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艾爾西婭在我體內喋喋不休之后,我發現自己的感覺也開始像個娘們似的細膩了不少。
就像現在,我和艾雪面對面坐著,我甚至能聽到我們之間空氣流動的聲音。
我們兩人的心跳、呼吸,還有每一次的眉頭顫動和手指微曲,好像我都能感覺得到。
我知道,自己一陷入激動的情況,總容易變得感覺特別細膩,仿佛時間的腳步被什么東西拖慢了一樣。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才能”的另一部分?
盡管面對艾雪的感覺怪怪的,我還是盡量讓自己的思維保持和平時一樣——就算是真的十分激動,也等艾雪走了再說。
看著陷入沉默的艾雪,我決定打破我們之間的這種尷尬。兩人面對面的時候,最怕的就是沒有什么話說。
“放浪師……”我裝作沉著冷靜地低頭重復了一遍這個傳奇的稱謂,盡量讓自己的眼睛直視艾雪,“……好嚇人,你居然是放浪師?”
艾雪這次沒有笑,臉色嚴肅地點點頭。
我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有進一步說下去的勇氣。不是兄弟太無能,實在是對面的女孩太優秀。剛才那種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差別的感覺,在艾雪說完自己是放浪師之后已經蕩然無存。
我想我和她畢竟還是兩個世界的人。
看著艾雪認真的表情,我終于還是沒忍住,嘆了口氣道:“如果別人說出這句話,我的反應可能就是哈哈大笑,偏偏是你……好吧,可以告訴我更多么。”
也許是我的反應沒有預料之中那么強烈,艾雪的神情之中似乎有了一絲絲的失望,不過她沒有表露出來。
“等到光輝聚會之后好不好?”
對于這種詢問,我想我肯定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只能點頭稱善,可惜艾雪才不給我這么容易蒙混過去的機會,立即提出了另外一個要求。
“還有一個條件……”
靠,還有條件?算了,反正肉在板上,刀在美女手,隨便她了。
“啥?您說吧。”
女人變臉如翻書以前沒見過,今日終于有了機會見識。剛才還一本正經的艾雪忽然臉紅紅地低下頭,小聲說道:“……可,可不可以找個機會讓我看看朱老師……的另一面?”
艾雪的一句話讓我心中閃過無數畫面。其中包括一本正經的朱蔚昕老師穿著低胸禮服叉著一雙腿坐在高腳凳上抽煙之類……想到這些,我忍不住在心里狂笑了一番。當然,臉上的表情依然是讓人信賴的正經模樣。
“呃……我想問題不大。”
這番話艾爾西婭肯定是聽到了,至于她是反對還是贊成,等到艾雪走了關起門來我們再研究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讓我好好消化一番艾雪所說的那五個字的意義,以及——我想我該讓自己和艾雪的關系變得更融洽一點。
基于這種考慮,艾雪的提議我當然不可能反對。
艾雪看著我,忽然扁了扁嘴,顯露出難得一見的可愛:“真是的……”
就算我腦子再快,恐怕也跟不上女人思維的跳躍幅度:“啊?怎么?”
