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的看法，李黯然也不算是個絕頂聰明的主兒，說出來的計劃卻還有那么一點實施的可能性。這廝認為放浪師協會既然對外公開拍賣，本身并不參與任何形式經營的協會一定會委托某個團體組織拍賣。這件事本身意義又太過重大，六大家族肯定是不能沾手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找一個游離于放浪師協會之上的個人，讓這個人獨立操作。至于借用多少力量那是另外一回事，拍賣本身必須看起來公正公平。漢中國的形式主義決定了這件事的性質，它必然會被鼓吹為社會進步的標志。

李黯然分析了很多，各種因素什么的，說到最后結論其實就是一句話，這個競拍很有可能委托給艾雪，或者艾雪的家人處理。李黯然認為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艾雪，說服她跟自己這批人合作，當然獲得的利益怎么分配可以另外再詳談?？傊锥嫉墓痈鐑簜儸F在都想參與到這個拍賣上來，凡是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在躍躍欲試。

我對李黯然是否能成功說服艾雪并無興趣，反倒是從他的言語中發現了一條新的線索——原來艾雪受歡迎并不只是因為美貌和實力強大，還有這么多利益糾葛啊……

李黯然看我沉思不語，也不多說，等我自己作出判斷。

當然從我的角度來看，李黯然真算是異想天開撐死膽大的那種人，他隱忍良久混在沈志浩他們這種二線少爺公子哥的圈子里，恐怕曾經遇到過無數次機會，為何就選擇這么個機會蹦出來，我實在難以理解。如果是我的話，我寧愿在更有成功概率的事上表現自己。

我還在沉思，藤秋顏可不給這幾個人面子，直接嘲笑道：“就你們幾個，有勝算嗎？”

李黯然微微一笑：“我們只想合作，又沒想真跟艾雪相親。”

“所以她就會答應？”

李黯然看了我一眼，低聲道：“以前不敢確定，現在勝算反倒大一些。”

這話說得太微妙了，藤秋顏在我腰間掐了一把，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難度還是很高，岑夢無想要去見艾雪，到現在都沒見成?！?

“越是這樣，越能說明問題。”李黯然的分析讓我聽了都有點心情舒暢，“如果沒問題，見一面又能怎么樣？也許是艾家的人發現了什么苗頭?！?

“借你吉言了?！蔽曳钸€了一句好聽的，然后開始說不好聽的，“你們想的這件事太大了，這種押寶萬一錯了怎么辦？”

坐在一旁的沈志浩順口說道：“錯了就錯了，其實也沒損失什么?！?

我心中一動，這胖子說的倒是實情。對于這幫人來說，所謂的損失無非是被人斥責一頓之類，加上一點錢財損失，他們完全承擔得起。就像現在他們惹了我，哪怕藤秋顏開口亦不能對這幾個人怎么樣，只能從金錢上懲戒他們。

這也是首都圈子中的規矩，誰也不能真弄死誰。如果死了人，就等于破壞了規矩。因為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是不是自己家的子弟。

想明白了這些，我阻止李黯然繼續說下去，總結道：“所以你們跟我商量的，無非就是能不能在艾雪面前說兩句話？”

李黯然笑笑，堅定地搖頭。

“不?！?

“那你們有什么打算？”

“我們押艾雪是一方面。”李黯然看了一眼吳文，繼續說道，“現在你出現了，我們覺得你也很有希望去做這件事?！?

這次連藤秋顏都驚訝了：“岑夢無不行的吧？”

“為什么不行？”李黯然顯得很有底氣，反問道，“他是放浪師協會最后吸收的會員，他對金錢的態度很無所謂，他的實力在首都數得著，他得到了教會的承認，他跟艾雪關系很好……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在首都沒有任何真正利益關系的伙伴，完全是個局外人?！?

真還別說，如果按照李黯然的說法，看上去我還真就算是個熱門人選。可首都水這么深，游離于放浪師協會之外的勢力團體這么多，我覺得這種好事怎么也不會輪到我頭上。

見我露出并不相信的表情，李黯然也不多說。我也沒多問，只是淡淡回道：“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幫幫你們倒也無妨?？涩F在這件事協會內部不給定性，咱們誰說話都是白搭對吧？”

雖然不太被我落了面子，李黯然也不得不承認我說的有道理，不過他還是堅持自己看法：“協會內部的高層對你印象不好，這只是小問題。你挑戰了小西，如果真成功的話，你在協會內部的地位估計會提升很大一截。在這之前，方鳴已經算是你的踏腳石了。”

我不得不承認這廝說得有一定道理。

藤秋顏在一旁冷聲說道：“就算這樣，你也不能確定什么?，F在這個時代，你們誰相信承諾？”

沈志浩肥臉一顫：“要是姐姐你說的，我們就相信?！?

