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文乙軒和魚吃的是中餐,點菜的,狂卻搞另類,吃西餐,胃口好得像無底洞,披薩和焗飯下肚後還覺得不夠,又在菜單上搜羅起來。
“雙份雞翅,一份香腸,一份椰果卷,一份烤羊排,一份金槍魚色拉,一份……”
速記的服務生一開始還寫得飛快,到後來越發暈眩,瞪著掃蕩菜單的狂萬分懷疑:“先生,您吃得了那麼多嗎?”
狂擡頭,囂張地瞪了對方一眼,合上菜單:“一份奶香通心卷,一份火腿培根披薩,沒了。”說完,把菜單丟給服務生,舉杯慢悠悠地喝開胃茶。
君文聽得一愣一愣,忽然有種衝動,很想把狂的胃剖開來看看裡面是不是有個黑洞。結果,魚的話差點讓他跌到桌子下面去。
“你吃這麼點,能飽麼?”魚撐著臉頰,百無聊賴地夾了一個肉丸子塞進嘴裡,嚼得食不知味。
狂攤了攤手:“最近胃口不好。”
巨大的汗從君文的腦門落下,看著兩個連胃口都天差地別的大學生,簡直像見到了火星人。
狂是無底洞,而魚從頭到尾都無精打采地動著嘴巴,細嚼慢嚥吃了半天也不見碗裡的東西少了,而他只是像在機械地重複做一個運動——把盤子裡的菜夾到自己的碗裡儲存著。
再存下去,他準備留著過冬麼?
君文默不做聲地喝著清菊茶,夾了一小片蠔油牛肉放進嘴裡,然後添了一口飯,舉止和兩個大學生比起來優雅多了。
那幾個先前咋咋呼呼的同人女也跟到了餐車,坐在過道的另一邊,她們的嘴巴明顯不是用來吃飯,而是不停發出屬於犬科動物的嚎叫聲。
當然,兩個大帥哥現在變成了三個,一個冷傲中透出狂妄的邪氣,一個寧靜中帶著古樸優雅,一個灑脫中散發著陽光和溫柔,三種迥然不同的類型讓她們的“狼血”直接飆到沸點,看得直流口水,如果其中有一個朝她們那邊瞄上一眼或笑一笑,只怕心臟會承受不住。
不過,三個人很有默契地一致無視周圍的目光,堅決不讓視線到處亂打飄。
君文慢條斯理地把糖醋魚吃完,接著解決下一道菜,吃東西也那麼緊緊有條,規規矩矩。狂有些看不過去,拿了筷子替他拼命添菜。
君文愣了一下,無語地看著狂,狂笑得很直率:“魚有胃病,腸胃消化不好,胃口超級小。你多吃點,別浪費了。”
低頭審視碗裡堆成小山的菜餚,花花綠綠混在一起反而倒了胃口,他無奈地一點點把清蒸的和紅燒的分開放在餐盤裡,慢吞吞地挑出來吃。
你不瞎起勁,我能慢慢吃完的呀。
誰知,狂越加越樂不思蜀了。
“夠麼?要不再叫幾個菜?中午的菜色比晚上好,晚上大廚不掌勺,只有快餐吃。還是現在多吃點吧。”聽口氣好像對火車上的伙食非常瞭解。
狂一手扶著半邊臉頰,直衝他笑,笑得他有點起雞皮疙瘩:“我沒那麼大胃口……”
“吃飽了嗎?我總覺得這麼些菜,吃不飽。”
你當人人的胃都像你一樣啊!
