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外面戰火連天,司徒空沒有一絲猶豫地衝上了甲板,對他來說,此刻的頭腦發熱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他並未意識到自己正暴露在敵軍的炮火之下。
迷人的醉藍空際,灼眼的陽光灑在頭頂上,使得那個站在艦首塔臺上的紅色身影變成了藍色畫布上的剪影。
美麗得令人不想移開視線。
司徒空雙手攥緊,心中涌現憤怒。
爲什麼到這裡來!
忽然,紅色機械人縱身躍下,帶著旋風落於他跟前。強勁的風勢令他睜不開眼睛,只聽見一陣轟鳴宛如連聲的炮竹,等他再睜開眼時,紅色機械人全身冒著濃濃的煙霧。
他心底一沉,更是憤怒。
誰讓你替我擋炮彈的!我有柔弱到需要你來保護嗎!
片刻的停歇中,在只留下溫柔風聲的甲板上,他隱隱感覺,正與對方四目相交。雖然是異於以往的仰視,司徒空威嚴挺立的英姿,卻彷彿比他跟前高大兩倍的ARE更偉岸。
輕輕揚起一邊的嘴角,冰色的眸子閃耀著鋒利的光輝,如似笑容,卻可震懾天地。
“跑這裡來,想幹什麼!”他的聲音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輕微得根本無法傳遞出去。
紅色機械人往後腿了幾步,像是一種膽怯,忽然之間轉身,躍向高空,以令司徒空來不急眨眼的速度,遠遠地飛走了。
司徒空只是順從本能地往前追了兩步,之後被副官叫住。
“統帥!您跑外面來幹什麼,這裡很危險!”
他不想回頭,眼睛直直地望著已經看不見紅色身影的茫茫艦海,臉上連最後一絲冷笑都消失了。
回到艦橋,司徒空恢復了冷靜,有條不紊地組織撤退,而私底下狠狠地用拳頭壓迫著膝蓋骨。
原本盤算好的計謀,將太冀軍逼退後,誘使王淳餘追擊,而他知道在更深的虎囧,太冀早已埋伏了幾倍的兵力,等著魚兒上鉤。這樣,給王淳餘按上一個因一時頭腦過熱,擅自追擊敵人而深陷敵陣最終陣亡的名義,拔掉這枚總統安置的毒瘤,司徒空便可高枕無憂了。
重要將領戰死,他也能冠冕堂皇地贏取一場漂亮的勝利,徹底讓總統大人的美夢成爲泡影。
總統想要以“和太冀勾結,謀逆叛國”的罪名讓王淳餘在戰場上處決他,讓司徒家族蒙上這個污點,那麼,輝夜城主事後想追究什麼責任也難了。
這是他來到北疆之後慢慢摸索出的事,然而如今,他想要讓王淳餘慘淡收場的計劃已經泡湯。本來這無傷大雅,不過是重新整理頭緒,另謀打算的小小失誤。
可是,破壞他計劃的人竟是……!
脫離戰場後,司徒空雖然平心靜氣地坐在指揮席上,卻不小心將副官遞來的咖啡打翻。
在這一瞬間,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令人膽寒的肅殺神色。
你那麼聰明,難道看不出皇未寂在騙你嗎!還是,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
隔了一天,君文乙軒體力已經恢復大半,沒來由地精神振奮,怎麼也坐不住了。
正要下牀,尹正剛巧走入臥艙,兩人打了個照面,卻莫名的尷尬。
牀上銀髮披散的人兒半撩起被褥,伸出一條修長健美的腿,呈現令人想入非非的弧度垂下地,暴露在外的光潔腳丫還未來的及夠到軍靴,由於被人突然打攪而瑟縮了一下,那微笑的動作引得尹正狼xing大發。
幹什麼呢,居然只穿了一條褲衩……
他腦子裡忽然浮現出兩人摟抱在一起的囧囧畫面,頓時怒上心頭。
若是以前,君文乙軒當然不會感覺到在尹正面前囧露有什麼不妥,不過現在,他卻異常尷尬窘迫,連忙把腿縮回被子裡,紅了臉慌慌張張的樣子,惹得尹正有點想調戲他。
大概是自己的眼神太肆意了,纔會讓對方這麼敏感吧?
想到此,尹正稍稍收斂了一些,走向牀邊:“現在精神了嗎?”
