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書銘書賢都去吃飯，我依舊不去，獨自留在屋裡。想起白天的事，猜不出叫門的人是誰，和玉兒有什麼關係。暗自推測難道安王府裡還有別的蘇景的眼線？
正在納悶時，突聽門外有人道：“玉姑娘在屋裡？”我略作遲疑，聽他又問，才慢慢道：“在，有事嗎？”外面人道：“王爺打賞姑娘。”
我猛然拉開門，門外站著一高一矮的兩個太監，見我冷不丁的開門都嚇了一跳。
我也有點不自然，看見矮太監手裡的食盒，笑道：“王爺怎麼想起來賞我東西？”
高太監道：“今天小爺玩得開心，王爺見了也高興。又見晚宴上有鮮魚，問起來說是姑娘下午陪著的小爺捕的，自然就想到賞姑娘。”
我接了食盒，進去找了幾兩銀子打發給太監。自己對著食盒出了一回神，暗猜：“會不會是下□□的？”又安慰自己，排除種種可能，慢慢揭開蓋子，濃濃的魚腥味立刻飄了出來。
我向裡面一看，瞬間有想嘔吐的感覺。
一條生魚，確切地說是那條紅尾銀翼，被人去頭去尾整整齊齊的擺在盤底。
我後退了兩步才站住，拿著盒蓋又驚又怕又怒，半響扔掉蓋子，提起食盒連盤子一起倒到窗戶外面。幹完這些，依舊覺得渾身發慌，坐臥不寧。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窗去看，盤子完好無損掉到草叢上，魚卻不見了。
我住的地方本來就偏遠，窗外是一處無人來的荒涼死角，不遠處有一個籬笆小門也是上了鎖的。
我搬來椅子從窗戶爬了出去，撿回盤子。四下裡找了找，發現一隻黑貓趴在牆腳正在津津有味得享用晚餐。
我一跺腳，黑貓發現有人來，口裡嘶聲，又去銜那魚，一溜煙上了牆頭，穿樑走壁不見了。
我強作精神，自己折回來，好容易又從窗戶裡翻進屋，腿上也擦破了兩處。在屋裡轉了幾圈，絞盡腦汁又想不通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招來這樣的警告。
下決心再也不去園子裡亂溜達，以後也要和安陵保持一定距離。再一想沒了這兩件事，我生活最後樂趣已經被剝奪了一大半，以後就呆在院子裡等老死好了。
一條死魚已經完全把我的心情打亂了，左右我把這兩月的生活從頭到尾檢討一番，想到上午自己碰的那鼻子灰，暗自恨道：“算你這隻狐貍狠！”
一連幾日安安分分呆在書房之中，不敢再以掃後園爲名目到處溜達。
安龔每天都來書房，時時會因看奏摺熬夜就地在書房安歇，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來。我這許些天的老實本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
這天我正在外面站著，突聽書房內張公公喚我，不敢怠慢，快步小跑進去。安龔站在案前，隨手翻看案上的卷冊。
張公公回了幾句話，走了出去，也沒管我。
我站了一會兒，還是不便先開口。
安龔突然不在意的問：“‘帥哥’是何意？”我猛一聽，有點驚奇。“咦？王爺怎麼也知道這樣的話？”
安龔快翻了幾下書頁，我頓時明白他的暗示，他只是隨便問問而已。我順著他的臉色，也似無意聊天的說：“是我家鄉的話。”
“可是尚武好鬥的意思？”
我怔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口中的‘蟀哥’，想笑出來又斂住，道：“是統帥的‘帥’字，我們那裡的風俗，管美男子都叫帥哥。”
安龔“喔”一聲，擺擺手道：“下去吧。”
無緣無故的問我這個做什麼？我從他臉上又看不出什麼來，疑惑篤生，慢慢向外走。剛邁過門檻，一眼看見院子裡垂首站著的幾個小太監，靈機閃過。
“小喜子！”我大喝一聲，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怪不得我倒黴，該死的千刀萬剮的小喜子！
院子裡的小太監都偷偷勾著頭看向我，卻沒有人站出來。我想起那叫小喜子的太監原是在紅閣子處伺候的，頓時泄了氣。打量著張公公不在，安龔裝沒聽見，我放下剛纔一下提到嗓子眼上的心，想了想又走進去書房。
安龔看我又走了進來，道：“明兒讓小喜子來書房伺候好了，他也沒生招風耳，從這兒叫他怕是聽不見。”
我討好道：“我們家鄉還有很多很有意思的話，王爺要是想知道，玉兒天天講給王爺解悶兒。”
對我的一臉獻媚，安龔冷笑一聲，低頭繼續擺弄卷冊。
我想到死魚事件，反覆衡量決定還是多說些。“帥哥是個極好的詞，一般的人是沒有資格被稱爲帥哥的。只有文韜武略才氣過人，到處受歡迎的人才會被大家稱爲大帥哥。”
“不是說美男子都叫帥哥？”