“你對放浪師也很有興趣……”艾雪欲言又止地哼了一句,沒有把話說完。
如果是兩三個月前,我可能沒法理解艾雪的話,不過現在的我在某些方面已經有了不小的進步,一聽之下心里倒是有些美滋滋的感覺。
顯然美女依然在抱怨我對她的美貌熟視無睹,這句話的全貌應該是“你對放浪師也很有興趣,就是對我沒興趣……”之類。
既然艾雪這么在乎這件事,我還是繼續裝作熟視無睹好了。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跳不出一個簡單的規律,那就是越求不到的東西越想求。我越表現得不是那么看重艾雪的美貌,她反倒越容易信任我。
我裝作沒聽懂艾雪的抱怨,和美女扯起了別的話題。既然她不想說關于放浪師的話題,我也不好勉強。只是艾雪的承諾讓我更加期待即將舉行的光輝聚會。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放浪師的世界也會向我敞開大門,就算不敞開大門,留道門縫給我也是好的……
艾雪在我這里又閑聊了一陣,終于還是拖著我出了門,選購了幾件衣服。說實話我這輩子穿過的衣服恐加起來恐怕也沒今天買的多。陳無極在我看來算是會穿衣服的人了,跟艾雪比起來依然差了那么一點點。這姑娘對品牌和各種風格的熟悉讓我懷疑她將來要考服裝設計專業,而付帳時少女掏出的黑色信用卡更是讓我開了眼界。
這種信用卡我只聽說過,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相比之下,陳無極用現金付帳,已經算是低調得很了。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這個人從小就沒什么自尊,讓一個美女帶著我去買衣服還讓她付帳還是有點別扭。在路上給艾雪爭執了幾次,考慮到第一我打不過她,第二我現在希望跟她搞好關系,最后也只能由著她了。
對此艾雪居然還振振有辭:“上次喝東西你請,這次買東西我請。”
嘿,原來還有這么便宜的買賣么?
購物又吃飯,一下午的時間也沒顯得有多寬余。我和艾雪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揮手告別,周末的白天就這樣被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給占據了。看著艾雪離去的背影,一時間我竟然對不久之后的光輝聚會有了少少的期待。
不管身體里冒出個艾爾西婭也好,認識艾雪也好,恐怕都是我人生變化的重要轉折之一吧?
回到家里,天已經微暗了,過不了多久又要去上班。想到“夜之夢”這個地方,我順理成章地想到了讓朱蔚昕穿起那些招惹男人們目光的衣服施展嫵媚的樣子,一時間竟然有些心猿意馬。
齷齪的念頭在腦子里出現不到兩分鐘,艾爾西婭同學似乎打算發言,我聽見有人在我意識當中咳嗽了一聲。
“想說話就說吧,這里沒外人,咱們倆之間也不用藏著掖著,你說是不是?”
對艾爾西婭我始終不是特別客氣,這種態度很像是一個房東對待不用交房租的房客。
“人類,不要污辱光明祭師。”
我撇撇嘴:“那個號稱要把你再關上幾千年的女人,你這么關心她干嗎?”
“我和光之女神之間的事,與她無關。”艾爾西婭有著讓人痛恨的原則,而且極其堅持,“你不能這樣玷污諸神國度的子民。”
相信艾爾西婭最近跟我一起上班下班,多少對我所說的“夜總會”和“坐臺”之類的事有所了解,自然知道我跟艾雪那通胡說八道里包含了多少女人們痛恨的元素。
“又不是真讓她坐臺,不過是說說罷了。”我有點心虛地應付著艾爾西婭,“這個世界嘛,謊言太多了,大家都來不及一個一個證實。”
雖然我這么說,艾爾西婭的執拗卻超過我的想象,她很固執地追問了一句:“如果真要你去證實呢?”
艾爾西婭的追問讓我一時無語。
“這個……”
出人意料的是艾爾西婭這次并沒有說什么正義凜然的話,只是淡淡道:“人類,固然你們離不開謊言,可你們總要為此付出代價。”
我對艾爾西婭的話沒怎么聽進去,反倒是更關心另外一件事。
“咱先別說以后的事……這次您幫幫我如何?”我腆著臉問女神,“要是艾雪真的要看溫妮坐臺的樣子,您就讓她隨便打扮打扮裝裝樣子吧……”
“再研究吧。”
艾爾西婭扔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之后,就再也不出聲了。任我怎么喊,女神再沒搭理我。我只好灰溜溜地坐在家里翻放浪師的小說,一邊幻想艾雪還擁有什么讓人驚詫的本事,一邊等著去“夜之夢”上班。
一直到了該上班的時間,艾爾西婭也沒說話。我順著熟悉的路走到“夜之夢”,卻看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這位置也好熟。
今天的小蟬穿了一條幾乎快要遮住腳踝的白色長裙,所以不管她在長椅上怎么坐著,旁邊的人都無法輕易窺見什么春光;在勾勒出纖細曲線的緊身黑色小外套下面,是一件白色的吊帶衫,看起來和艾雪的打扮倒也有幾分神似。
——難道說我太過時了,現在姑娘們都愛這種復古的打扮?
