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不如變化。
這句話放在尹正身上,絕對是諷刺。
本來想好,到了賓館先洗澡,然後和副官一起吃晚飯,接著去金陵城最有名的“百野間”泡溫泉,做按摩,舒舒服服在那過一夜。順便講鬼故事給小銀聽,他總覺得小銀會怕那種東西,害怕起來反應一定很有趣……
結果,丁寧來過,葉子來過,劉星來過,就是不見君文乙軒。他們挨個到他房裡來摧他下去吃飯,他卻看著手裡的手機無奈苦笑。
想發脾氣又不捨得把手裡的手機砸掉,因爲那是君文乙軒的手機。
“你們先下去吃吧,等司機來了,大堂碰頭。”
假裝若無其事地打發走部下們,看著空蕩蕩的走廊不見副官人影,關上房門時,他自己也很想不通。
爲什麼要裝得若無其事?發動大家去找人不就是了?
還是……他不想讓別人看出他對小銀特別在意?
瞎扯!胡思亂想什麼那!
房間裡轉了兩三圈,看看時間發現小銀已經去了半個多鐘頭。大胃王空著肚子餓得兩眼發昏,只好無奈地癱軟在沙發上節省體能消耗……
“混蛋!跑哪去了,也不知道把手機帶在身邊!沒組織沒紀律!”
他不敢出門找,是因爲怕小銀回來後沒有門卡又沒有手機,進不了房間又無法聯繫上別人就麻煩了。
不過,過了大約十分鐘後,當他快餓得翻白眼時,忽然茅塞頓開,大拍腦門。
“笨啊!他沒房卡,可以叫服務生開嘛,又不是小孩子!”
於是,急急忙忙出門去找人。
僅僅因爲名字相同,就有了愛屋及烏的感覺,他自問,對七戒的愛是不是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
後來有一次,尹正笑話他說:“還好叫七戒的人不多,不然你的愛分都分不過來。”
他不語,看著尹正只是笑。
他愛七戒,自始至終只愛那一個七戒,愛那一個人,愛那一個不屬於他的靈魂。
少年點了幾個愛吃的菜,君文乙軒問他夠不夠,他猛點頭說夠了。
十二歲的孩子,坐在椅子上蕩著兩條腿,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被絢麗的水晶燈迷幻了眼睛。
有時還會指著某個人,對君文乙軒說那是他們一個團的格鬥選手,不過參加的項目不同。君文看他指的人年紀也都不大,不過實力肯定很不一般,因爲他們都是從各地選拔出來的種子選手,要去參加“世界格鬥錦標賽”。
酒店的旁邊就是一家武館,所以,他們整個代表團都住在這家酒店裡,也是今天早上剛到的。
等冷盆先上來之後,少年邊撥花生,邊打開話匣子,健談而熱情的人一開口就沒完沒了。
“其實我本名叫洛明哲,報名參加格鬥培訓班的時候突發奇想,就改了名字叫‘七戒’,嘿嘿……”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耳朵,“既然你是格鬥迷,應該聽說過上官七戒吧?”
胸口一抽,剛進嘴巴的糖藕差點吐出來。君文乙軒不得已喝了一口冰水,冷靜下來後,纔敢正視少年的臉:“上、上官七戒……”
念著熟悉不過的名字,他的內心已翻江倒海。
“嗯!”少年興奮地點頭,“他是去年全國無差別格鬥少年組的冠軍,是我心目中的大神啊!”
君文乙軒差點又要噴飯,忍不住連咳了好幾下,漲得臉都紅了。
有人居然會把七戒當“大神”?眼前的少年那麼崇拜他嗎?
全國無差別格鬥少年組的冠軍?怪怪……
這個“上官七戒”,應該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上官七戒”吧?雖然聽說,七戒在參軍以前,確實是格鬥術選手……
由於他從來不關心格鬥界的消息,因此對這些事一無所知。
然而要裝得像格鬥迷,他又不好意思多問,只能等少年自己說下去。
少年也很愛說,眼中閃爍著欽佩崇拜的神采,淨淨有味地道:“其實,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很喜歡他了,會玩格鬥術也是因爲他。在他沒出名的時候,我就經常看他的比賽,還把有關他的所有比賽和新聞都存下來,反覆地看!”
