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職?
不,如今是局部戰亂,但國勢安定的和平時代,前線不至於緊缺人員到需要調動後勤部的人。
隨軍出征,支援補給嗎?可是溫寶寶只有十六歲,尹正絕不是個冷血無情的上司。後勤部有那麼多人,怎麼輪都不應該輪到溫寶寶。
那麼,他爲什麼會在這?他身上的野戰服又是怎麼回事?
雖然他只在後勤部待了短短的一個多月,和溫寶寶唯一的交談也就發生在他剛在首都安頓下來時,溫寶寶到他家找東西。他並不善於察言觀色,但卻能感覺到溫寶寶絕對不是適合在羣體中生存的人,更不是能在戰場上生存下來的人。
軍隊的體制,比任何地方都嚴謹殘酷,可軍隊裡的人卻比任何地方的人都圓滑精明,不會拐彎抹角的人必定會被排擠,而一旦脫離羣體,就只有死路一條。
面對生死,誰肯輕易相信別人?誰肯輕易爲別人做出犧牲?然而在這個時刻都有犧牲者出現的地方,“關係”就是最根本的生存條件,戰場並不是靠一個人的強悍就能主導,而軍隊裡的人脈則在晉級制度下變得更具有功利性。
軍事世家的蘭家族不就是一個代表嗎?就連七戒只在一年內受到軍隊環境的薰陶,都慢慢變得精明油滑了。
可是溫寶寶,卻冷著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這麼不討巧的個性,怎麼在部隊裡打混?
本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君文乙軒把溫寶寶抱上車後,就坐到了後面。靠著車窗低頭沉思的他沒有注意到溫寶寶已經醒了,而是古淵的話提醒了他。
“你還要水嗎?”
對於古淵彷彿在和空氣說話似的冷漠口氣,溫寶寶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簡簡單單地回答:“不要。”
君文乙軒這才收回發散的思緒,轉頭看去。
溫寶寶像躲避瘟神似的,一個人緊緊地蜷縮在另一端的車窗邊,雙臂相環,用力地壓住腹胃,面無血色地望著窗外,雖然他故作鎮定,不過,身體的虛弱和病態已經不是他靠意志能隱藏的了。
這點,大概連溫寶寶自己都沒注意到吧?那副不願放下視線高度的樣子,還真是和尹正如出一轍。
“你幾天沒吃東西了?”
對於君文乙軒的提問,溫寶寶的反應只是如一尊雕像,紋絲不動。
君文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面對這樣的小孩,或許應該更客氣一點:“喝點水吧?你如果餓了好幾天,現在也不能馬上吃東西。”
他遞過去的水壺,溫寶寶依舊無視著,彷彿他們身處在兩個隔絕的空間。
如果是以前,君文乙軒或許這時候會露出一點微笑,更有耐心地勸說對方,可是目前,他做不到。
就在他想放棄的時候,溫寶寶發出一聲短促的呻吟,整個人團成一個球,骨節突兀的手指緊緊地往胃部扣緊。
這副頑固倔強的樣子,令他想起了剛認識時的七戒。
君文乙軒輕嘆了一下,既然溫寶寶的態度堅決,他只有勉爲其難靠過去:“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原因非要在有東西吃的情況下,還繼續捱餓,這麼折磨自己有必要嗎?人在脫水的情況下,撐不了多久,如果你不想吃東西,好歹喝點水?”
他把水壺往溫寶寶面前伸了伸,溫寶寶的視線冷冷淡淡地掃過水壺,而在接觸到他的視線一剎那,忽然像警覺的獵犬一樣,兇狠地瞪著他。
“就因爲是你的東西,我死也不要!”說著,溫寶寶立刻扭過頭去。
君文乙軒愣了愣,有點無奈。這頭獵犬還不是一般的兇惡。
他知道溫寶寶討厭他,卻沒想到溫寶寶對他恨得這樣深。至於原因,他從來就沒想明白過,他和溫寶寶之間連談話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麼會產生過節?
