,將葉上的水引落。彥接著說,“我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理由,可是,因爲這棵王白芐,我失去了我的母親。培植照看它是母親的職責,在他離開別利瑞恩星之後,這也是母親排憂解悶的方式?!?
這是第一次聽彥說起自己的事情,但這些事,師父大致說過。風記得,每次提起他的妻兒,師父眼裡總是充滿了悲傷和無奈,明明沒有流淚,卻偏偏有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意。師父有苦衷的吧……可是,究竟是什麼緣由,讓他非要毀了自己?速度再快、武力值再高又如何?風從未這樣反感自己這焽不成?不就的體質,竟是拜自己當做父親般崇拜愛慕的師父所賜!
“有一天,他偷偷回來了。母親以爲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是,他並不是來接我們走的,而是來搶奪王白芐的!風兒,你知道嗎?當時的泊庫瑞家族的族規有一條——看守王白芐不力者,殺!他親手將母親推上了死亡……”
“你恨他嗎?彥?!憋L擡起頭,將彥的問題拋還給他。
彥伸出一隻手,輕輕捧起風的臉,苦笑道:“你以爲呢?我爲什麼要參加這次遠征?爲的就是親手殺死那個人……母親一個人,孤獨了太久?!?
“彥?!憋L上前一步,靠在彥的肩頭,聲音微啞,“這種被至親至愛背叛的感覺,真是糟透了……”彥感到脖頸落下一片冰涼的溼意,風的聲音斷斷續續,“看到白芐時,我更希望是你……對不起,彥。真的……更希望……是你!爲什麼不是你啊……”
彥沉默不語,騰出一隻手輕撫著風,他不知道那個老傢伙爲什麼要這麼做,即使傷害母親,也要永遠剝奪風作爲達克人的榮耀——以王白芐進行的?禁之術,是無法解除的,除非被受術者的生命接近盡頭。
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路芒讓車內的三人完全相信了自己是普若一族的分支。
路芒清理了車後的障礙後說:“山上還有個同伴,麻煩兄弟們去接一下啊!”
司機面露難色,說:“可是,要是血紅之眼的首領還在那裡……”
“怎麼?還怕我打不過他?”路芒坐上副駕,一掌幾乎把司機的肩拍跨,說,“就算我打不過他,你們不會開槍幫忙嗎?雖然***的威力小了點?!?
司機一聽,立刻陪笑道:“怎麼會呢?茫鹿大哥,我不相信誰也不會不相信你?。 ?
“就是,有茫鹿大哥在,不就是一隻假的吸血鬼嘛,還不是讓我們的聖女小姑姑耍得團團轉!”後面坐著兩個人,其中嗓門大的叫做赤熊,個子較矮的叫做魯獅。赤熊粗聲粗氣地喊道,“快開車吧,膽小的突馬。”
還好天是黑的,要不然,他們一定會看到路芒的臉黑成了鍋底,他最討厭別人叫他吸血鬼,他可是高貴的達克人,是那種靠血爲生的怪物可以比擬的嗎?今天居然有人還不知好歹地在前面加上了“假的”這個形容詞。
“我來開車吧。”路芒說。車燈已經被他砸了,把生命交到別人手上的事他是不會做的。再說,他的視力走夜路完全沒問題。
“沒有車燈,要不,茫鹿大哥,我把我的手機開了手電筒放車燈那裡?”
路芒回顧道:“聰明!”
……
路上的時間不長,但已經可以充分證明,這三隻絕對是話嘮級別的。他們已經將他們口中神乎其神的聖女小姑姑如何智取九神器的事情說了三遍。
“茫鹿大哥,你是不知道啊,當初我們手裡只有一件神器,小姑姑說要拋磚引玉的時候我還反對過呢?還好我們小姑姑意志堅定,這才……”突馬正說得唾沫橫飛,突然一個剎車,突馬猛地向前傾,竟咬到了舌頭,痛的他慘叫一聲。
“怎麼了?茫鹿大哥。”赤熊和魯獅異口同聲問道。
路芒慵懶地靠在座椅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挑了挑眉,看著前方,語氣滿是嘲諷:“我的同伴?!?