“呃,看到七戒……上官七戒了嗎?”君文乙軒眼神移來移去,在尹正的注視下,有點不自在。
尹正生氣地皺眉,嘴角卻在笑:“真體貼啊,人一不在身邊,就擔心起來了?”
“沒有……你別笑我……”君文乙軒臉皮薄,稍稍被一戲弄,臉就漲得通紅。尹正看他嬌羞可人的樣子,內心越發蠢蠢欲動,同時罪惡感一併涌上心頭。
這個身體,他不能抱。
“你啊,還是老樣子,那麼容易臉紅,平時伶牙俐齒的,一提到感情事就羞答答的像個女人。”尹正翹起嘴角,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害我都想吻你了。”
他是故意這麼說的,本來並不打算明爭暗搶,可是見了上官七戒後,心裡怎麼也氣不過,這會反而有點想做拆散鴛鴦的惡人了。
他想看看,君文乙軒和那個弱不禁風的傢伙感情到底有多穩固。
可是君文乙軒聽了之後,暗暗咬脣,閃過臉龐的一絲苦澀又讓他很不忍心。
“別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呢?”他本想收手了,卻聽對方有些強硬的口吻,又改變主意。挪至牀頭,用自己高挑的身影壓向牀上的人兒,甚至肆無忌憚地用手擡起對方的下顎,“如果我真想吻你,你躲不躲?這裡閘門一鎖,誰知道我們在裡面幹什麼事?”
說到底,正是由於人在身邊,而情敵不在,自己才能表現得好像很大方,可是一旦競爭對手出現,一向好勝的他怎麼肯輕易讓步?
何況看見對方眼中沒有出現排斥和厭惡,他的心漸漸加速跳動,跟著燃起一絲希望和期待。
君文乙軒全然沒有躲開他的意思,反而直視他的臉,用手握住了托起下顎的手,才移開腦袋,跟著垂下眼:“別這樣,狂……我知道你不會。”
褐色的眸子中閃過一道溫柔的憐憫,而這讓尹正覺得自己就像可憐的乞討者,反而有些慍怒:“你憑什麼認爲我不會?你不是聽過我的名號嗎?瘋狂的豺狼,會把人啃得骨頭都不剩的豺狼哦,你知不知道?”
他反扣住君文乙軒自動送上門來的手,並用令一隻手更加霸道地托住對方圓潤美妙的下顎。說話間,已將一條腿擡上牀頭,壓住了對方的雙膝。
君文乙軒不由得往後縮了縮,卻還是認爲他不敢,眼神依然鎮定自若:“別鬧了,狂——”
“誰跟你鬧了?我啊……”眼底閃過瘋狂的悸動,貪婪地欣賞著對方漸漸紅潤的臉龐,於是經不起光滑肌膚的囧囧,用拇指一遍遍地拂過柔美的下眼線,還有細緻的眉梢,撥弄著凌亂吹散的銀髮,“可是每天都想抱你,每天都想吻你,虧你還能在我身邊睡得那麼安穩,卻不知道在雙子月的村子裡,我好幾次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你發呆,摸你的頭髮,還有嘴脣……”
“狂,別……”
“如果我現在準備來硬的,你會全力反抗嗎?”
用雙臂將對方圈在只屬於自己的狹小縫隙裡,看著對方越來越慌亂的眼神,沉浸在紊亂去輕柔的呼吸裡,感受著在懷中只是微微顫抖的身子,尹正越說越戲謔。
“看到那傢伙,我都嫉妒得快發瘋了。他摸過你哪裡?他吻過你哪裡?他……‘進入’過你的身體了嗎?”
躲避著對方肆意調戲的手指,君文乙軒不敢去看那雙眼睛:“狂,適可而止……”
“不要。”尹正在他耳邊輕輕地笑,“反正你已經知道我喜歡你了,想和你做那種事是順理成章的嘛,你都可以和他做,爲什麼不能和我——”
“狂!”一聲怒喝制止了纏繞在兩人間曖昧的呼吸和輕微的呻吟,君文乙軒用力振臂,推了推壓向自己的尹正,同時雙手死死抓住對方無禮的手指,用力壓制它們的調戲。
他冷著臉,認真的眼神裡有一絲怒意:“請你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
尹正臉上的輕浮也一下子消失無蹤,微微撅嘴,像是在賭氣地說:“太無情了吧你,戀人一回來,你就忘了別人爲你做出的犧牲嗎?”