“這不是我的水壺,是這位司機大哥的。”他把水壺一股腦兒塞入溫寶寶懷中,懶得管他,愛喝不喝,他無心和溫寶寶胡攪蠻纏。
等他爲了劃清界線而坐回原來的窗邊時,溫寶寶終於拿著水壺咕嚕咕嚕地猛灌一氣。
他皺了皺眉,看著溫寶寶蒼白消瘦的手指,心中有千重疑問。
似乎本來死寂的心湖又開始泛起波浪了,大腦恢復了思考能力,而不再是覺得一切都了無生趣的罷工狀態。
他思索地看著像難民一樣的溫寶寶,視線一一掃過他破爛髒舊的野戰服,最後停在腰間的挎包裡,黑色的通訊器。
“你爲什麼不求救?”他緊鎖眉頭,費解地盯著溫寶寶,營養缺失讓他的肌膚暗沉而毫無生色,臉像乾巴巴的木柴,完全看不出是一個青春少年。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溫寶寶時,覺得他和七戒一樣,是天生麗質的美少年,最多隻是皮膚蒼白了一點,由於氣息的陰冷才讓人覺得像幽靈。
可是現在,他卻變成了一個活脫脫的幽靈。
溫寶寶把水喝乾了,才放下水壺,冷冷地看著車窗外,神色卻很憂傷:“因爲我是逃兵。”
逃兵……這是嚴重的違犯軍紀。
“從雙子月逃出來的?”君文乙軒試著想了解詳情。
古淵的視線往後瞥了一眼:“是蘭沐希上校部隊的?”
溫寶寶雖然仰頭而靠,卻緊緊地捏住水壺,顯出一絲心虛:“嗯。”
“哼。”古淵冷笑,沒有繼續問下去。君文乙軒卻忍不住爲溫寶寶擔心:“如果這樣,我們現在把你帶回去,你會被就地陣法。”
“那麼,現在放他下車,扔在這荒野中?”古淵冷漠地說。君文乙軒連忙否決:“不行,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古淵意味不明地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溫寶寶直直的目光靜如止水:“你們就把我帶回去吧……我逃出來的時候是一時衝動,現在……就算就地陣法也沒關係。”
雖然,這時候應該已沒有餘力去同情別人,可是君文乙軒卻無法丟下這少年,任他凋殘。
他本來有些避諱溫寶寶充滿敵意的態度,現在,卻直視溫寶寶,甚至像把他拽到面前好好責問一番。
“你怎麼會調去前線的部隊?”
溫寶寶咬住脣,不肯出聲。
“就你一個人?”
溫寶寶沉默不語。
“一般情況,不可能讓你們那個後勤部的人,調到這種地方來。”
如果需要補給人員隨行,也應該是長期駐紮邊疆,經驗豐富的老兵。像溫寶寶這樣資歷尚淺,沒有參與過任何戰役的士兵,上前線不是白白送死嗎?
“你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怎麼能上前線……”
……
“多久以前的事?你到雙子月多久了?”
……
“至少有一個月了吧?你這種飢餓狀態,至少維持了一個月以上了吧?”
……
唱著獨角戲的君文乙軒始終問不出一個答案,而接下去,他也不知道還能再問什麼。溫寶寶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在後勤部,他也只和丁寧親近,明知道這點卻還刨根問底的自己,實在滑稽得可笑。
他索性閉上嘴,決定不再多問,反正見了蘭沐希上校後,說不定也能打聽到點什麼。
結果,他不說話,溫寶寶卻終於不裝啞巴了。
他依然用充滿敵意的目光,尖銳地盯著君文乙軒,咬字透出一股狠勁:“因爲沒有地方待,所以只能到這種地方來。雖然這裡的日子實在太苦了,我好幾次想逃回去,可是……”他黯然地轉向車窗那面,悵然若失地嘆道,“老大的狂人幫已經不存在了。”
他的感嘆,沒有一絲遲疑,反而是格外堅決地強調著,讓君文乙軒一時難以消化。
狂人幫……不存在了?