少年微微仰頭,滿懷著美好的憧憬,邊回憶邊說:“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幼稚園都沒上,個子小,老是被鄰居家的孩子欺負,那時候就覺得自己是因爲個子小所以才那麼沒用。後來偶然在電視上看見上官七戒的比賽,直播的,那時候他好像剛剛開始參加比賽,才十二歲,電視裡看起來也很嬌小,和他的對手比起來簡直感覺對方能把他壓死!那次比賽他確實是輸了,我那時看了可難過了,就覺得這世上小個子永遠贏不了大個子。可是啊……”
少年晃了晃腦袋,笑得格外燦爛天真。
“我後來不知不覺就開始注意起他,只要知道有他的比賽就一定會守在電視機前,他真的好厲害,後來每場都贏,而且贏得很漂亮!明明個子比人家小,卻可以把人家打倒,太帥了!”
少年深呼吸一口氣,興奮中忽然又多了一種敬佩的感情。
“我覺得他很努力,最後能拿到那個全國冠軍真的很不容易。他十二歲的時候,本來有機會參加世界錦標賽的,他都已經入選種子選手了,可是後來卻突然說棄權。我那時候知道這個消息時,氣死了,後來才知道原來他被查出患了一種病,那種病好像會影響他的職業生涯,他不得不放棄格鬥術。”
“我那時小嘛,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還纏著我媽窮問什麼病會讓人不能參加比賽。我媽是護士。”扯了句題外話,少年俏皮地吐吐舌頭。
“不過不久後,上官七戒又復出了,但是那一年,他的成績很不理想。我從那時開始,只要是他的比賽,一場都不拉下。新聞裡也說過很多關於他得了不治之癥的事,但是他卻堅強地站在比賽場上,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得了病的人,雖然有幾次他在比賽半途昏倒過去,失去了比賽資格……”
“我覺得,他是最了不起的人,雖然得了絕癥,卻還是堅持自己的理想。記者採訪他的時候,他說過,他永遠不會放棄希望,哪怕只有一點點,也會把屬於自己的路走完,然後微笑著站在終點,微笑地面對死亡。最後,他確實是成功了,我看到他拿了全國冠軍時,簡直都要哭了!他雖然不是最厲害的,但他堅持不懈,做到了自己的極限!那種人,多了不起啊!”
永遠不會放棄希望,哪怕只有一點點,也會把屬於自己的路走完,然後微笑著站在終點,微笑地面對死亡。
聽到少年說的這句話,君文乙軒心如刀割,似乎隨時都可能翻涌出淚花,想聽到關於上官七戒更多的事,卻越聽越心痛。
這樣的話,這樣的執著,多麼像他。
他已經能百分之百地確定,少年口中的人就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上官七戒”!
然而,聽著他過去的事,卻又覺得不是同一個人,少年口中的“七戒”那樣鮮活,那樣耀眼,那樣有朝氣,充滿夢想和希望。
而他認識的七戒,卻只是執著地受到傷害,又從傷害中屹立起來,不肯倒下,卻也不肯讓別人幫他。
“那麼了不起的人,我不相信他會……他……”少年說著說著,忽然低下頭,臉上失去了笑容,也失去了興奮和天真,緊握拳頭流露出內心的不甘和氣憤,以及深深的懷疑,“墨子揚居然說,他是因爲那種……見不得人的事,被終身禁賽!我、我不相信……”
電梯離房間很遠很遠,長長的走廊走得尹正及不耐煩,他幾次加快步子,卻感覺到五臟六腑的抗議,捂著空空的胃哀怨連篇,於是懶得跑。
在經過某一間房間時,他愣了一下,回頭一看,本來就鐵青的臉變得更加陰沉。
房門口的牆邊,一對男女正擁吻著,乾柴烈火難捨難分。
如果只是這樣,根本不會引起他的注意,問題是!他覺得那個男人的背影很熟悉。
男人把女人壓在牆邊,用高大威武的身體包裹女人,指尖鑽入女人的秀髮,託在恰到好處的位置,那姿勢光看就知道很嫺熟。
他們吻得激烈而大膽,四片脣熱烈地交疊摩擦,卷繞的舌頭糾纏在一起,男人時攻時退,逼得女人發出低微呻吟。
光這樣還不夠,男人另一隻空閒的手熟練地解開女人胸前的扣子,靈活地伸進去,過了一陣後又退出來,順著女人的臂膀下滑,摟過腰際,然後繼續向下,在大腿上輕輕撫摸。
最後,乾脆扯開女人的褲腰,手指像蛇一樣靈巧而兇猛地伸了進去,女人便配合著擡起了腿。
這兩位,一看就知道是某方面的高手。
意識到不能再坐視他們發展下去了,尹正尷尬地用力清清嗓子:“咳咳!”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明目張膽地搞!膽子也太大了吧!