君文暗暗覺得好笑,表面卻保持著平靜優雅的吃相。
魚放下筷子,捂著肚子眉心打結:“糟了,忘了飯前要吃藥……我去下廁所。”他的臉色頓時憋成了豬肝色,匆匆忙忙地離開座位。
君文伸頭看了看:“他的胃病好像很嚴重。”
“都是他自己作出來的。”狂無良地說,“要像我這樣吃得多睡得香,小毛小病纔不會找上門。”
那大病呢?君文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輕輕笑道:“不過你吃那麼多卻不胖,說明腸胃消化功能也不太好。”
狂皺了皺眉頭,懶懶地擡起眼皮冷漠地看著他:“難道你是醫生?”他眼裡滿是不信。
君文搖頭:“不是,只是平時沒事會看些日常醫學常識之類的書。”因爲身邊有個極其需要人照顧的彆扭傢伙。
“哦,還好。”狂冷淡地挑了挑眉梢,撥弄著冷盤裡的花生,“我最討厭醫生了。”
呵呵,說自己沒病的人都討厭醫生。
“對了,你多高?”狂忽然問得沒頭沒腦,君文愣了愣,邊想邊道,“去年體檢的時候是180,今年還沒量過。”
“哈哈,我181,比你高一公分。而且我還能再長高。”狂高興地笑著,直率地說,“我最討厭兩種人,一個是醫生,另外就是比我高的人。”
“爲什麼?”君文莫名,覺得狂這個人十分刁鑽,連身高都能列入討厭的理由。
狂把撥了殼的花生往上一拋,花生畫出高高的拋物線,準確地落進他嘴巴里。他咧嘴笑道:“不爲什麼,你不覺得醫生和標桿站在你面前都很囂張嗎?”直言不諱地露出異常邪惡的笑容,簡直像個壞心眼的小惡魔。
標桿,呵呵,你自己站在別人面前不也是麼?還是囂張得不得了的“標桿”!
“喂,銀頭髮的,吃完飯我們繼續殺龍去,”狂喝了一大口冰可樂,興致盎然地說,“我這人就是這樣,不有始有終的事,擱在心裡就很不爽。”
君文輕輕低嘆,溫溫的目光落在對方一雙透亮的黑眼睛上,嘴角帶笑:“好,不過你不要再帶神板了。殺龍要用龍屬性的刀,火龍要用水屬性的。”
“嗯,我也換太刀。”狂不暇思索地點頭,非常滿足地吃著色拉,並且把盤子颳得乾乾淨淨。
魚上了廁所回來,臉色陰沉得像幽靈,黑框眼鏡都歪了。還沒走到餐桌邊,腰已經彎了下來,頭抵著桌面非常痛苦地窩進座位。
“唉……”狂悠悠嘆了一聲,看他不聞不問,君文關心道:“胃病發作了?我好像帶了幫助消化的藥。”
剛說完,魚就兩手抓住他的手,求神拜佛似地充滿感激:“大神啊!救命恩人!”君文一邊汗顏一邊往外面挪,魚便像小尾巴似地拽著他的衣角跟在後面。
“喂,你們還回來麼?我點了那麼多菜,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啊!”狂在座位上大吼大叫,旁邊幾個同人女以爲他們吵架,一邊憐惜地看著彎了的魚跟著溫和的“小攻”走了,一邊朝落單的那位冷傲攻君投以同情。
狂搖了搖頭,兇巴巴地瞪了同人女們,誰知那些女生們笑得更歡更放肆,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偏偏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可以被他聽見。
他嘆了口氣,摸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魚拿出的手機和狂的是同款,只是顏色不同,狂的是黑色,而他的是淡淡的水晶藍,很像女孩子用的手機。
君文看見他對著手機屏幕苦笑,然後飛快地回了消息,手指和狂一樣靈活,不分上下。
“真是沒良心,知道我有胃病,還不提醒我吃藥。”發完消息,魚旁若無人地苦悶嘆氣,從他口中說出的話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聽這口氣,怎麼想怎麼覺得是小情侶啊!