它意味著……什麼?!
“寧,是第一個離開的。劉星大姐,決定到年底退役,繼續回學校唸書。姍姍比她早,出事後沒多久,就拿到了退伍許可,她準備專心讀研。亞洲諦一被人打傷,葉子和葉綠素的車……被人撞了,葉綠素喪失了聽覺,就提前退役了,葉子……變成了植物人,不會醒來了。其他有些調去了別的部門,反正大家……就這麼都散了,短短的幾天之內……”
[“我宣佈,狂人幫,從今天起,解散!”]
聽著溫寶寶清冷的聲音,並不覺得他是在說和自己相關的事,而是像後世者評論著過去的歷史人物,淡淡的感□彩,如吞嚥一口白開水,只是含在嘴裡稍微有點冰涼。
君文乙軒不知道是不是荒野中的氣溫因爲黑夜的降臨而降低了,脖子上的涼意順著脊椎往下,然後遍佈全身,最後到達指尖,握緊的時候才感覺到冰涼。
他忍著一口氣,胸悶地聽到最後,卻像突然喪失了說話能力似的,不知該問什麼。
一直呆了很久,當溫寶寶沉浸入藍寶石般深邃的天色中時,他纔想起自己內心強烈想問的問題。
現在,他死了的心,好像又開始跳動了。他終於能感覺到,胸口中細微的動靜,從而得知,自己原來還有關心的事。
“狂呢?狂怎麼樣了?!”真正問出口的時候,他幾乎是喊出來的。
溫寶寶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冷冷地上揚:“我絕對不會把狂,交給你!”
他剛到首都的那一天,劉星帶著他去他的新家,走在那條車子開不進去的小巷,劉星指著一棟洋房說,那個是溫寶寶的家,本來是要安排他和溫寶寶住一起的,不過怕他們合不來。
他當時想,自己一向都能和任何人相處,人緣也還不錯,以後應該有機會能到溫寶寶的家坐客吧。小洋房很漂亮,白色的牆,紅色的瓦,讓他很想看看裡面是不是也這樣簡單而漂亮。
結果,他卻不會再有機會去參觀那棟房子了。
尹正曾說過關於劉星在東林漢學醫學院的輝煌歷史,還說,劉星曾經想當法醫,結果被挖角到後勤部。
現在,她應該是繼續去追逐她的夢想了吧。
和劉星一樣,毒蛇的葉律曾被父母寄予厚望,成爲一名出色的律師,是他從小就被勾畫好的人生,而他則叛逆地在高考時選擇了藝術院校,結果被父母掃地出門,不得不復讀一年,轉爲攻讀機械工程學院。
不過他說,以後還是想當一名比畢加索還出名的畫家,讓他的畫能成列在後世的博物館中。
從今以後,他也許,真的可以安靜地畫畫了。
還有,一向精力旺盛的葉子,聒噪吵鬧的葉子,像裝上了小霸王電池的兔子般活蹦亂跳的葉子,如今,卻變成了世界上最安靜的人。
白姍姍,會不會覺得寂寞呢?
飄過腦海的思緒,像一個個消失在海平面上的浪花,而君文乙軒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彷彿會觸及到禁區似的危險意識,強硬地遏止了漫無邊際的聯想。
溫寶寶說的事發生在三個月前,可是由狂的後勤部全權規劃的“瘋狂微笑”便利店明明正不斷地擴充連鎖店,每月一期的電子雜誌《妖怪工坊》他也有看到過11月15日出刊的最新一期,只是一片羽毛的連載小說沒有了。
真因爲和“狂人幫”息息相關的一切都沒有斷,於是就不會去認爲延續這些信息的源頭起了變化。
看到了表象的持續,就認爲內在也一成不變,這到底是什麼壞習慣啊?