他內心腹黑地想,真應該拿相機拍下來發布到網上去,或者把底片賣給報社,絕對能大賺一筆!
激情擁吻的男女聽見聲音,終於停下來,然而他們看向尹正的時候卻依然保持著纏綿在一起的姿勢,一點也不認爲需要避諱一下。
尤其是男人,若無其事地回過頭來,幾縷不聽話的髮絲垂蕩在臉頰邊,被他輕輕一甩,顯得瀟灑而邪氣,一對冰藍色的眼睛瞇了起來,露出幾許興味的意味。
男人的笑任何時候都無懈可擊:“你是……尹少校?”裝腔作勢地想了一會才認出對方,而那種捉摸不透的眼神讓人懷疑那一秒鐘他可能已將對方的底細在心裡清楚地過濾了一遍。
尹正乏味地撇撇嘴,隨便敷衍:“別來無恙,司徒空。”
直到此時,司徒空才肯放開懷中的女人。他的女人個個都是絕色美女,眼前的這個更是極品中的極品,妖嬈的眼眉隨便一瞥就具有勾魂的魔力,妖孽般的臉和身段更無可挑剔。她伸手搭在司徒空肩上,司徒空便摟著她走向尹正,動作溫柔得簡直讓人作嘔。
“來度假?”司徒空遞出一隻煙,禮尚往來的寒暄在他身上已經發揮得淋漓盡致,出神入化。
輝夜城主的兒子,議會議員候選人,政治家的把戲,尹正愛理不理,不過還是接了煙。
司徒空繼續拿出打火機爲他點上,服務周到。尹正注意到那隻乾淨的手背上有一個很明顯的疤痕,顯然是利器所至,傷口一定貫穿了整個掌心纔會留下那樣的疤。
他只是眼睛瞄了一下,不打算追究疤痕的來歷,司徒家族的仇家太多,對司徒空眼紅的絕不止兩位數。只是有人竟能傷到司徒空,這點多少令他有點佩服那個人。
“你呢?”尹正順便問,“好像馬上要比賽了吧,來這裡訓練?”
司徒空的笑容耐人尋味:“和你一樣,度假。”
“呵,很有自信嘛!”
“一向如此。”司徒空自己抽菸前,徵詢了一下女友,女友搖頭不同意,他便沒抽。
尹正用手夾著煙,眼睛飄向司徒空摟著的女人:“又換情婦啦?”
司徒空皺眉,直搖頭:“‘情婦’多難聽。”他深情地望著女人,含情脈脈的目光似乎一點也不假,“她是我的未婚妻,殷源伊。”
“嚯!殷大財主的女兒!你厲害!”尹正大刺刺地興嘆,冷冷看著他們倆,“怎麼,浪子回頭,準備結婚了?”
司徒空優雅地笑了笑:“明年年初吧,到時一定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尹正聳聳肩,故意嘲弄:“我現在還不能想象你穿新郎禮服的樣子,你這個號稱要征服天下所有美女的人,真的下定決心吊死在一顆樹上了?”
司徒空微微地笑道:“男人嘛,總要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庭。我愛源伊,勵志要當個好丈夫。”
假!太假!
他望著女人的那副深情,在尹正看來根本是惺惺作態!
他纔不相信一天能和三個女人搞上,花心濫情,而從來不真正對別人付出感情的傢伙肯一輩子看著一張女人的臉度日!
輝夜城主的兒子娶諾亞港都首富的女兒爲妻,這絕對是政治婚姻!看吧,等結了婚鐵定搞外遇!