君文乙軒用力抿嘴,別過臉去。
他無法面對這樣質問自己的尹正,更不敢讓對方看見自己神色中的猶豫。
“讓我吻一下。”
他愣了愣,完全沒料到尹正會這樣理直氣壯地要求。
咬了咬牙,他覺得要開口說話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唔……不行。”
“就吻一下啦。”尹正簡直是以小孩子撒嬌的方式,向他要求。
他感到頭皮發麻,無所適從:“不行,真的不行。”
“吻一下又怎麼樣呢,反正他又不會知道,你也不損失什麼。就一個吻,不算什麼侵犯吧?”
君文乙軒掙扎了一下,終於能狠下心面對尹正:“這不是鬧著玩的事,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尹正愣了一下,猛地別過頭:“小氣!”
就在他放開的一瞬間,他刻意背過臉去,不讓對方看見自己涌上眼眶的溼潤。
**嘴角苦笑,他嘲笑自己竟可憐到需要向對方乞討一個吻,卻還是得不到。
嘲笑著,在看見對方眼中的堅決迴避之時,自己竟快哭出來了。
怎麼會這麼軟弱!
以他尹大爺的風格,難道不應該直接壓倒對方,即使讓對方恨自己,也自信滿滿地認爲可以用餘下的人生,用自己絕對強勢的感情左右對方,收復對方,而後讓對方瘋狂地愛上自己嗎?
可是現在,爲什麼只是聽到對方的回絕而已,就挺不住了呢?
坐在牀上的君文乙軒見尹正始終背對,漸漸地內疚起來:“狂……”
是自己的強硬態度,傷到這個高傲無比的男人了嗎?
明明已經看清了那雙眼中的渴望,卻不敢迴應……他對狂,是不是太殘忍了?
“對不起……”他揪起被單,感到心正在無力地下沉。
狂很耀眼,像星星一樣璀璨,如果能遠距離地看,就不會被那種光芒灼傷。
會這樣想的自己,未免太膽小了!
“道什麼歉,你好笑不好笑。”尹正在回過身來時,已經收拾好了眼中紛亂的情緒,只是有些冷淡地揚脣而笑,“現在是我想侵犯你,要道歉也應該是我,你有什麼愧對我的。既然我不能接受溫寶寶,你拒絕我也很正常嘍。”
“我只是警告你,小心提防著點,說不定那天我就偷襲你。”
看尹正一臉散漫不經,君文乙軒卻無法展露笑顏:“那我到不擔心,你應該制伏不了我。好歹,我從小接受軍事化訓練——”
“呵呵,算你在軍隊里長大,了不起死啦?”尹正撇了撇嘴,油滑地做了個怪腔,“我就趁你受傷昏迷的時候偷襲你,看你怎麼反抗!”
君文乙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方纔被尹正擠到角落裡,彼此呼吸交融的場面差點讓他心跳都停止了,此刻得以舒緩,凝視對方,卻還是無法排解內疚。
不能愛的人就只能拒絕,明明差點被侵犯的是自己,儘管如此,爲什麼還會內疚呢?
“對了,溫寶寶他們有消息了嗎?”他連忙轉移話題。
尹正先是愣了下,沒想到話題就這麼轉變了,而後搖搖頭:“還沒找到他們,應該是在這附近一帶失蹤的。”
雙子月的地形複雜多變,某一區域或許是晴空萬里,而相隔不到幾公里便大霧瀰漫。戰艦在濃霧中只能緩慢地航行,被限制了的視野對於搜尋來說,只能依靠電子設備,偏偏這附近還有很強的干擾。
就在尹正把褲子丟給君文乙軒,並且開玩笑地說讓他別那麼風情萬種。他笑笑,一邊不好意思地穿上褲子,一邊下牀,突然,戰艦沒有先兆地搖晃起來。
“被襲擊了?!”他低呼一聲,看見尹正奪門而出,自己也匆匆忙忙地奔了出去。
大霧中,什麼也看不見,只有精密的探測儀測出,戰艦附近有某樣東西正高速回旋運動,穿梭於整個艦隊之間,就像蒼蠅盯上了一塊肥肉。
但是肉眼看不到的話,只會帶來深刻的恐慌。
“那是什麼東西!”艦橋中,尹正的聲音如雷貫耳,坐在指揮席上的戎逸低頭喃喃尋思:“這種速度,只可能是……”
“ARLETHIOXE……”君文乙軒輕輕低吟,眉頭一緊,不敢置信地盯著探測儀上顯示的一排排數據。
速度……
迴避度……
靈敏度……
運動軌跡……
波紋和圖像,數字和符號,構成了一幕即使閉上眼,也能歷歷在目的熟悉畫面。
或許在旁人看來,這都是未知的驚人數據,然而在他眼裡,卻是無數次確認的訊息。
憑他畢生與機械工程打交道的經驗,憑他擔任一年以上機械技術員的經驗,憑他對二進制比對母語更熟悉的知識和敏銳邏輯,甚至,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那些圖像和波形代表了什麼。
它們正在告訴他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
“上校!已經有五艘運輸艦被擊毀!”