實際上,在不知不覺間,後勤部傳說中的“狂人幫”居然已經成了過去式,成了真正的傳說,卻讓人根本沒有聆聽傳說的心情。
狂,怎麼了?我離開之後的這段日子,你那裡居然也發生了那麼多事。
而我……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溫寶寶吃了點東西,結果卻引發了胃的強烈抗議。
被胃疼折磨的他,只是不住地用手臂按住胃部,天黑了以後,他就幾乎隱沒在黑暗裡,除了面色,蒼白可怖。
他一副不願讓人靠近的樣子,只會讓君文乙軒情不自禁地在他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而後又懼怕地把視線挪開。
無暇關心溫寶寶的他只能呆呆地看著夜幕,而古淵更是不聞不問。
到了半夜,他們在土丘邊紮營,因爲不能暴露行蹤,所以不能燃起篝火取暖。
古淵拿出兩個睡袋,君文乙軒拿了一個,看著溫寶寶還沒開口,溫寶寶卻朝著帳篷的反方向,繞到土丘另一邊去了。
古淵二話不說,鑽進帳篷,就像沒看到溫寶寶似的。
等君文乙軒繞著土丘轉了半圈後,看見溫寶寶保持著在車上蜷縮的姿勢,眼神寧靜地望著月光,看起來像思念故鄉的旅行者,忽然讓人聯想起那首人人耳熟能詳的詩——
牀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
[“我絕對不會把狂,交給你!”]
他在溫寶寶的身邊坐下,以差不多的姿勢彎起雙腿,雙手抱膝,靜靜地看月色,從古到今都未曾變過,而它卻靜靜地看著世界的變遷,翻天覆地。
“你打算在這坐一夜嗎?”
知道溫寶寶不會理睬他,他便自言自語。
“胃還在疼吧?想吃東西了就跟我說。天亮以後,我們還要翻過山才能到雙子月,到時候我會盡量向蘭沐希上校求情,讓他通融一下吧,畢竟你年紀還小——”
“年紀小就要被區別對待嗎?”
還以爲溫寶寶不會說話,結果,溫寶寶忽然犀利地反問,讓君文乙軒嚇了一跳。
他看溫寶寶好像非常介意年齡的問題,不置可否地說:“你只有十六歲,這個年齡,本來就比較容易衝動,你又沒怎麼吃過苦吧……”
“我一點也不衝動!到是隨便把別人當小孩子的人,不是自己很幼稚嗎?”溫寶寶用力強調,冷冷的聲音像尖銳的刺,具有殺傷力,卻容易折斷。
他心直口快,說的話一句句都很刺耳,全然不顧對象,也不管別人的感受。
說不到兩三句,就被攪得胸悶,君文乙軒很想掉頭走人,可是看見他蜷縮的樣子,卻又不忍。
嘆了口氣,他儘量心平氣和地道:“你和隊裡的人吵架,才一個人跑出來的嗎?然後車子開到一半沒油了,就在車子裡生悶氣?”
溫寶寶轉頭,瞪著他,月光使他的臉一般白得嚇人,一半則被黑暗吞沒,混黑如墨的眼睛或許是在冷光的作用下,泛著殺氣。
他一臉較真地說:“你不要一副聖人的樣子,你以爲你瞭解所有人的痛苦嗎?”他猛地用力扭過頭,呆滯地看著地面,“你那副樣子,讓我很討厭!”
很討厭嗎?討厭的時候,能直接表達出來,真好啊……
可以不管別人怎麼想,只顧自己的感受,這對過去的君文乙軒來說,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如果可以那麼決斷,七戒就不會……
如果他可以更決斷一點,就不會讓七戒有機會放手。
想來想去,還是自己優柔寡斷的性格,害死了七戒。凡事只要有一點點的變化,結果就會大不相同,這就是“蝴蝶效應”,那麼,如果他能再強勢一點,能給予七戒更多的安全感,七戒就不用去冒險了。
連冒險的機會都不會有。
如果是那個人,一定能辦到吧?
他暗暗苦笑,在這時候,居然會想到自己的仇人,卻竟然莫名地羨慕起那個人的強勢。
說什麼保護七戒,結果,自己反而變成了七戒的累贅,變成了害死他的罪魁禍首!