心裡雖然這麼想,不過他表面上還是裝得很羨慕的樣子:“娶這麼美的女人當老婆,豔福不淺啊!祝福你婚姻美滿~”
“謝謝。”司徒空顯然也知道那是表面的阿諛,不過依舊悻然地照單全收,目光戀戀不捨地留給未婚妻,兩人忍不住又淺淺地吻了一下。
“哦,對了。”司徒空忽然想到什麼,掏出兩張門票,“我妹妹明天晚上在這裡辦演唱會,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看。”
“啊?你妹妹的……”尹正想到司徒家的大小姐,有點頭疼。
司徒空嘆道:“是啊,這女人出發前塞給我兩張票,居然要我這個哥哥去看她的演唱會,還讓我帶上她的嫂嫂一起去,簡直瘋了。我對她的歌實在感冒。”
尹正看了看,內圈最好的位子,但還是對他沒有吸引力:“我對你妹妹的歌……”他剛想退還,卻突然想起小銀在火車上時說過喜歡JESEN的歌,立馬將票子收好,“謝謝,我正好有朋友喜歡。”
“那最好,不然我還在想這票子怎麼處理,買黃牛又不想和人擠來擠去。”司徒空紳士地微笑著,聲音充滿禮貌,卻又不乏高傲。
這時候,客房的門猛地被拉開,衝出來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夾在他們中間。
“哥,你們可以進來了!”
司徒墨還有另一個名字——JESEN,舉世矚目的女歌手,JNC事務所的當家花旦,平時在學校裡裝得像個缺乏自信的書呆子,膽小而怯懦。此時此刻,她則穿著一件吊帶衫,露著性感的小蠻腰,用浴巾擦乾長長的金髮,明明下身只有一條蕾絲內褲,在除了哥哥以外的男人面前,卻還是臉不紅心不跳。
“誒?是你啊,好巧!”她若無其事地向尹正打招呼,眼珠一轉,古靈精怪地衝尹正笑,“喂,上次在東醫大,和你一起的那個男生……”
尹正滿臉黑線,這個女人果然在打小銀的主意!
“對了,我這還有票子,明天晚上帶你朋友一起來看我的演唱會吧!”
司徒墨正要興沖沖地進房間去拿,尹正冷冷叫住她:“票子有了。”
“咦?”她回頭,愣了愣,立刻就想明白了,“哥!你把我給你的票子讓給別人了?!”
“饒了你哥哥的耳朵吧!”司徒空皺著眉頭興嘆。
這對兄妹,其實有時看看,確實蠻有趣的。尹正換了一種欣賞的眼光,靜靜地端量這對美貌絕倫的兄妹,他們都遺傳了輝夜城主的優異基因,當然,“劣根性”也遺傳了。
“我把名字改成‘七戒’,是希望有一天他能注意到我,我們能在一個賽場上,甚至做對手。”
少年低著頭,娓娓敘道的時候壓抑著憤然的情緒,既生氣又失落。
“可是沒想到,去年他拿了全國冠軍後,突然就銷聲匿跡了……”
“再也搜不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也再也看不到他參加的比賽,新聞裡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提,所有他的個人網站、貼吧、BLOG都關閉了,只有圈子裡的人傳來傳去,都是些很難聽的話!”
說到這,少年更用力地捏緊拳頭,掙扎著使臉頰微微地一抽一抽。
內心強烈的鬥爭讓他小小的身體輕輕顫抖著。
“其實以前也有不少關於他的緋聞,還有傳言他和那個很紅的歌手JESEN是情侶。可是那些,都沒有那件事那麼難聽!”
“你剛纔看見的那個,墨子揚,他本來和我一樣,我們都很崇拜上官七戒,希望將來可以當他的對手。可是上官七戒銷聲匿跡後,他就變了……他現在居然也相信了,上官七戒和……和一個男人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他們的關係敗露,結果被終身禁賽!……”
少年不自在地斷斷續續,傾吐出內心的懷疑,卻亦有堅持。
對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那種事確實難以啓齒,連大人都接受不了,何況是孩子。
在少年心裡,那也許和惡魔交易一樣,是罪大惡極的事吧?
甚至是奇恥大辱,讓人鄙視唾棄的骯髒事……
君文乙軒心痛地默默嘆息,因爲少年不相信的事,卻正是事實。
他不知道當年七戒遭遇的事有著什麼樣的始末原委,但七戒確實是和一個男人上了牀,且被那個男人傷得很深。
司徒空,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這個人!
“那些傳聞還有更難聽的,說什麼上官七戒本來就是同性戀,說他得的病其實就是艾滋病,說他男人女人通吃,說他不要臉,去勾搭有錢人,還說他本來就是有錢人養的小白臉,見錢眼開,在攝像機面前都是假的,說他是沒人要的私生子,靠賣身賺錢養活自己,爲了錢可以和任何人上牀,包括男的……還有更過分的,說他爲了討有錢人歡心,去整過容,說他本來長得很難看,都是整容整出來的,和男人做那種事,活該他得了絕癥……他們講得好難聽,連那些本來支持他的人都在說他的壞話,那些事我一個都不信!太過分了!實在太過分了!爲什麼可以這樣誹謗一個人!爲什麼上官七戒不出來申明!他到底上哪去了!他爲什麼不敢站出來澄清事實!”