就等不到路芒,袁姒依自己走下山,本以爲會遇到路芒,但他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遇上。
“聖女小姑姑!”突馬興奮地叫道,但是,他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爲什麼赤熊和魯獅都不說話呢?然後,他後知後覺地想起路芒說的“同伴”,他瞪大了眼睛,一隻手指著路芒,“你,你,你……”
路芒連一個眼神也不曾給他,他看著袁姒依走來,語氣冷淡又疲憊:“上車吧,普拉聖女?!?
袁姒依覺得輕鬆了許多,她笑著說:“路芒果然厲害?!?
路芒看著她,又像是透過她看著某處。他依然記得,當年李鷹第一次帶她回家的時候,她溫柔地摸著他的頭說:“路芒果然很厲害呢!”
……
車上,三人不停地給袁姒依道歉。
“小姑姑,對不起!我們沒能完成任務?!?
“我不該多嘴,小姑姑?!?
“我應該把車開快點的。”
“我不該相信他”
……
“我不怪你們。你們都很優秀,也沒有做錯什麼。你們之所以失敗,只是因爲你們遇到了更強大的對手罷了!”
“纔不是!”
“騙子!”
“混蛋!”
“吸血鬼!”
“閉嘴?!?
“王、吧……”突馬剛要接口罵“王八蛋”,聽到路芒不冷不淡的聲音,馬上乖乖閉上了嘴巴。
車內頓時安靜了許多。
……
手機的燈撐不到一會兒就沒電了,於是,路芒開著無燈車回到了合租公寓。
聽到開鎖的聲音,烏拉一下子從瞌睡中清醒了過來?!奥访⒒貋砹藛幔俊彼龔纳嘲l上跳起來,跑到門口迎接。
然而,在看到路芒與袁姒依身後的三人和赤熊手上扛著的箱子時,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哦不,除了依然雷打不動地翻看著雜誌的彥。
羅莎忍不住問:“路芒,他們是……”
“風在哪兒?”路芒直接打斷羅莎的話,冷冷問道。
小米感覺到了路芒的不悅,小聲說:“在房裡,她剛剛好像哭過。”
“哭過?”路芒微愣,但隨即冷笑道:“是啊,我們都該好好哭一哭!”
這時,風從房中走了出來,眼眶還是紅的,臉頰上也添了往常沒有的紅暈。
一波又一波的美女使得突馬三人幾乎看直了眼睛,赤熊託在箱子上的手不覺鬆了。他正要去扶,卻發現肩上一輕,風一隻手就把箱子託在手中,一個旋身箱子已經穩穩地放在了桌上。
與其他人的見怪不怪形成鮮明對比,突馬三人的下巴幾乎掉到了地上,表示無法理解:這真的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涼嗎?
“那麼,尊貴的聖女大人,是由您親自說出真相呢?還是我來說?”路芒走到袁姒依面前,挑眉嗤笑道,“我可不保證我說的話不會太難聽!”
面對路芒的挑釁,突馬三人擋在袁姒依面前,強壯起膽子說:“你,你不許……對小姑姑不敬。”
“路芒你又哪根筋不對了!”小米生氣了,她想拽開路芒,卻發現根本拽不動他。
羅莎和烏拉也是吃驚地看著這一幕,以前路芒是最尊敬袁阿姨了,有時他們說不動的事袁阿姨提個一兩句就可以解決,可今天……
“小米,路芒沒有錯?!痹σ榔届o地說。
“阿姨,你還爲他說話!”
“我的丈夫——李鷹並不是失蹤了,而是被囚禁了。這一切全是我自導自演,我需要你們爲我集齊九神器……”說道這裡,袁姒依哽咽了。其實,她早就後悔了,在誘導他們犯罪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她心裡並不希望這些無辜的孩子爲自己冒險,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一開始就無法回頭了,所有的懊悔最後僅化爲最簡單的三個字——“對不起!”