“我連我自己,都很討厭自己。看來我,確實是個讓人很討厭的人。”
“裝得一副聖人的樣子,讓所有人都認爲我是個沒脾氣的爛好人,結果現在,想發脾氣都發不出來。”
“看起來好像是個樂於幫助別人的人,被說成是什麼新時代的好男人,其實,糟糕透頂。”
“想想以前,有人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去關心人家,朋友有麻煩的時候,就想竭盡全力去幫助人家,看到有人被欺負了就會去打抱不平,對那些沒有朋友的人,就會想去主動關心一下……弄得好像我真的是個溫和親切的人。可是,這種事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好無聊,太虛僞了。”
“那種事根本就不能讓自己快樂,我爲什麼要去做?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浪費那麼多時間在別人身上,我不是白癡嗎?”
“我明明,只在乎自己重視的人,明明只要他一個人過得好就行了……”
“不,不是這樣。我不是希望他一個人過得好,而是,我希望他能和我在一起。”
“我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我想的只是自己的感情,我要的,是那個人能陪著我,和他在一起,我纔不會覺得孤單。現在……他不在了,我又變成了孤單的一個人。”
是誰說,時間的延長,會讓思念變淡?
那麼現在,胸膛裡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又是什麼?
一個人的夜晚,重複得越多,他就越不敢閉上眼睛。只要想起這兩三天的時光,拆成了一分一秒的漫長,就更害怕以後更多的漫長。
時間的流逝,讓他越來越膽小,過去的時間越多,就越確信那個人已經不在身邊的事實。
如果一開始還能繼續沉浸在夢裡,一想到以後不得不去面對現實,他就失去了勇氣。
“我真的好自私啊,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他只是,讓我可以活下去的動力嗎?”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迴盪在夜色下,卻突然被阻斷。
溫寶寶毫無預兆的一拳,像投球手全力擲出的棒球,直中臉部中央。頓時,辛辣的刺激感讓眼睛不住地流出了淚花,翻涌在鼻子裡的滾滾熱浪,淌入口中,是一陣腥味。
他呆呆地看著溫寶寶,不明所以。而溫寶寶馬上又將第二拳砸向他的左頰。
他像一個不倒翁似地往後仰,笨拙得和左右搖擺的企鵝差不多。而接下來,溫寶寶揪住他的衣領,往他腹部連踹三腳,驚人的力道一點也不像一個飢餓過度,並且被胃疼折磨著的病人。
緊接著,他跌了出去,毫無任何保護措施地倒在地上,使他的下顎撞在硬梆梆的泥地裡,蹭了滿口的泥沙不說,半邊臉的劇痛帶給大腦瞬間的麻痹,口腔裡的血腥味刺激著乾澀的喉嚨,那些血像遺棄著身體似的,不斷瘋狂地往外流,他估計自己可能撞掉了幾顆牙齒,或者,是顎骨斷裂了。
倒在地上,連動都不想動,因爲真的很疼,被當作沙包似的毒打一頓之後,他覺得自己的渾身都散架了,以前應該有過更嚴重的傷,可是都不像現在這麼疼。
痛覺,又回來了?在飛艇上,把小刀扎進手臂的時候感覺不到疼,現在被人狠狠揍了一頓,卻疼得他想求饒。
他在地上滾了兩圈,沒有力氣爬起來。溫寶寶似乎就站在他的頭邊,強烈的殺氣讓他害怕他是不是會一腳踩扁他的腦袋。
粗重的呼吸,除了自己的呻吟以外,還有溫寶寶的。
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對著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的他,惡狠狠地叫道:“我恨不得打死你,他怎麼會喜歡你這種人!”
蓋在頭頂上的陰影消失了,留下了月光,冷冷地漠視他。
溫寶寶似乎走了,不知是踱向帳篷,還是往土丘的另一邊去了。
他倒在地上不能動彈,也不想動,只是一個勁地苦笑。
是啊,這麼懦弱的他,七戒怎麼會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