“什麼?!”
隨著艦橋內愈演愈烈的緊張氣氛,君文乙軒沉默地緊鎖眉頭,難以從齒間發出聲音。
“它在我們的正前方!啊——”
戰艦在盲目的航行中出現了異常的晃動,那自然是外殼被打中所導致的,而朝他們開炮的,正是隱約浮現在霧中的紅色影子。
“開啓所有側翼炮門!迴避!”戎逸大聲下達命令,但是他的聲音卻被接踵而至的劇烈晃動所吞沒。
“小銀!扶住欄桿!”尹正在焦急中確認著君文乙軒的安全,然後衝到指揮席,拿起通訊器,“上弦25度,迴避!快!”
強烈的衝擊自腳下傳來,君文乙軒雖已抓牢指揮臺的圍欄,卻被震得人仰馬翻。
“那到底是什麼?!”
他聽到有人憤怒地吼叫道,心頭一揪,衝到尹正那邊,按下對方手中的通訊器:“不要開火!”
他吼得聲嘶力竭,尹正茫然地看著他:“爲什麼?!”
他用力咬牙。
因爲……
因爲……
“又有兩艘艦艇被擊沉!”
“尾翼平衡板被打中了!”
此起彼伏的驚呼和吼喝,分辨不了到底什麼纔是重要的,君文乙軒只覺自己被抱了個滿懷,在溫暖且安逸的胸膛中,感受著戰艦嘶吼墜落的衝擊。
“當心!別咬到舌頭!”尹正一邊抱緊他,一邊急急忙忙地扼住他的虎口,讓他儘量把嘴巴張開。
這是第二次,他的脣齒和舌頭碰到了尹正有些冰涼的手指,但是此刻,他控制不了牙齒,只感到腥味在嘴裡漫開。
接著是胸腔和渾身的骨頭領略著無法想象的衝擊,而一雙手臂著及所能及地護住他的身子,讓他的臉沒有感受到任何風塵的侵襲。
狂……
爲什麼每次,都是你抱住了我……
過了許久之後,他才能夠確認自己身周的動靜平息了,刺鼻的硝煙味充斥著脹痛的腦子,雖然覺得自己躺在柔軟的地方,卻還是渾身疼痛。
他慢慢睜開眼睛,忽然一怔。
“狂!”
猛地驚起,他慌亂地尋找,並且很快在自己的肩旁看見了狂的腦袋。
“狂!狂!”
下意識地震起身子,卻愣了一下,手上和身上的血讓他剎那像窒息了一樣,腦子裡一片空白。
“狂!”他嘶啞地吼叫。
“小銀……”狂睜開了眼睛,烏黑如墨的眸子映入眼簾,他這才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慌張地檢查狂的全身。
“我沒事,沒有受傷。”狂看他慌亂無措的樣子,連忙掙扎起身,視線也在對方身上不停搜尋,“你呢?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沒事。”
他們互相都緊張地在對方身上胡亂翻找,最後當目光交錯時,卻沉默不語。
尹正淡淡笑了一笑,拍了拍君文乙軒的臉頰:“你看看你,臉黑得跟煤炭似的。”
這本來不應該是談笑風生的場合,卻讓君文乙軒也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沒好氣地道:“你以爲你比我好多少嗎?”