“怎麼可能呢?”烏拉不敢相信,“阿姨,您別開玩笑了!今天可不是愚人節?!?
“您一定是在開玩笑!喂,路芒,這是不是你的主意?”小米也不相信,高聲說道:“切,看他們三個,演技真差!連羣衆演員都請來了還說不是開玩笑!”
突馬三人:我們什麼時候成羣衆演員了?我們哪裡演技差了?我們明明是真情流露,誓死維護小姑姑好不好!
“我從一開始接近李鷹就是帶著目的的?!痹σ澜又f,任由眼淚在臉上縱橫也不擦了,“我是普拉一族的後人,守護九神器是我的使命。可是,九神器早就散到四處了,僅剩的一件,就是畫著陣圖的羊皮紙,所以,準確來說,應該是十神器。那時,他是考古學界泰斗,是最接近九神器的研究的人。所以,我成了他的博士生。”
“我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我甚至與他結婚。最後,我把羊皮紙上的陣圖畫了一份給他,他果然十分癡迷,我告訴他陣圖的秘密,誘使他幫我集齊九神器??墒?,他拒絕了。他與我大吵了一架,他警告我不要再動九神器的念頭,否則,他不介意大義滅親?!?
袁姒依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把他騙到歐洲去,由我的父親派人將他囚禁了起來。之後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
“我本想在路芒面前上演一幕九神器被盜的情形來擺脫我的嫌疑,沒想到,還是……失敗了?!?
“小姑姑,對不起,是我們拖累了你?!?
袁姒依拍了拍他的們的肩膀,搖搖頭,說:“我對不起你們,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是他們是無辜的,我請求你們可以放過他們。”
“要我們放過他們?”路芒突然拔高了聲調,“那麼,尊貴的聖女大人,你有曾經想過放過我們嗎?我們在你眼裡是什麼?工具嗎?嗯?你將我們耍的團團轉,玩弄於掌心的時候你可考慮過我們的感受?你又考慮過Doremi的感受嗎?!我把你當母親愛戴,可你把我當什麼!”路芒的脣角已經咬出了血,他的聲音在顫抖,目眥欲裂。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欺騙和背叛,然而墨菲定律就像纏繞在生命之林中的毒蛇,在你放鬆歡笑的不經意間咬你一口。
袁姒依泣不成聲,從未見過路芒如此暴怒,從未見過路芒如此悲傷……他總是冰冷得像一塊石頭,無論身邊有多少人,他似乎對身邊的人和事都能表現得最理智的平靜和漠不關心。是的,他一定是極其信任和愛戴她的,否則,她又怎能利用的了他?
路芒雙眼通紅,幾近失控。風輕輕摩挲著月的安可,深深吸了一口氣:路芒需要發泄,我們都需要發泄。倘若師父站在我的面前,我是否會像路芒如此質問?
“不,路芒。求你放過小姑姑,其實她一直在懺悔,她一直愛著李教授的,要不然李教授也不會被照顧得那麼好。”赤熊懇求道,“我們三個隨你處置,只要能平息你們的怒火?!?
突馬和魯獅也挺了挺胸膛,道:“隨你們處置。”
沒有任何徵兆地,路芒已經捏住赤熊的脖子,尖銳的爪子已經嵌入了肉裡,血腥味在房間裡蔓延開來。突馬和魯獅咬著牙閉上了眼睛。
“路芒!”衆人驚叫。
突然,路芒的手鬆了一下。彥突然放下手中的書,朝路芒的右後方走去——Doremi,這個孩子,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Doremi被吵醒了,她邊打哈欠邊說:“路芒哥哥你在打壞人嗎?咦,媽媽你怎麼哭了?”她繞過彥走到袁姒依面前,抱著她的大腿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說,“媽媽不要害怕,路芒哥哥會保護我們的?!?
路芒咬了咬牙,將赤熊摔在門上,大吼了一聲:“滾!”
袁姒依癱坐在地上,她緊緊摟著自己的女兒,喃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