藤秋顏冷冷一笑，讓幾個眼巴巴等待我回答的少爺們都有點膽寒，美女以我從未聽過的妖嬈口氣反問道：“我的承諾又不等于張家的，你們就那么相信我？”

這次沒人再主動說話，畢竟現在還沒有真正定下來問題，誰也不想承擔責任。李黯然獨自坐在眾人中央，雖然看上去像是個領袖，身形卻顯得極其的孤獨。

我看著這個孤零零的小子，心中不免慨嘆，沈志浩等人也許早就看出他的野心，也看出他隱藏在表面下的實力，給他機會讓他跳出來恐怕并不是因為自身能力不足，只是希望有個人能在關鍵時刻擔起責任罷了。

說到底，李黯然這種小聰明在沈志浩他們看來也是可以利用容忍的，這幾位恐怕早就想讓李黯然出頭，獲利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出事就都推到這個家世不怎么好的莽撞小子身上。

看著這個孤獨的小子，我心中竟有了絲絲惻隱，偷偷捏了捏藤秋顏手，反問道：“有具體的消息，什么時候會對外公開拍賣信息嗎？”

李黯然聽我有松口的意思，立刻飛快地回答道：“大概要在下個月?！?

“那到時候再說吧?！蔽覔]揮手，表示自己不再想談這件事。

有我這句話的承諾，李黯然也沒再追問。一直想要裝作心態平和的青年在諸多細節中暴露出他的急躁，我看著覺得挺可憐。一個苦命孩子非要出人頭地的故事我聽了太多，眼前這個雖不出眾也不是那么討人嫌。

沈志浩見我勉強答應下來，臉上喜色頓現，正打算跟我說點什么，旁邊的劉洋洋已經沉聲問道：“這消息到底屬實不？”

我斜了一眼劉洋洋，這個人骨子里還是比較愛護自己家族的，聽到這種重大消息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為什么家里從來沒人告訴他，而是自己應該用怎樣的方式告訴家里人，防患于未然。

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反倒很欣賞劉洋洋，難怪劉家人放心讓他出來跟各種勢力接觸，就憑這份熱愛家人的心，劉洋洋也是劉家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

李黯然跟我說過話之后不再理人，旁邊的沈志浩接口道：“消息當然屬實，如果不出意外，下周應該會大范圍傳開。”

“你為什么會知道？”劉洋洋才不相信沈志浩的話，對這個胖子也并不客氣。

吳文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林望峰，還有那個雙手握著酒杯縮在沙發里的顧青，淡淡解釋道：“這兩位的消息?！?

劉洋洋嗤笑一聲：“林望峰在放浪師協會有排名，也是正式官員，說消息是從他身上來的我信。顧青到底是誰？”

吳文笑了：“你不知道顧家嗎？”

“當然知道?！眲⒀笱蟮?，“就是知道，我才奇怪，這位顧青小朋友是從哪里來的，我不記得顧家有這么一號人?！?

隨著劉洋洋的話，我也再度注意到那個一直沉默卻又把我們口中這些事當兒戲的顧青。顧青是個頭發略長的纖弱男生，相貌清秀得有些過分，簡直像是個中性美人。一直不吭聲的顧青此時雙手仍在保持著握住酒杯的姿勢，我仔細觀察下卻真正感到了震驚。

顧青雙手依然是聚攏的樣子，卻沒有一根手指碰到那只高腳酒杯！

被顧青遮擋住的酒杯里，殷紅的酒液正在緩緩流動，宛如江河湖海中的水流涌動。

顧青低著頭，并不言語，也不看我們，那些酒水經在杯中慢慢冉冉升起，在酒杯中央凝成一團，流動又不散開，飛舞又不濺出。

這樣精妙的力量，已經遠超普通人所理解的范疇。就算是放浪師也未必會有這種精度的力量控制。

顧青，他到底是什么人？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凌厲，此時此刻，一直仿佛神游場外的顧青終于抬起頭來，凝視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直視顧青的眼神，他的眼神清澈中透著一股果敢，是我見過最多的一類人。這種人往往性格堅強又充滿執念，外界諸多紛擾也無法改變他們的執念。

我腦海中轉過許多念頭，還沒來得及開口，酒吧入口處傳來一陣爽朗笑聲。

“沈少，您什么時候對我這種小生意開始有興趣了？”

一聽這話，我知道應該是酒吧老板老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