不管怎么說,看到昨天在自己家睡過的姑娘總不能不打招呼。小蟬對我是咋個意思我摸不準,也唯有堆起臉上的笑容朝她招招手:“美女,晚上好。”
小蟬臉上的表情讓人摸不準她在想什么,其實大多數時候我對女人心里想什么都摸不準。看見我主動打招呼,小蟬笑了一下。
“晚上好。”
我壓根沒打算跟她多說,一邊推開店門一邊問道:“坐在這里等人?”
小蟬低頭從那個價值我兩年伙食費的手袋里掏出兩張鈔票,遞到我面前。
“說好昨天車錢應該我出,還給你。”
我愣了一下:“不是吧你?我記得我從你口袋里拿了錢啊。”
“別唬我。”小蟬臉上雖然微笑,說話卻一點也不含糊,“昨天我的錢包里是三千五百二十七塊錢,你一分也沒有動。”
“……怎么聽起來像是你在唬我呢?”
“我什么都不好,就是記性好。”小蟬依然伸手把錢遞到我面前,“說過的話不能不算,做人要有原則,你說是不是?”
我估計著,如果我們倆人這么在店門口僵持下去,周圍恐怕得有一萬來人圍觀。為了讓自己不那么尷尬,我把錢接了過來。
“就是這事兒?那別在門口坐著了,咱們進去吧……”
小蟬依然坐在長椅上沒動。
“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啊……?”我想到自己冥思苦想小蟬想問自己的問題,對眼前這個女孩的固執有了一些更深的了解。
小蟬對我的反應有點不滿,歪著臉有些不爽:“你是不是希望我不這么煩你?”
我腦子里轉了個圈,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這算不算你要問的事?”
小蟬噗哧笑出聲來:“平時怎么沒看你這么貧?”
“人已經夠窮了,嘴就不要那么貧嘛……”我撓撓頭故作忠厚。
“算了……”小蟬搖搖頭,“其實我是想說,昨天真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不如今天下班我請你吃東西吧。”
“讓經理他們看見了不好吧?”我繼續撓頭,“再說了……我覺得下班你沒空的面大。”
“不讓經理知道不就行了?晚上我說不出去就行。”
小蟬好像一個人就把所有事都定下來似的站起來,純白色的長裙隨著她兩腿角度的改變微微顫動了一下,這一瞬間我從側面看過去,甚至產生了一種她真是大多數男生夢中女孩的幻覺。
如果不知道她的職業,我恐怕也是在街頭看著美女流口水的眾多傻小子之一吧?
事實證明,跟女人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小蟬做完決定之后,干脆沒怎么搭理我直接進了店里。整個晚上這姑娘也沒跟我說一句話,甚至目光都沒在我身上停過哪怕一秒鐘。給客人端酒的時候我很郁悶地想,難道女人平時都這么擅長演戲么?
并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新鮮事發生,我打了兩次哈欠之后,時針終于指過午夜兩點。由于是周末,兩點之后依然有些客人不想走,這些人留給領班經理之類的對付,我這種客串演員可以提前退場。
和我想的一樣,在我換好衣服離開的時候,小蟬還坐在吧臺上跟一個馬臉帥哥聊天。看見我推門出去,她似乎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盡管早就想了小蟬說過的話未必能兌現,心里還是有一點點失落。我抬頭看了一眼被霓虹燈映得有些黯淡的星空,有些自嘲地笑笑。
還是我自己想得太多,期待得太多了。
我正打算低頭走出這條街,沉默了很久的艾爾西婭忽然低聲提醒我:“人類,回頭。”
我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時候,小蟬已經出了“夜之夢”朝我走來。
漆黑的夜晚,清純的少女每一步,似乎都帶起無數漣漪。
這也是風塵的樣子嗎?
我在已經空寂無人的街頭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