不過,有狂這樣沒良心又不會體貼人的男朋友,魚真可憐。
自說自話地想著,他忍不住同情起魚,忽然又跳躍地聯想起自己,對他家的那個毛小子可是無微不至,體貼入微,可惜那份情終歸是自作多情,只能藏在心裡。
越想越覺得自己在犯傻,他甩了甩頭,連忙撇開雜念。
車廂裡有點悶,他扶魚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後開櫃把行李箱提出來,藥在拖箱裡。
大大的箱子往過道上一橫,幾乎完全堵住了道路,有幾個迎面過來的人都不滿地瞅著他,他便朝那些人笑笑,很快對方就沒氣了。
魚仰面躺在椅子裡,盯著君文儒雅清秀的臉龐,忍不住笑道:“你的面相真好,火爆子脾氣的人見了你都能瞬間消氣。”
“是嗎?”君文打開箱子,埋頭尋找著藥盒。
“連狂這樣的人,見了你都收斂了不少脾氣,他平常從來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的。”魚一時起興,對著一個溫和的人情不自禁地津津樂道,總覺得和君文這樣“優雅的人”說話很自然,很舒服,“我和他不一樣,什麼人都喜歡搭一搭,不過我看人很準,什麼脾氣的人一看就知道。”
“哦?”君文繼續敷衍地應著,心裡納悶魚怎麼突然打開話匣子,收不回來了。
“像你,一看就知道從來不發脾氣。”魚笑著說。
君文淡淡地冷笑:“呵呵,我也是有脾氣的。”他說完,心裡唉聲嘆氣,只是經常脾氣沒處發,也不知道該對誰發。
“你的脾氣,我覺得最多就是打打雷,落點小毛雨。”魚呵呵地笑,“狂不一樣,原子彈都不夠他消遣。”
“哦。”
爲什麼要和他說這些呢?
“至於我嘛,就很倒黴地變成了他的滅火器。”魚繼續笑,而且笑得很開心,臉上彷彿是打從心底的甜蜜。
君文擡頭仰面,不解地看著魚十分耀眼的側臉:“爲什麼跟我說這些?”故意讓他嫉妒他們小兩口甜甜蜜蜜麼?用不著吧……
魚擦了一下額角的冷汗,似乎是胃疼得厲害,可是笑容卻很燦爛:“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對你說說吧,覺得你這人挺好的,和你相處很愉快。”
謝謝……君文依然不能理解魚的用意,繼續埋頭找藥盒。
“藥找到了嗎?”魚等不及了,伸長脖子眼巴巴地張望著。君文加快手腳:“有了!”
取出墨綠色的藥盒,打開來裡面放著各種藥,魚看了皺皺眉頭:“全都混在一起放,你分得清?”
藥盒裡大大小小,圓的扁的,什麼都有。君文不暇思索地拿了一顆白色的藥丸,毫不含糊地說:“我分得清。”魚眨眨眼,笑了笑,不說話。
“我去給你倒杯熱水,你拿好。”君文把藥放在魚的掌心上,然後利索地收拾好行李箱放回櫃子裡,拿著保溫瓶走向車廂外。
過了一會回來的時候,看見魚在閉目養神,掃了一眼,發現魚手裡的藥不見蹤影了。
“藥呢?”
“吞了。”
“……”愣了愣,有點尷尬。
魚閉著眼睛懶懶地說:“我吞藥不用水。”
對了,經常吃藥的人,吞藥肯定很熟練……果然是胃病相當嚴重吧?
他有點無奈地看著手中的保溫瓶,用瓶底碰了碰魚的額頭:“要喝點水麼?溫的。”
魚摸了摸額頭,略微瞇開眼睛,淡淡地對他笑道:“不用了,你去陪狂吧,他難得碰到合得來的人。我的PSP就在我座位上的包裡,拿了和他殺兩盤《無雙》,他最近很沉迷。”
君文覺得莫名其妙,猶豫著還是把保溫瓶留給了魚,然後沿過道慢慢走回餐車。隨便翻別人的包不好,儘管魚好像一點也不介意,但他還是覺得不妥。
推門進入餐車,看見狂望著窗外發呆,很機械地往嘴裡送東西,他心裡不禁苦笑,這樣也算“合得來”嗎?不過打了兩盤《怪物獵人》而已。
他還沒走過去,狂已經看見了,伸了伸脖子對他輕笑,眼中的光彩清冷而華麗。
他的笑靨其實也很華麗,只不過不如魚的笑容那麼灼眼。
現在的學生都很叛逆,杞人憂天憤世嫉俗的多得像沙子,濾一濾,真正能直到底的沒幾個,都是順水而飄的浮萍,掰一掰就彎了,堅持原則的用手指都能數得清。
學生麼,還沒踏上社會,個個都是傲的,出了校門,都被麼去了棱角,還能傲成什麼樣?