尹正舒了一口氣,往四周晃眼瞧了瞧:“這樣我們都安然無恙,你真的是會給我帶來運氣的福星啊……”
他的聲音夾雜著顫抖,乾澀地停止。
就在他們身周,戎逸的身體以令人覺得噁心的扭曲姿勢橫在一根尖錐之上,漫溢的血是屬於他的。
“他死了……”尹正用略顯平靜,卻又感傷的聲音緩緩道。
君文乙軒雙手撐地,稍稍坐直了一些,朝四周瀰漫的煙霧望去:“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活著。”
他並不是平靜,也不是冷血,而是因爲習慣了這樣的景色,才能夠冷靜應對。
可是他鎮靜的表情,卻在一剎那僵硬。
他看見尹正被一個巨大的影子蓋沒,猛地擡頭,正是赤紅如血的ARE!
冰冷的面具上,閃爍著冷光的機械眼睛讓他完全沒有懷疑過,它要取狂的xing命!
“不要!”
他衝擋在尹正面前,望著高大yin森的ARE,卻不是畏懼。
“小銀……”尹正發現擋在面前的君文乙軒渾身都在不住顫抖,卻不是因爲害怕。
而是憤怒!
君文乙軒不住顫抖的脣齒,難以擠出一絲聲音,怔怔地瞪著近在咫尺的生化機械兵器,難以言喻的複雜目光只是靜靜等待著。
“讓開。”過了很久,經過電子處理的聲音,從頭部傳出。
聽不出感情。
君文乙軒握緊雙拳,卻站著不動。
他的視線也一直停留在ARE頭部,沒有一絲閃避。
他的目光,交織著震驚和困惑。
“讓開。”紅色ARE又一次重複。
密封的部件將裡面的人完全包裹,所以沒有任何一處可以辨認裡面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是從君文乙軒的眼神中,尹正卻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看著頭部最上方,那朵醒目的紅蓮,口中低喃:“阿爾法……”
怒火,衝破了所有的顧慮,在黑色的眸中熊熊燃燒。
“你把蒼嵐號上的人……全殺了?!”
這件事不用懷疑,因爲,眼下,紅色ARE正準備殺盡戎逸的艦隊!
君文乙軒拼命用肩頭抵住尹正,這舉動甚至尹正懷疑,究竟是保護他,還是保護……
“七戒……”兩個字,從溫馴的銀髮青年口中逸出,帶著滲入骨髓的寒意。
“讓開!”紅色ARE咆哮道,“我不想殺了你!但是……他一定要死!”
“爲什麼!!”
君文乙軒憤恨地吼住對方,震動的雙臂在身側微微搖晃,手卻反握住了身後尹正的臂膀,用力得彷彿會擰斷骨頭。
“爲什麼,七戒……怎麼回事!”他大口大口,用力地呼吸,似乎不這麼做,就會因缺氧而死,“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這樣!……爲什麼這麼做!……爲什麼!!!”
“對不起。”從ARE中傳出的,永遠是冰冷的,聽不出感囧囧彩的聲音。
就在它舉起兵刃時,君文乙軒固執地用手護住身後的尹正,而目光死死地瞪著ARE:“有本事……從我這裡刺穿!”
黑暗,吞噬了一切。
剩下沉重的呼吸聲,當它再度清晰地在腦子裡迴盪時,慢慢地,黑暗消失了。
只感到充斥全身血液的沸騰熱氣,因憤怒而爆發,就在逐漸冷卻的過程中,他慢慢恢復了意識。
他看見,已經分離的零碎組件散落在四周,自己的身下,是一個被瘋狂待過的身體,血滋潤著破裂的肌膚,傷口正在呻吟。
微弱的喘息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讓他的視線慢慢移動到,那張異常熟悉的臉上。
滑稽的是,他第一眼竟沒有認出來。
而後,在長時間的呆滯下,他漸漸辨認出,那張被血和瘀傷渲染的俊美臉龐,它正在變成另一種詭異的美麗。
他完全怔住了。
“停!不要打了!他快死了!”
有人用雙臂束縛住了他的雙手,將他往後拽,讓他從那人身上退離開。
他怔怔地看著那個倒在血泊中,胸膛還在劇烈起伏,張著嘴,像沙灘上快死的魚一般,奄奄一息的人。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狂……那是……我乾的嗎?”
“停手吧!……你真的捨得,打死他嗎?!”
“七……七戒……”
視線模糊,他感到臉上一陣炙熱,害怕的,連在狂懷裡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
這個世界,已經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