少年抱著頭,越喊越激動。
這些話聽在君文乙軒耳朵裡,則像是一把把尖錐紮在胸口,疼得不堪忍受。
心裡的苦,心裡的痛,心裡的委屈和無奈都無法說出口,因爲七戒已經不屬於這個公衆的世界,他不能對外發表任何宣言。而身爲他的朋友,亦不能爲他洗去這些污衊。
或者說,過去,一個活在世上,作爲格鬥少年的上官七戒已經死了,現在的上官七戒,作爲東方軍司ARE的操作兵,他的一切只屬於軍方,甚至是發言權。
“也許……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別人想不通的事。”君文乙軒溫潤的目光凝視少年,安慰道,“我認爲,上官七戒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但事實到底是什麼,誰都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你只要相信你自己認定的事就行了。”
少年慢慢鬆手,把頭擡起來,紅紅的眼睛裡漸漸溢出欣慰:“你也喜歡上官七戒吧?你也相信他不是那種人吧?他肯定是有什麼其它的原因,纔會突然消失的!”
君文乙軒閉上眼,任印刻在心靈深處黑髮少年的身影閃過腦海,清晰得彷彿就在眼前。那一瞬依然是心痛,可他臉上卻淡淡地微笑:“嗯,我喜歡他。我相信他。”
他在說喜歡的時候,眼底滿含著溫暖的波光。
他把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永遠都留給他,不,是整個心房,住在裡面的會是一個最完美,最純淨的上官七戒。
“太好了!終於有人和我一樣支持大神了!”少年興奮地握住君文乙軒的手,“來,我們多聊聊他的事!一會上樓去我房間,我給你看我收集的他的比賽視頻,那些現在網上已經找不到了!每次我要比賽前,都會反覆看!”
君文乙軒一愣,血液瞬間沸騰了似的,心跳加速,劇烈得彷彿要跳出胸膛。
他受寵若驚地盯著少年,已經按耐不住興奮,迫不及待地想讓少年立刻把珍藏的東西通通拿出來!
七戒,以前的你,會是什麼樣的?在賽場上拼搏的樣子,會和現在在戰場上剿滅敵人時的你有什麼不同?我怎麼從來沒想到過,要去網上搜一搜你的視頻呢!
後來,他通過那些視頻,看到了過去的上官七戒,他曾活著的點點滴滴,他在那個燈紅酒綠的世界留下的痕跡,他那短暫,卻精彩的人生。
賓館的房間裡,一大一小兩顆腦袋靠在一起,癡癡地看視頻。
對少年來說,那些珍貴彌足的收藏,在君文乙軒眼裡更是無價之寶。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看到過去的七戒,那依舊熟悉的身影卻帶有一種他陌生的表情,滿懷希望和夢想,滿懷憧憬和純真,嫩綠色的眼睛清澈明亮,交織著堅持與執著,用失落和喜悅填滿,簡簡單單,乾乾淨淨,不含有雜質,更沒有頹靡的陰影,和太過複雜的感情。
那時候的熱忱,如今卻已冷卻,甚至泯滅。
他喜歡七戒那時候會綻放光芒的雙眼,然而也更心疼七戒如今冰冷隱忍的雙眼。
他們看得最多的,是一個橫空出世的格鬥少年,站在偌大的賽場上,一身黑色的素衣顯得他更加嬌小瘦弱,平靜的臉龐,執著的目光,緩緩收攏拳頭貼在大腿兩邊小心隱藏著首戰的緊張。
十二歲的七戒很嬌小,但卻有著不依不饒的眼神,頑強得像路邊的野草,即使任人踩踏也不會輕易折腰。
他嫩綠色的大眼睛清澈而明亮,他稚嫩的臉時常帶著溫和而開朗的笑容,他在賽場上像個英勇無畏的武士,那認真的表情,那渴望勝利的抿住嘴角的小動作,讓君文乙軒又憐又愛,簡直不能自拔。
他小時候就很漂亮,可是那華麗的外表並不會影響他的實力,他用他紮紮實實的格鬥技征服他的對手。紅髮少年的一些習慣動作和他很像,講究實用和精準,君文乙軒想,也許是他的身體狀況導致他不能使用花哨而華麗的技巧,那樣比較消耗體力。
媒體總是很喜歡把他漂亮的外表拿來炒作,在他身上挖掘各種能夠捧爲偶像明星的要素,鏡頭也很偏愛他,總是是不是拍進關於他的小花絮:從更衣室間走出來時的微微羞澀與無奈,在場邊認真地做準備運動,臨上場前躲在角落邊喝水,而後面對賽場冷靜而渴望的目光,不是想要得到勝利,而是在看著更遙遠的頂端堅定不移地試圖征服它!