像輝夜城主的兒子,年紀輕輕就參加議會競選的,本來就高高在上,纔有傲的資本。
可是,君文一向不喜歡高傲的人,卻覺得狂眼中透出的傲氣很自然,毫不令人反感。
“我給他吃了藥,不知道有沒有用,看起來好像蠻嚴重的,他平常經常這樣嗎?”
他一邊彙報魚的情況,一邊突然懷有一種想扶持祖國花苗改邪歸正的心態,正義泠然地對狂笑了笑,心底萌生一股循循善誘的自豪。可卻遭到了對方白眼:“吃錯藥了?笑得這麼古怪。”
表情一僵,君文心裡立刻沉了下來:打住打住,自以爲是是對別人最大的傷害。
“我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笑得肉麻兮兮的。”狂用手指輕輕釦著桌面,一臉不高興,“又不是公關小姐,我也不是嫖客。”
君文立刻鐵青著臉,暗罵自己好心被驢吃了!“對不起,我臉抽筋。”
“抽筋啊,要不要我幫你揉揉?”狂忽冷忽熱,之前還好聲好氣,忽然變得滿口諷刺。君文看著他冷笑的臉,不想和他一般見識:“我去上個廁所。”
“呵呵,你抽的是臉,還是下面?”
狂的嘴巴忽然很毒茶,君文有些生氣,加快腳步讓自己儘快消失在對方的視線中,免得自己被毒害。方纔從魚那裡聽了幾句就打算和狂交個朋友,現在回想,這種想法真是搬了石頭砸到自己的腳!
狂很壞,壞得沒心沒肺又反覆無常,準是班級裡的吊車尾年級裡的黑名單,魚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真是可惜了。
想到這,他自己不禁覺得好笑,物以類聚,魚又真的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麼?
“嘭嘭嘭!”
門外有人暴躁地敲個不停,緊接著就傳來調戲的笑聲:“喂,你掉進去啦?要不要我拉你出來?”
君文皺了下眉,心裡很氣憤,怎麼會碰到這麼缺德的人,妨礙別人三急的傢伙不怕天打雷劈麼!
但他不習慣脾氣發作,最後也只是輕輕嘆著,把門移開,精瘦高挑的黑色身影堵住了出路,狂和他的視線齊平,帶著恣意的冷笑衝他翹起嘴角。
“沒去真魔國啊?”
“呼,你要用也不用這麼催命。”君文側了側身,想從僅有的縫隙擠出去,狂卻把手臂一橫,攔下他:“我是好心,你卻當驢肝肺,怕你在裡面出事才敲得急了點。”
君文聽得莫名其妙,想推開對方,對方卻堅決堵住他,手臂環繞著他的腰際,只差一點就碰到側腰了,比肩略微傾身,壓著他的肩膀把頭湊到他耳邊:“沒什麼異常嗎?”
輕柔的呼吸在耳廓邊縈繞,攪得意識混亂不清,心亂如麻的君文下意識地退了小半步,可是狹窄的空間限制了彼此的距離,狂反而又踏進小半步:“吃了那麼多,你不覺得不舒服嗎?”
君文吸了一口寒氣,被狂凌厲的眼神逼得一怔一怔:“什麼?”
狂腦袋一側,幾乎貼著他的耳廓輕輕道:“有人在菜裡下了藥。”
君文一驚,腳跟發麻,差點沒站穩。狂意外地扶了他一下,對他眨眨眼,而後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啦,不是**。”
“……怎麼回事?”君文困惑不解地問。狂不耐煩地撇撇嘴,視線往身後一斜:“有個警探說,發現廚房的菜裡被下了藥,我吃的是西餐應該沒事,魚恐怕中招了。”他的目光在君文臉上掃來掃去,弄得君文有點不好意思。
接著,他勾起君文的手把他往外拖:“出來先,爲了安全起見還是檢查一下好。”
君文眨眨眼,疑惑:“怎麼檢查?”
狂回頭,神秘地衝他笑了笑:“我幫你檢查啊。”
“啊??”心頭陣陣冷汗,忽然覺得自己是面對大灰狼的小紅帽,嗅到了陰謀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