“不僅僅是這樣，從字面意思就能理解到。‘大’字就不說了，肯定是上位之人。‘帥’就是統帥，有本領的人。‘哥’在我家鄉就像敬語裡的‘子’字，不是什麼人都配用上的！``````王爺聽沒聽我說話？”
“哼。”
“‘哼’是什麼意思？”
安龔突然擡頭冷冷盯著我，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這次不用他開口，我主動飛快走了出去。臨了不忘回頭，向他歪頭吐舌翻白眼做了一個死翹翹的動作。可惜沒有達到我預想的效果，安龔眉頭一挑，目光裡的溫度迅速又下降幾格。
我暗叫不妙，三步兩步跑開。
書賢輕手輕腳的起身，悉悉簌簌的梳洗一陣。見我起身掀簾，書賢梳著頭，一面又笑說：“姐姐睡的淺，有點子動靜就醒了。我去早些換書銘回來，她昨晚當班白天又沒睡好。”
她見我不語，又笑道：“姐姐快躺下睡吧。”我道：“睡不著，成天遊手好閒的又不做事情，竟然白天晚上都是想睡就是睡不著！”
書賢笑道：“姐姐只怕在這府裡也呆不久的。”
我知她意有所指，也笑道：“挨一天是一天。”又提醒她道：“這幾日天說變就變，白天還好說，夜裡冷得很，你多添件衣服再出去！”
書賢點頭正要說什麼，外間有人敲門。我倆都“咦”了一聲，互看了一眼。書賢去開門，我聽她在外面輕聲說：“我還沒過去，你怎麼就先回了？可有人替班？”
書銘沒作聲走到裡間，書賢隨後問：“怎麼了？”書銘道：“出了大事！”我和書賢一起問：“什麼大事？”書賢一面搓著手一面道：“上半夜王爺剛躺下不一會兒，宮裡就來人傳王爺進宮，說是宮裡逮著幾個刺客。”
書賢替她端來一杯熱茶暖手，奇道：“刺客？太太平平的，又沒饑荒戰亂什麼的，怎麼會出刺客？”書銘道：“可不是！王爺去折騰了大半夜纔剛趕回來。”
我道：“貼身伺候的太監回來沒說是什麼事？”
書銘噙了一口喝茶才道：“說那刺客不過是宮中的幾個太監。也不爲別的，一個小太監不知做什麼，被大總管汪公公逮著了。他一個又咬出三四個同黨來。”
我和書賢嘆了口氣都道：“什麼大事！也值得興師動衆的！”
書銘看了我一眼道：“可不只這些。皇上連夜傳太子爺、咱們王爺還有內務府的官兒一審，可不得了！那幾個太監竟是二王爺收買過的。皇上大怒，連夜派兵去搜二王爺府，你可知搜出什麼來？”
我和書賢對視一眼。書賢“噯呦”一聲，笑道：“你什麼時候學會說話大喘氣！”
我道：“搜出什麼來？”書銘道：“竟搜出兩張扣了玉璽的空白娟帛！”
書賢“啊”一聲道：“二王爺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幹出這樣的事！”
書銘道：“二王爺只管喊冤，據說頭都磕破了，血流了一地。皇上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二王府上下幾百口子都被關押起來了，連五歲大的小世子都被軟禁，閤府上下都是喊天哭地的！”
書賢和我臉上都有點驚慌，有些不信。“你說的是今個夜裡出的事兒？我們這兒可是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我問：“哪位爺帶兵去搜的府？”
書銘道：“這事巧了。本來是派咱們爺連同太子爺去。誰知北面的殷國小王子帶著一批官員夜裡到達京城，說是帶來了莫合王的首級。皇上就讓咱們王爺去準備接待殷國小王子，指派了蘇國舅和太子爺去查二王爺府。”
我心裡涼道：“又是蘇景！”
書賢看著我說：“我估摸著二王爺這事鬧大了，真真房倒屋傾！”我強笑道：“自古就有勝極必衰，樂極生悲，原不是人力能阻止的！”
我在牀上輾轉反側，發生這一系列的事情，想今晚又睡不著的。
二王爺怎麼會有扣著玉璽的空白錦帛？難道在宮裡放一兩個太監就能扣到玉璽大印？掉腦袋的事他就那麼放心交給那幾個太監？再者他手裡沒有兵權，他想僞造聖旨無疑自尋死路。他會做這樣的蠢行？
這次只怕他很難再找到翻身的機會，即使有證據證明他是冤枉的，發生這樣的事，皇帝以後也很難再信任他，反正不管他真冤假冤都大勢已去。
二王失勢最有利的無非是太子、安龔還有遠在郊峽治水的十七。他們又失去了一個皇位的競爭對手。
十七皇子遠在郊峽，他似乎不可能千里策劃這件事。聽聞太子品格祥和有聖人愛人之遺風，換句話說就是軟弱無能又有婦人之仁。他可能做這件事嗎？
嫌疑最大的就是安龔！他班師回朝也近三個月，這段時間足夠做這些事。
蘇景明裡暗裡一直匡助的是二皇子，皇帝爲什麼還會派他去查二王爺？皇帝還信任他？如果是這樣，他可就成了香餑餑了，接下來要看他是投靠太子還是安王了，再或者是十七。
想到這些，我的頭有些漲。我和沈落兒處境與蘇國舅的得失有不能分割的聯繫。如果皇帝不信任他，安王首先會和蘇景劃清界線，我和沈落兒都完了。