記者喜歡不斷強調他擁有很多女性支持者,而他則不斷強調他需要更多的對手認可他。
之後,僅僅隔了一年,十三歲的七戒卻看上去一下子成熟了許多,他的笑容中多了一種堅韌的味道,他剃了個光頭說自己想忘記煩憂,銀幕上雖然看不到他被查出身患疾病被迫退出賽場遭受的打擊,復出後依然被攝像機包裝得光鮮靚麗的他卻讓人能深刻感受到他身上發生的巨大轉變。
他的笑還是很青澀,卻有了隱藏,他的話語還是很溫和直爽,卻有了忍耐。
十四歲、十五歲的七戒很沉寂,很低調,因爲沒有足夠驕人的成績引誘媒體眷顧他,唯一人們還會記得的是他清秀俏麗的臉蛋,可是這是在格鬥界,而不是靠臉吃飯的演藝界,低調的人很難讓人注意,他卻只是默默堅持著努力,找回他曾經的輝煌。
轉眼,少年長大了,從清秀蛻變爲清俊,從嬌小可人的正太變爲清雅俊秀的少年,他消瘦卻修長的身姿被體育館耀眼的燈光包圍時,更加出挑帥氣。而那漸漸內斂成熟的含蓄微笑,依舊散發著他單純的本色,永遠都會毫不猶豫地往前衝,眼中強烈渴望勝利的目光依舊是那麼簡簡單單。
有一段視頻是關於他十六歲生日的,他被一個好兄弟摟著脖子,笑著說他要交個女朋友,絕對絕對要在今年告別單身。然後他的好兄弟就說,他找的女朋友要是沒他自己漂亮,他們兄弟幾個絕對不依。他推開他的好兄弟,對著鏡頭傻傻地笑。
那年,一個體壇人物秀節目裡,大大的演播廳他坐在主持人的對面,有點羞澀卻很隨意,留著比現在清爽得多的短俏頭髮,喜歡穿帶帽子或大翻領的外套,手腕上總是會戴各種標記的黑色護腕,性格稍顯內向,卻依然笑得很溫和,很真誠。
主持人問到他身染的疾病,他一笑了之,只讓人以爲那些痛苦和挫折離他很遠。
十七歲奪得全國冠軍的時候,他笑得無比燦爛,那一刻一定是他最美好最幸福的時刻,那出自真心的高興和滿足毫無保留地展露在臉上,君文乙軒看了,心痛得咬緊牙齒直到牙齦發酸,快忍不住要流眼淚。
因爲,七戒再也不會那樣子笑了。
紅髮少年拿出來的視頻都是七戒最美好最厲害的畫面,可君文乙軒卻想到這些背後的酸澀,想到七戒獨自一個人熬過病痛折磨的樣子,心痛得彷彿正被撕裂。
他忍不住產生想擁抱那時的七戒的念頭,看著視頻裡他比賽時被對手打傷,最後臉上掛彩地衝鏡頭高興,他更想擁緊瘦弱卻又堅強的他,想抱得緊緊的再也不放手。可是,他能做的卻只是感到無稽地苦笑。
那時候,他們還不認識。而那時的七戒,纔是完整的。
當他們認識時,七戒已經支離破碎……
他努力想再拼合他,讓他完整無缺,可是他發現,自己並不能扮演這樣的角色。
七戒想要的,偏偏是他給不了的。
[“我只想有個家,一個平平安安的家,過安靜的日子。可是原來這點小小的願望,都是奢侈。”]
七戒,你的人生很精彩,至少,你曾經那些精彩過的痕跡,還有人記得。
司徒空,你是否知道,你毀掉了一個那麼善良純樸,能燦爛微笑的上官七戒,如果你看過那些視頻,你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